如墨般的夜色还未褪去，细碎的尘埃随风而逝，郁郁葱葱的森林不复之前的模样，彻底变成了一片荒漠。
悬崖下降了二十米左右，之前还在崖底的山洞，现在都快接近崖顶位置。
地面积攒的尘土如松软的雪绒般，留下了洛白城的脚印。
他在烟尘中前行，弯下了腰，对着尘埃里的人打招呼道：
“你好。”
黑衣男眼皮慢慢抬起，双眸无神地看着天空，回应道：
“你好……”
洛白城拂去他身上的尘埃，来回打量着，不由得啧啧称奇，说道：“受了这一击居然还没死。”
“是啊，但也活不下去了……”
黑衣男子十分勉强地笑着，沙哑道：“能给我个痛快吗……”
“等你回答完我的问题。”
“这是第二次机会？”
“是也不是，仅仅是为了解决后事，我要离开这里了。”
黑衣男子胸口起伏，艰难地吐出口气，虚弱道：“抓紧时间。”
洛白城点头，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吕岩。”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莫灵汐的？”
“在她母亲死的时候……”
“有多少人知道她的情况？”
“我不能说。”
“你处于什么境界？”
“我不能说。”
“你是什么？”
“我，不能说……”
提问接连被拒，洛白城放弃了刺探情报，转而问道：“那个姓杨的老乞丐在哪？”
吕岩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山洞里……没有……取他性命……”
“嗯，那你还记得那个和莫灵汐接触过的青衣老道吗，他怎么了？”
吕岩微咳了几声，说道：“他很强大，程暄在监视的时候不小心被他发现了，最后……被我解决了，尸体拿来……做幻阵。”
洛白城一愣，突然想起山洞前的那几个骨骸，目光看向尘土飞扬的四周。
本想让莫灵汐亲眼了解到这个真相，借此破开她的无尘期，这下倒好，连尸骨都没留下。
洛白城挠了挠头，感觉也没啥想问的了，只要问题稍稍涉及深了，吕岩便会拒绝回答，不搜魂的话根本无从下手。
但保密到这种程度的话，搜魂的成功率也很低，还是不浪费修为了。
至于他们的目的，洛白城心里也大致有数，因为“钟灵体”的特质就那几样，除了修行快以外，就是心体纯净，可以用来做容器、炉鼎、祭品之类的。
不管如何，除了教导以外的选择，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就到这吧。”
时间有限，洛白为这场敷衍的提问画上了句号。
吕岩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然而洛白城没有立马动手，而是转过身去，向着烟尘中的某处走去。
白光驱散了黑暗，两个人影渐渐清晰，洛白城拾起地面上的银环大刀，看着白光里的莫然问道：
“你的答案是？”
他昨天中午对莫然说过两件事，其一是会在近期之内给莫然看一个结果，也就是现在这个结果……
莫灵汐所面临的危险，以及自己所拥有的力量，虽然只是暂时的。
其二便是那个有些残酷的条件，斩断莫然与莫灵汐之间的联系。
现在的话，不管莫然的接不接受这个条件，自己都得将莫灵汐带走，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不过莫然也是明事理的人，之前那场天灾般的战斗，带给他的只有恐惧与深深的无力感，凡人在此当中连蝼蚁都不如。
自己没有能力保护莫灵汐，就好像自己以前没能力保护妻子一样。
在认识到这个残酷的现实后，莫然眼中露出愧疚，艰难而沉重地点了下头。
莫灵汐低头望着脚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并没有问他们达成了什么条件。
昨天两人在房中的单独对话，莫灵汐在门后听得很清楚，因为洛白城并没有压低声音，仿佛是在刻意说给她听。
而她单独去见洛白城，也代表着她的选择，为了不像母亲那般死去。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洛白城究竟会怎么做。
洛白城随手挥去烟尘，收起了残余的白光，吐出口气道：“那我就开始了。”
他在莫然眉心轻轻一点，从中抽出了一根虚无缥缈的线，抓住了比较凝实的那段，用刀将其斩断。
随后他手中出现了一块刻有“洛”字的玉佩，慢慢注入源气，古朴浩瀚的气息溢出，玉面如同水波荡漾，将断线融入。
洛白城脸色一白，感觉大脑一阵抽痛，这可不是简单地斩去记忆，而是从源头处改变命数，断去两人的联系。
也就是说，莫然如今根本没有女儿，这个“事实”会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周围，莫灵汐存在的痕迹亦会慢慢消失。
这算是相当大的手笔，以自己目前的修为来说根本不可能做到，好在有“玉”的帮助，才完成得如此轻松。
莫然的双眸出现片刻的茫然，接着眉头紧皱，试图去阻止什么，可记忆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纱，只能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
“爹……”
莫灵汐声音沙哑地叫道，眼眶有些湿润。
然而莫然只是低垂着脑袋，口水从嘴角溢出，听不见她的声音，也看不见她的存在。
哪怕是莫灵汐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莫然也没能给出一点反应，这让莫灵汐低声抽噎了起来。
看着陷入伤心的莫灵汐，洛白城叹气道：
“这也是为了他好，修行可不是过家家，你死了，对于他的打击不言而喻；而你活着，自然会有人将他作为威胁你的筹码。”
“要想成为强者，可以有家族，却不能有家人。”
说道这儿，洛白城话锋一转道：“不过也不用太过伤心，等你实力达到要求时，我自会让他记起一切。”
光讲道理肯定是没用的，还得有一个对应的目标才行，这样做的效果也很明显，莫灵汐拭去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
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莫灵汐，洛白城的目光变得有些深邃。
既然安抚得差不多了，也就该面对现实了。
他语气柔和道：“还记得昨天我要你做一件事吗？”
莫灵汐应声道：“嗯。”
洛白城示意她伸出手，将沉重的刀递给她，下巴朝吕岩的方向微微一偏，冰冷地说道：
“去，杀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