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醒了!”
“状元郎?”舒清晃了晃脑袋,她放眼望去,宫嫔数十,皆真珠钗插,吊朵玲珑簇罗头面,宛抛髻,穿襦裙,佩披帛。周围的屏风,卧榻,木架,一桌一几,线条雅致,配有脚踏的灯挂椅围案而设,从服饰和家具崇尚厚朴的线条来看,是昭元年间?
不过舒清明明记得自己在睡前还在调查最新出土的文献资料,怎么就一觉醒来穿越到昭元年间了?
等等,刚刚身边的妇人称自己为状元郎,难道还魂穿到男身上?要不要这么悲剧,电视也不是这么演的吧,她堂堂的一介考古女博士,还没嫁人,就先性别互换了。让她随便穿越到一个宫女身上也比男儿身强吧。
舒清懊恼着,无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咦,胸前的两颗小桃是什么?还有肉?这状元郎竟然是女儿身!
那她是怎么通过会试的身份核查的?根据舒清对古代科举考试的了解,进场前均要“解发袒衣,索及耳鼻”,也就是要把衣服主动解开,裸露身体,还要把束紧的头发放下来,防止夹带“蝇书”一类的作弊资料,甚至连鼻孔、耳朵都要扒开看一看。在这等严苛的条件下,这位“女状元郎”是如何通过重重检查的?
还没等她回神过来,门口就传来声音:“御太医到。”
御太医?这么说她是在宫里了,不管如何,先静观其变。但先急冲冲进来的,却不是通报的御太医,却是一个身着紫色蟒袍,头束金冠,腰系玉鱼袋。从通体的着装看来,昭元年间,能穿上九爪五龙衣袍的应该是皇亲国戚了。
再凑近点看,下颌方正,眼目清朗,剑眉斜飞,器宇轩昂。
更近点看,手若葱白,骨节分明,但握起来如蟹钳般有力,不对,怎么就握在我手上了?舒清心里讶异,想赶紧抽取出来,但奈何对方力气太大,使劲往外一抽,竟然把自己掀翻在床,后脑勺碰到了横梁,眼冒金星。
舒清心里悱恻,这算什么事啊,还没说上话,就已经动上手了?
只听对方连连道歉:“沈评事,刚刚看到你醒了太激动,多有得罪。你没事吧?”
沈评事?原来舒清穿越过来的身份是从八品,评事隶属大理寺。她晃了晃脑袋,摆了摆手。在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之前,舒清还不敢轻易开口说话,怕暴露了。
“沈大人,我来晚了。”边说边进来的是一手提药箱,一手用帕巾抹着汗的老者,应该就是御太医了。
慢着,太医岂不是要搭脉?那不就被识破她是女的了。看着自己严丝合缝的着装,想必这具身体的主人也不想被戳穿身份。
“沈大人,快躺下吧。让老夫为你把把脉,看看有无大碍。”
“我没事,不用为我诊脉了。”舒清假意清了清嗓子,拍了拍身上的浮尘,双脚从床边落下,穿上床边的高筒靴,意欲往外走。
御太医看向穿紫蟒袍的那位,讪讪地说:“殿下,这。。。。”
竟然是殿下!果真是“皇亲国戚”啊,还是当朝皇帝的儿子。
那位殿下接过话来,只见他眉目一转,伸手将舒清一拦:“怎么会没事呢?现场琼林宴那么多人看着,沈评事是在和我敬酒之后倒下的,我难咎其职。何况待会父皇就要来了,不让温太医看看,还以为是我在酒里下毒了呢。”说完还朝太医使了使眼色。
舒清不知道这位殿下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一听殿下这意思,她是在琼林宴上晕倒的。状元郎?沈评事?琼林宴?这不就是她在穿越前查的文献资料的主人公!在穿越前一天,她们研究院刚拿到最新出土的“状元及第铜镜”留作科研样本许可通知书,她那天晚上就一直在查相关资料。
这块铜镜的主人叫沈影,昭元四十八年的“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也就是乡试,会试,殿试三试均为第一名,就在前途大好之际,却在琼林宴也就是官家为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上死了。而后追查,说是沈影本人从小体弱,未沾过杯,不胜酒力,一时间饮酒太多,心律失常猝死了。
舒清查到的文献对于沈影的介绍就这么多,也没听正史野史说这沈影是个女儿身啊。
还没细想,温太医的手就已经伸了过来,还没抓到,就听外面的通报:“皇上驾到。”
“沈评事已经醒了啊。朕还在懊恼这琼林宴还是办错了,不然损失了一位国之栋梁可不划算。”
舒清还没见皇上入厅堂,就听到他铿锵有力的声音传了过来。周围“刷刷刷”一片跪地声。舒清也赶紧随之跪下。
“快起来吧。”
皇上已经踏足而入,伸手将舒清扶了起来。舒清侧目看了一眼,龙章凤姿,神骨秀气飘洒,气场强大,果然白话小说里对天子之容的描述诚不欺我。不过一想到这位永靖帝的最后下场,舒清真想叹口气啊。她现在就像这些话本里的旁观者,知道每个角色的结局,可是她不明白的是,沈影明明应该在今日死了,可她却在延续他的生命,那她的结局又是什么。
“温太医,沈评事如何了,怎会好端端晕倒?”
还不等太医开口,舒清接过话来:“禀陛下,臣从小身体羸弱,不胜杯酌,应是醉晕了。刚才在榻上躺了片刻,已神清气爽,就不劳驾温太医为我搭脉诊断了。”
皇上点了点头。
温太医无奈地看了看皇上,试图表示并非不是他不看,而是人家不想让他看。
“沈评事对自己的身体也太大意了,还是让太医看看吧。”
舒清偏头,又是那位殿下大人在说话,还侧目对舒清扬了扬嘴角。
舒清皱了皱眉,一位王爷会如此关心下属的安危?这中间如果没鬼,她才不相信。可眼下该如何破这个局呢?
“皇上。”身着绯色浮山水图纹衣袍,身垂银鱼袋的少年从皇上身后出来,明皎皎而双眸点漆,五官轮廓棱角分明,他抬眼看了看舒清,“我得替沈大人说几句。”
皇上抬眼:“爱卿说吧。”
少年向皇上作了个揖,又对着那位殿下说道:“四皇子恐怕不知道,新入科的状元郎是出了名的好洁。先皇在世时,会试一律都是脱衣检查,但素来得到文人的不满,认为有羞辱感。陛下体恤,推举新法,将考生统一沐浴,又分发新衣进入考场。唯独沈评事怕众人洗,污水聚集,反而不能净身。要求单独一间洗,念在乡试第一名的份上,考官才允了,所以现在四皇子要他人去碰手搭脉,难怪沈评事会不同意。”
舒清看着眼前的少年为自己辩解,又不由得听着想笑,这沈影哪是什么洁癖啊,分明就是女儿身不敢示人。但想着想着,她就笑不出来了,现在她就是沈影,哪还是什么舒清,是她在隐藏自己的性别,这可是欺君之罪。何况他刚刚说这位殿下是四皇子?那不就是下一任皇帝!她怎么一穿越就和皇上杠上了。
但眼前人愿意为自己说话,说明沈影还是有一定的人缘的。
舒清看皇上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赶紧低头。皇上说道:“沈评事,你若无大碍,不看太医也无妨。”
“谢皇上关心,微臣已无大碍。”
“那就这样吧,朕也累了,先回垂拱殿了,四皇子也跟上来吧,朕有事找你。”
“恭送皇上。”
皇上走后,四皇子宋徽伸了伸个懒腰:“看在程大人帮你的份上,我就放过你。沈评事,你把自己的尾巴藏藏好,可别哪一天被我逮到了。”他勾了勾手指,说完便走了。
舒清也不理会这四皇子打的是什么哑语,反正她现在脑子也乱得很,得尽快回到沈影府上,理清思绪。
经过少年身边时,她低声道:“大人多谢。”抬头浅笑示谢。
程徹心里诧异,这沈影从未笑过,一直面若冰霜,这一笑露出了两边的小虎牙,如阳光般明媚,被这笑挠得心里痒痒的,如羽毛扫过。但嘴上还是不动声色:“不必。”说完倒是比舒清更快地离开了。
幸而走出宫门都会有宦官引路。一出宫门,便有侍者等候引到马车,这才安安稳稳地进入状元府。
舒清看着状元府的的匾额,心里道:从今天开始,她再也不是舒清,而是沈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