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府不大，前堂后寝，以穿廊相连，花园虽小却打理有序。绕过前厅，就到了书房。
“小姐啊，您差点要吓死老吴了。宫里的人传话出来，说是您在琼林宴晕倒时，我都要一起晕过去。幸好您吉人天相，如果您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向死去的老爷夫人，大公子交代啊。”一进书房，管家老吴就关上房门，扑通一声跪地，声泪俱下地捶胸顿足。
看来这管家知道不少事，也清楚她的身份，应该是自己人了。不过合着这家子只剩下她一个了？没爹没娘也没哥，自己还差点死了。这是什么人设啊？可不可以重新穿越？舒清有些欲哭无泪。
舒清赶紧把管家扶起，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吴伯伯，不瞒您说，我晕倒后，脑子有点混乱，像失忆了一样，什么都记不得了。”
老吴大惊：“小。。。。。小姐，您还记得自己是女的么？”
舒清满脸黑线地看向老吴。
“老吴啊，你都这么称呼我，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您还记得多少？”
舒清指了指自己说：“我就记得自己叫沈影了。”
老吴听完，面如土色：“小姐啊，那是大公子的名字啊。”
果然。。。她只有性别女这一项是正确的了。
根据管家老吴的讲述，她原叫沈清，和其哥沈影是龙凤胎，母亲因生产困难，还没坐完月子就撒手人寰。祖父祖母住在相距千里之外的华亭县，只有她母亲这一个女儿，一听离世哀恸不已，也要跟着去。沈清的父亲就想了个法子，将沈清从小养在祖父祖母身边，一来好让老人家心里有个慰藉，二来也避免了长大成人就入选宫女，终其一生在宫内老去的可能。但因为路途遥远，车马费太贵，通常以书信往来。沈府也不是名门大院，沈清的父亲也只是一介私塾先生，如果不是吴管家在沈府多年，一般人在此之前是很难知道沈府家还有个小女儿。
也对，昭元年间实行的是丁籍制度，也就是根据每户人家的“丁”数来统计户口的制度。所谓的“丁”指的就是男性，女性不被考虑在内，所以沈家多一个还是少一个女儿根本不会被发现。
后来其哥沈影去年参加乡试，一举中了第一。但在会试前一个月的某个深夜，竟然中箭回府，在临死前，只想见妹妹沈清一面。
舒清点点头：“所以我才回来了？”
“是啊，小姐，可大公子。。。。他。。。他还是没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您一入府，大公子就闭眼了。”
一看吴管家又要哭起来，舒清赶紧转移话题。
“那我父亲又是如何死的？”
“老爷他在公子去世后，悲痛万分，在公子死的第二天也跟着去了。临死前嘱咐小姐您一定要为公子彻查此事。”
“所以我就女扮男装，去参加会试了？”
“这还是您自己的决定呢，您说只有手上有权，才能动用人力物力调查清楚公子中箭之事，必须要进入官场。您和公子长得像，一换上男装和公子一模一样，公子在世时，您常给他写家书。公子当时就说过，小姐的学识如果是个男儿郎，必名垂千史。但老奴还是为您考学担忧，没想到您竟然真的高中状元了。”
“可，我刚丧父，不用丁忧三年？”
吴管家疑惑道：“丁忧三年？”
“就是父母死后，子女按礼须持丧三年，不迎娶，不奔喜，不当官，不应试。”
“小姐，您真是糊涂了。本朝法案中没有这条规定。”
看来还没有执行，不过舒清记得就是这几年才执行的律文了。
“袄，那全府有谁知道我是女儿身？”
“只有我和您身边的小翠两人知道。当初公子中箭，全府上下也只有老奴和老爷知晓，公子说中箭此事机密，不可泄露。”
嗯，不错，看来古代人的君子之风深入人心，忠诚，身边人就是口风紧。
舒清拿起桌边的茶杯，“全府上下有多少人？”
“我和小翠。”
舒清刚到嘴边的水差点喷了出来：“咳咳咳，怎么就只有这么点人？”
老吴拍着舒清的背，说道：“小姐，其他的人都是您清退的呢。您当时说一是怕人多眼杂，走漏风声就是欺君之罪，二是这是租的地方，京城的房子寸土寸金，开销也大，不用雇太多人。”
什么？这竟然还是租的地方？没想到房价从这个时候就已经让人高不可攀了。不过这状元郎确实够穷酸的。想她舒清在研究院当值，好歹还有分房，跑到古代来，没对象，没房子，没亲人，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穿越，到底是谁设定的啊。
舒清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实在有点头疼。听完整段来龙去脉，小声嘟囔着：“你们的胆子倒是大。”
吴管家倒是听力好使：“我们？这不都是小姐您的点子嘛。”
哎，他哪里知道他口中的小姐在历史上的祭日就是今天。
想想这沈清也可怜，从小没经历过父母爱，一到汴京，就得经历亲人相继离世，自己女扮男装，好不容易考取功名，还当了大理寺评事，结果就到此呜呼了。
幸好有吴管家这位NPC在，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有解释说明，不然舒清来到这世界真是九条命都不够活的。
“小姐，您是否还记得这个？”
老吴边说边从书桌后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锦盒。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通体为黑的箭，箭尾处有一根羽毛。
“这就是我哥中的那根箭吧？”
“小姐好厉害，确实是那根。”
舒清白了一眼老吴，这溜须拍马之能力挨到现代绝对可以节节高升。
舒清拿起箭，仔细端详，箭头的尖端处刻个有一个“田”字。她把箭的特征记于心后，又放入锦盒。
“对了，小翠呢？”
“刚刚程府来人，程大人说是您身体太虚，让我们派人过去拿些滋补品给您进补进补。”
“程大人？”舒清脑海里浮现了白天那个少年，她记得四皇子称他也为“程大人。”
“小姐对他可有印象？”
“没没没，你继续说。”
“程大人的本名是程徹，宋府宋员外的大公子，现在任职御史中丞。不过程大人也真是奇怪，以前也没见到他和我们沈府有什么往来，如今竟然给您送补品了。”
舒清皱了皱眉。
“他长什么样？”
“要说程大人的外表啊，长得可真是儒雅俊朗。有一次他从城外打马回来，因快要落下城门，就飞驰而过，帽子带歪了都不自知。被沿途的百姓看到后，纷纷效仿，第二天街上的男子都带着歪帽出门呢，成为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风尚了。”
原来古代就有爱豆啊，舒清笑出了声，追星真是每个年代都有的事。程徹，会不会就是那个帮她说话的人？
“公子，公子，我回来了。”书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个身着粉衫翠裙的女子，应当就是小翠吧。
小翠边说边往里进“公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奴婢都要担心坏了，有没有伤着哪？”
吴管家在一边默默说：“伤着脑子了。”
小翠看看舒清，看看吴管家，手足无措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脑子？所以程大人说给公子石蛙是为了多补脑所言非虚？”
“啊？石蛙？”
“啊？他怎么知道我伤着脑子了？”
吴管家和舒清异口同声地说。
“小姐，程大人可是昭元年间首位三元进士，其聪慧程度不在您之下，想必您有什么举止露出端疑了。虽说公子之前和程大人并无往来，但偶有照面，您日后还是多加小心。”吴管家又话锋一转，“不过石蛙是难得的名贵山珍，连皇家宴席上都很少能见到。入肺胃肾经，滋补强壮等功效，看来程大人对小姐很是上心，日后小姐入了官场，也好互相有个依仗。”
“吴管家，跟您说过多少次，我们一定要谨慎，别在称呼小姐了，要唤公子。”
这小翠倒是是个机灵的。
舒清听完吴管家的话，又从他们口中比对了一下相貌，更加确认了帮她说话的绯色衣袍少年就是舒徹。
风驰电掣般，舒清想到了一个令她感到震惊的真相。程徹！下一任的宰相！四皇子不就是宋徽！下一任皇帝！那她今天岂不是已经得罪了未来的皇帝？不过她当时还晕晕转转的，谁能在那么短时间内认清形势？
不过舒清疑惑了。虽然她熟读历史，可史书只记大事，像沈影家庭背景这事，在书上都没提过，后人哪知道当时死的竟然是其妹沈清，中间竟还有这许多弯弯曲曲的故事。对于这点舒清也理解，一个未完全入仕的状元郎，掀不起历史水花，能有记载就不错了。
可，未来的皇上和未来的宰相，现在竟然不是一伙的甚至还有点军火味？这在史书上可没提啊。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舒清向来心大，在哪过日子不是混日子。那就由她来调查沈影中箭之事吧，估计今天的饭局晕倒一事也不是巧合，极有可能出自一人之手，而且招招致命。权利应该还不小，不然，历史上的沈影之事怎么到最后就那样不了了之呢？
“对了，吴管家，那埋葬我哥哥的时候，多了一口棺材，这样官府也不来纠察么？”
“小。。。公子，当时通报上去的是，沈府殁了老爷和。。。小姐沈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