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携万里黄沙，滚滚而下，水流汹涌，如鸣奔雷，站在黄河岸边，听着黄河水的咆哮，再懦弱的人，都会觉得心潮澎湃，壮怀激烈。而至壶口一带，黄河湍流急下，水雾腾空，蒸云接天，十数里之外可望，其声如雷，如万鼓齐鸣，声传数里。所谓“四时雾雨迷壶口，两岸波涛撼孟门”，更显出黄河的豪放。《穆天子传》有言：“北登，孟门九河之蹬。孟门，即龙门之上口也。”
当旅游大巴开到壶口瀑布，水的轰鸣声已经十分明显，车上的游客全都迫不及待的向着观赏点走去。一步一步，黄河慢慢地近了，水浪腾空，河水带动着河里的黄沙上下翻滚，仿佛一条条粗壮的巨龙缠绕，血脉虬结，水汽腾空又迅速落下，所有人的灵魂都似乎在震荡，想要脱体而出。但所有人的震撼，皆不及郑返所受到的那般强烈。
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感觉似曾相识，仿佛某时某刻自己经历过一般，但当你去仔细回想时，却又丝毫回想不起来，只是那种熟悉感却越来越强，让你一再怀疑，是不是真的有前世今生，郑返最近常有这种感觉。
作为一个城里长大的人，郑返没有多少机会接触田野和自然。但当他进入了地质勘探专业之后，这种接触野外的机会突然多了起来。当郑返第一次田野考察来到长白山时，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他感觉自己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渐渐唤醒了。
从此之后，他经常做梦。在梦里，他生活于一座山上，山中仙鹤飞舞，百兽兴旺，他在山中与野兽为伍，一切都显得安详和谐。每次从梦中醒来，他的眼角经常挂着泪水，让他觉得莫名其妙。而隐隐地，他开始感到自己似乎受到了某种召唤，这种召唤之迫切，让他觉得十分急躁。
其实那些梦大多数是杂乱无章的，可是每次梦醒，他都会有种从未有过的使命感，他能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有着什么在催促着他，去探索这些梦后面的意义，这似乎就是他在这个世上存在的意义。这种使命感仿佛在他生命之中注射了一针吗啡，让他振奋，让他欲罢不能。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也许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吧。
想来可笑，从小接受马克思主义教育的他，现在竟然对这等无稽之事如此感兴趣。这其中除了来自身体内部的冲动，恐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感受到了这件事中蕴含的“意义”和“目标”。虽然一切尚不清晰，但郑返觉得，自己来到这世上的意义，就藏在这其中。
在做这一系列奇怪的梦之前，他和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样，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理想是什么。每天上课下课，叫外卖打游戏，或者选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坐在宿舍后面的空地上感受着清风徐来，虚度光阴。
他知道自己毕业之后会找一个不好不坏的工作，遇上一个不好不坏的人，结婚，生子，从此朝九晚五，平淡无趣，为赚钱奔波一生，但可能直到自己临死，都想不明白这一生的意义是什么。就好像《差不多先生》中唱的一样：“抽着差不多的烟，过着差不多的一天。看着差不多的电视，吃着差不多的狗血。”这样的生活让他迷茫，也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他怕自己的生命就这样在平淡的时光中流逝干净，可他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在这样的生活中，他突然有了那些梦。
当他的脚踏上壶口的土地时，他确定了，这里，就是需要他来的地方。可是，来到这里之后，又能怎么样呢？郑返觉得有些迷茫。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这奔腾的河水，腾起的水雾慢慢浸湿了他的衣衫，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也被这水汽，洗去了些许尘埃。
短短的两个小时，大巴车就要返程了。郑返回到了座位上，看着车窗外的黄河水，心中的不解和迷茫却越来越多了。他感觉到，这里确实就是一直召唤着他的地方，可是这里对自己究竟有什么意义，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忽然，旁边座位上传来的话语引起了他的注意：“相传古时大禹治水，路遇山峰阻隔，数日不能开。眼看黄河水位越来越高，两岸百姓即将生灵涂炭，随行的应龙以头撞开山峰，蓄积已久的黄河水找到了突破口，顺缺口而下，河道因此疏通，成就了现在的壶口瀑布。但应龙却因此重伤不治，尸身坠入黄河之中，而尸体中的龙气融入到了河水之中，黄河中的鲤鱼受此龙气滋润，具有了化龙的能力，大禹为了纪念应龙的功德，也为了给河中生灵成仙的机会，于壶口之下立龙门，河中鲤鱼只要可以越过龙门，便可化龙而去，这也就是龙门的来历。”
郑返听了，心中一动。这个人听起来对壶口瀑布有很多的了解，而自己正不知为何要来到这，也许和此人多聊一聊，能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
于是他转头看去，只见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在聊天。男子戴一副眼镜，皮肤黝黑，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书卷气很重，显得有些木讷；而女子虽衣着普通，外貌也不惊艳，但皮肤白皙，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目光灵动，让她在人群之中显得极不普通。看到这样一对组合，不禁会让人有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感慨。而刚才那段话，正是那位看着有些笨拙的男子所说。
郑返侧身过去：“打扰一下，刚才听你说壶口的来历，我挺感兴趣的，能再多讲一点吗？”男子疑惑地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女子看郑返有些尴尬，偷偷地推了推自己的丈夫，微笑着回道：“不好意思，我老公不太擅长和人沟通，失礼了。”
郑返也感觉自己有些冒失，于是伸出了手：“忘了介绍自己，我叫郑返，现在是一名大二学生，没请教先生贵姓？”男子伸出了手握了握：“免贵姓潘，中学语文老师。”又指了指自己的妻子：“我爱人，姓孙。”郑返看潘老师有些冷淡，似乎不太愿意说话，略有些讪讪的坐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