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着镜子，细细地擦着胭脂。五年前的这个时候，我总嫌阿绿给我擦的胭脂太多，都要从脸上掉下粉来了。而如今，我却唯恐擦得不够多。
我问身后的春桃，我说：“春桃，你来看看，看本宫的粉擦得够不够？这眼角上的皱纹，有没有覆盖住？”
我没听到春桃的回答，身后高大的身影就将我覆盖住。他从我的身后紧紧地抱住我，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他说：“我的晨儿不会老，永远都那么美。”
是沉沙。
我推开他，嘟着嘴道：“你就会骗人，就知道哄我开心。你看，我都有白头发了。”
“在哪儿？我帮你拔下来。”卫沉沙像模像样地找起来，直到整个发髻都快被他弄散了才肯收手。然后说，“根本就没有白头发，你这丫头，总喜欢让我担心。”
我转过身，拉住卫沉沙的手。卫沉沙也很配合地蹲下来，直视我的目光。我说：“沉沙，当初我们相识的时候，我才十六岁，现在我居然都二十五岁了，是个半老徐娘了。可是你还那么健壮，以后会不会嫌弃我？”
卫沉沙低头吻了吻我的手背，说：“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
因为卫沉沙的这句话，我又有些感伤了。我说：“沉沙，我不一定是位母仪天下的好皇后，但是我一定做你的好妻子，好不好？”
卫沉沙点头，眼神中是不可撼动的星光。
卫沉沙牵着我的手，走出太和宫。一路乘着奢华的轿辇，我和卫沉沙一起来到承贤殿的门口空旷的空地，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我被卫沉沙封为娴俪仁皇后，意为贤良淑德，又与皇帝伉俪情深。言儿只有五岁，又是我在宫外生育而来，本不可这么匆忙地立为储君太子。但是卫沉沙登基之日起就没有皇嗣，他的生母又封为皇后，加上卫沉沙的态度坚决，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封后封太子的仪式尽管被卫沉沙压缩了不少，但是对我来说还是复杂臃长得很。一个时辰过后，身体就有些疲惫，昏昏欲睡的了。
转头看见言儿，这小家伙倒是很欢实，眼睛瞪着溜圆，对一切都充满着好奇，同时也不失一个太子的风度。
自从言儿接受了宫里太子太傅正规的教育，变得懂事多了，也知书达理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以捉弄人为乐趣。卫沉沙只要一有空也一定会去看言儿，陪他读书，陪他吃饭，有时候还会哄他睡觉。他会教他君王之道，怎样做一个受百姓爱戴、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好皇帝。而更多的，是教他怎么做人，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卫沉沙总是对我说，说他对不起言儿，从来没有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我笑着抱住他，我说：“沉沙，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全天下最优秀的父亲？”
闺阁之中，卫沉沙还会问我一些言儿在洛城时候的事情，问我我怀孕的时候辛不辛苦，有没有人照顾我；生言儿的时候痛不痛，有没有危险；言儿生下来的时候几斤几两，第一次会说话是在什么时候，第一声叫的是娘亲还是爹爹，什么时候会爬，什么时候会走路。他事无巨细地问我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眉之间都是美好的光华。
卫沉沙亲吻我的时候，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我却还是能分辨出来。他是说：“晨儿，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生一个女孩，我从她出生的时候就开始宠她。”
我的双手攀上他的背脊，我说：“好，沉沙，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睡觉前卫沉沙把我牢牢地抱在怀里，他低头啃咬我的鼻子，说：“晨儿，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得听我的。”
我点头，说我们一言为定。
这次封后，我不再是以寇家千金“寇隐”的身份，而是真真正正的叶家小姐“叶倾晨”。在卫沉沙的努力下，叶家得以平反昭雪，我也不需要再借用别人的身份。
卫沉沙说，“晨儿，对不起，我不能给你‘许长安’的身份，你能原谅我吗？”我笑着握着他的手，我说：“沉沙，你多心了，叶家能昭雪，我就已经很开心很开心了。我从来都不想要‘许长安’的身份，我对‘叶倾晨’的感情也绝对高过‘许长安’。因为在我是‘叶倾晨’的时候，我才认识的你，我是你独一无二的晨儿。”
当文武百官跪满整个朝堂，当他们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的时候，我的眼底，隐忍着的，都是泪花。这是我记忆中，我们一家三口为数不多的团圆的时光。我的夫君，我的儿子，以一个王者的身份，保护我周全，给予我一世安康。
皇后的宫殿我选在了靠南面的陶春阁，因为院子的后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平时可以种种花草，陶冶情操什么的。可是卫沉沙不许，他说陶春阁离他的太和宫太远了，离承贤殿也太远了，下了早朝得走好一阵才能到。且现在整个后宫除了我和言儿空无一人，走那么长的路，不愿意。
我推了他腰际一把，揶揄道：“沉沙，你要是想时时刻刻跟我黏在一起，你直接下道旨意让我去你的太和宫住不就好了嘛，何必装正人君子，弄得这么麻烦。”
卫沉沙搔了搔头，很认真地想了会儿，然后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然后他又上前，果断地把我捆在怀里，低头，威胁道：“你看我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吗？”说着，还朝我的脖子上吹了一口热气，搞得我浑身一颤。他说，“晨儿，我真想把你揣在口袋里，去哪儿都带着你，一刻都不跟你分别。”
我说：“那个什么，都老夫老妻的了，还说这些肉麻的话，我会消化不良的。”虽然这么说，我却还是紧紧地拥住卫沉沙：“你知道吗？我也一刻都不舍得离开你。”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卫沉沙，你好到让我失去爱另一个人的能力。
最终在和卫沉沙的协调下，我住在了离太和宫几步之遥的墨香阁。我喜欢墨香阁这个名字，好像看到这个名字，就会闻到扑面而来的书香，而我又是一个很喜欢装文艺的人……
在卫沉沙的旨意下，墨香阁被装修得富丽堂皇，极其匹配我现在皇后的尊贵身份。我虽然算不上贪婪，但是对于满屋子的金啊银啊玉啊什么的还是很喜欢的，觉得很对我的胃口。
言儿的住处离我不远，他一下课就会跑来找我。有时候言儿还会很显摆地在我面前背古诗，我觉得孺子可教也。
封后大典在天快要擦黑的时候才结束。我拖着疲惫的身子，由春桃扶我回墨香阁的时候，半句话都不想多说。我怕说了就会出口成脏……
吩咐了春桃给我沐浴，我三下五除二地就脱了发饰衣服和鞋袜，钻到木桶里闭目养神。
当初我还觉得皇后不错，天天享受还有月银拿。可是经过这一整天的折腾，我醒悟到，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啊……
正享受着呢，一双手按在了我的背上，然后力道适中地给我按摩。我呼了一口气，真是舒服啊。
我闭着眼睛说：“嗯，春桃你这按摩的手法真好，跟谁学的呀？真是舒服！哎，你再稍微轻点。”
我等着春桃回话呢，一个深沉的男声在我耳边响了起来。“那这个力道呢？舒服吗，晨儿？”
我吓得直接从木桶里跳了起来，满脸惊恐地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卫沉沙。人吓人是容易吓死人的，这是闹哪样啊？
“卫沉沙，你你你……你怎么进来了？你吓死我了！出去出去！没看见我这儿洗澡呢嘛！”
卫沉沙端着肩膀，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说：“嗯，生完言儿之后身材更好了。”
“卫沉沙，你出去吧！”
晚上我和卫沉沙很早就就寝了。他抱住昏昏欲睡的我，说：“晨儿，你有没有发觉，你最近很嗜睡？”
我迷迷糊糊地应付，说：“那你有没有发觉，我一直都很懒、很爱睡觉？”
卫沉沙惩罚性地拍了下我，说：“我说正经的呢。还有，你的月事推迟了。”
这回我清醒了，我说：“你是说，我怀孕了？”
卫沉沙伸手按下要起身的我，说：“我也不确定，明天一早就叫太医来。”
天一亮，卫沉沙就吩咐太监传太医。卫沉沙想等太医给我确诊后再去上早朝的，可是我不许。我说：“你是皇帝，当然是以国事为重。下了早朝，马上回来看我好不好？我可不想背负‘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骂名。”
卫沉沙俯下身亲了亲我的额头，说了句“别怕”，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是的，我害怕，我害怕我没有怀上这个孩子。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和卫沉沙能够在一起的时日不多了，我想留下一切和卫沉沙有关的事物以作怀念。我也怕我真的怀上了，而这个孩子也要像言儿一样，在没有父亲的环境中长大。
太医很快来了，他很恭敬地跪在我的面前，给我把脉。
也就是一会儿的工夫，太医向我叩首，说：“恭喜皇后娘娘，您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不过娘娘身子骨弱，一个月的身孕胎像还不够稳，臣这就给娘娘开安胎药，尽全力保娘娘和皇子或公主平安！”
卫沉沙刚下朝，这个消息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连天子的朝服都没有换，就急步赶到了墨香阁。他坐到床边，握住我的手，语气中竟带了哽咽。他说：“晨儿，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孩子！”
我搂住卫沉沙的腰，泪水打湿了他的袍子。我说：“沉沙，我也很喜欢这个孩子。”
高兴的除了我和卫沉沙，还有言儿。他迈着小短腿，一蹦三尺高地跑到我的寝殿，拍着我还没有显怀的肚子，咋咋呼呼地说：“母后母后，你一定要给言儿生一个小妹妹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