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言儿抱在膝盖上，说：“言儿不喜欢小弟弟吗？为什么要母后生一个小妹妹？”
言儿看着我的肚皮很认真地想了下，说：“母后，言儿不喜欢小弟弟。”
嗯，言儿果真是我儿子……
卫沉沙坐在一旁也跟着笑。看了会儿热闹，卫沉沙走到床边，把我身上的言儿抱了下去。他掂了掂浑圆又压手的言儿，说：“晨儿，你身子本来就不好，现在又怀孕了，言儿重得很，别出了什么差池。”
被卫沉沙捆在怀里的言儿一听这话立马不高兴了，小嘴噘得高高的。言儿蹬着小胖腿，挣扎着回身，对卫沉沙说：“父皇乱说！言儿才没有很重！重的是父皇！父皇比言儿重多了，还压在母后身上！”
很好，卫沉沙的脸红了，绿了，紫了，最后变黑了……
这几天，卫沉沙得瑟得很欠揍，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我说他几次告诉他身为一个皇上不能这么不正经，可卫沉沙总是能振振有词地反驳我。说什么自己有了皇后，有了太子，现在马上又要当爹了，能不乐嘛！为此，卫沉沙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自从我有了身孕，卫沉沙对我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事事亲力亲为到令人发指。我指着他的鼻子大吼：“卫沉沙，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你一日三餐看着我吃，我少吃一块鸡肉你就瞪我！晚上看着我睡觉，晚睡半刻你都凶我！现在居然连我看言儿的时间都严格地控制上了！卫沉沙，我觉得我要发霉了！”
之后，免不了一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等我闹累了，不闹了，卫沉沙就会把我抱在怀里，手掌一下一下温柔地拍着我的背。他说：“晨儿，我们的第一次孩子……失去了，你生言儿的时候我又不在你的身边，所以，总想补偿你。”
我爬到卫沉沙的身边，讨好似的啄了啄他的唇。我说：“好啦好啦，我听你的话就是了，我不再闹了。”想了想，又说，“沉沙，曾经那些你对不起我，或者我对不起你的事，我早就想通了，也不想了。回宫的这些日子，我想让你开心，让言儿开心，也让我自己开心。沉沙，这些日子，我们好好过，没有悲伤。”
卫沉沙点头，亲吻了下我的额头。
言儿成为哥哥后，变得更加懂事了。每日来我的墨香阁请安时，都会给我背诵他跟师父学的新诗。
有一次，言儿问我：“母后，今后言儿有了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母后和父皇会不会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对言儿好了？”
卫沉沙先我一步答道：“不会，言儿是父皇最喜欢的孩子。”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已经怀了六个月的身孕了。整日里我的肚子像塞了一个球，大腹便便的。后来，卫沉沙直接下令，不许我随便走动。
这段时间我的体重上升到了历史最高点，一百五十斤。为此，我每天都拿特别哀怨的小眼神看着卫沉沙。还不停地扒着他的手臂，问：“沉沙沉沙，我现在又胖又丑的，你会不会不要我了啊……会不会呀会不会呀……”这样的问话每天最少十次，且直到生产前，从未间断，我觉得我实在是个很有耐力的人。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在卫沉沙听了这样的问话一个月，也就是三十天，共计三百次后，他终于崩溃了！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字一顿地说：“叶倾晨，你要是再问这个问题我就真不要你了！”
然后我就拉着他的衣角，呜呜地哭。我说：“呜呜呜，卫沉沙，你个大坏蛋，你果然嫌弃我了，你真的不要我了！呜呜呜……”
卫沉沙甩给我一个大白眼……
所以，这次怀孕我怀得很欢快，没有一点产前的暴躁和忧郁。但是我总觉得这两个症状卫沉沙替我得了，不过我也说不准，男人心，海底针嘛。
沈洛洛来后宫看我的时候，正赶上我欺负卫沉沙。她轻咳了一声，板着脸赶卫沉沙走。沈洛洛极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所以卫沉沙也没有跟沈洛洛计较，拿出帝王的身份压她，而是二话不说夹着尾巴跑了。
沈洛洛坐在床边，伸手摸着我圆乎乎的肚皮，重重地叹了口气，斟酌了下，才说：“长安，你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我一惊：“怎么？莫不是……”
我还没说完，沈洛洛就肯定地点头。她说：“长安，不出半个月，我们就要起兵了。”
在这场樊鹤翁，或者说是许光华一手策划的王朝更替中，沈洛洛扮演着甚至比我还要重要的角色。早先，她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将自己献给卫宗荣，取得卫宗荣的信任。而暗地里，她却是为卫沉沙办事，她是卫沉沙放在卫宗荣身边的暗子。但实际上，她是许光华的手下，是隋封国的长公主，是隋封重夺卫氏江山的军师！
当年卫沉沙之所以启用沈洛洛，不是因为她的美貌，他们之间曾经的爱情也全是逢场作戏，就连与我的婚约，最初与我的相识相恋，也皆没有付出真心。他这样做，是因为他知道我和沈洛洛真正的身份，他只是将计就计！
你凭什么信奉，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一见钟情的爱情呢？
是的，卫沉沙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凭感觉爱上一个人。可在与我相识后，故事却慢慢偏离了自己所能控制的轨道。用沈洛洛的话讲，“卫家的男子皆败在一个情字上，当他爱上你的那一天，我就看到了卫氏王朝轰然倒塌的那幅画面”。
从我回宫以后，沈洛洛就借助醉风楼的势力，以最快的速度调集隋封的旧部和这些年来许光华培养的亲兵。而更重要的是，她调集了蝶声谷！
是的，蝶声谷是隋封王朝最后的大本营！而秋声谷是许光华的生死之交！他们本就知晓夏千泽的身份，他们要让卫氏兄弟自相残杀！这就是许光华隐忍五十余年，对卫家，最深重的报复！
我是在十天后离开皇宫的。那是暴风雪要降临前的一天，整个天空仿佛罩上了一个灰色的笼子。
临走前，我去言儿的东宫哄他睡觉。我把他抱住怀里，用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我说：“言儿，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听你父皇的话，做一个好太子，将来做一个好皇帝，千万不能辜负了你父皇对你的期望。”我说，“言儿，以后不能再这么毫无节制地吃下去了。你现在是小孩子，胖点可爱，可是长大了再是个小胖子可就不英俊了哦。”我还说，“言儿，母后以前总是教训你，是母后不好，言儿在母后心里是最最听话、最最懂事的孩子了。”
言儿双手攀着我的肩膀，他眨着大眼睛盯着我看。他犹豫着开口，说：“母后，你是不是要走了，是不是不要言儿了？言儿很乖的，言儿再也不贪嘴了，言儿好好跟着父皇做一个好太子，母后不要离开言儿……”
小孩子对于事情的预见性，总是非常敏锐的。
看见言儿掉下眼泪，我的心疼得一颤一颤的。我更紧地搂住他，我说：“言儿乖，不哭了。母后这么喜欢言儿，怎么舍得离开言儿呢？言儿乖，好好睡觉。”
从东宫出来，我问小成子卫沉沙在哪里。这几天卫沉沙总是很忙，好多次我睡着了他才来我的墨香阁。他知道，卫家和许家几代人的恩怨，快到该了结的时候了吧。
小成子挑着宫灯，恭恭敬敬地说：“禀告皇后娘娘，皇上现在在承贤殿。”
“走，去承贤殿。”
夜已经深了，卫沉沙却还是伏在案台上批奏章，旁边的油灯很昏暗的亮着。
我走到卫沉沙身边，拿走他手上的毛笔。我皱了下眉，有些责怪地说：“沉沙，朝廷的事再繁忙你也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啊。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卫沉沙愣了一下，见是我，嘴角勾起一个微笑。他伸手把我抱到他的膝盖上，双手揽住我浑圆的腰，鼻尖顶着我的鼻尖，说：“你还好意思说我没有好好休息，那你自己呢？怀着身孕的人，这么晚了还不睡，居然跑到寝殿来。奴才们也是的，也不拦着点，就该打！”
“你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然后在卫沉沙的怀里撒了个娇，手指圈着他的胸口，说，“沉沙，你不陪着我，我睡不着。”
卫沉沙一个转身，打横抱起我，走向承贤殿后面的太和宫。
躺在卫沉沙的怀里，有些昏昏欲睡，可我却舍不得睡。我强支撑着，和他说会儿话。我说：“沉沙，我一直有个疑问，你是什么时候真正爱上我的呀？”
卫沉沙想了想，然后低头吻了下我的脸颊。他说：“你还记得吗？在秋声谷的时候，你被秋媚儿困在一个密室里。那个时候啊，我不知道是不是爱上你了，但是我当时绝对有把秋媚儿挫骨扬灰的决心。我不敢想象要是你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会怎么样。我暗暗发誓，我要是能救下这个小姑娘，我一定不会再欺负她，我要好好对待我的小姑娘。”
卫沉沙，你知道吗？这样就够了。
在这个都知道要离别的夜晚，我们却只字不提离别的字眼，那些都是我们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躺在床上许久，卫沉沙的呼吸渐匀。我轻轻地推开卫沉沙横在我腰上的手臂，坐起身。我低头，亲吻了下他的嘴唇。一滴泪，落在了他的鼻头上。睡梦中的卫沉沙皱了下眉，很不安的样子。
“沉沙，我们再次相见，便是生死离别。无论最终谁会死，你会恨我吗？”
这是我留给卫沉沙最后的话。
卫沉沙睁开眼睛，起身，点亮了床边的红烛。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离开的方向，身体久久没有动。
“晨儿，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恨你？晨儿，你不会死。保护好自己最爱的女人，是一个男人最基本的本事和责任。”
可是这些话，我听不到了。
当我坐上沈洛洛来接我的马车，当整个镐京的皇城离我越来越远的时候，我知道，我和卫沉沙辛辛苦苦构建起的堡垒，轰然坍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