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录音是真是假,现在还不能判断。不过他说的内容有点......”我思考着说。
“有点什么?”
“虚...情...假...意。”我一字一句的说。
“他说是找人录的带子?”裘漪一若有所思,“他不是自己录的?现场还有一个人?”
“开头是这么说的。”我又重播了开头的录音。
【一一,我是吕老师,我时日不多了,找人录了这个带子。古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在我这个将死之人的面子上,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我意识到真的有问题,我说:“他说,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难道有人不想让他说?”
“难道真的是他?不可能!”裘漪一的脸一下子凝固住了,“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你怎么了?”她的反应出乎意料。
“陈思,《沉思》?不是他,那会是谁呢?”
【你是我最好的学生,即聪明又勤奋;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找资助你读完高中的那个人,我就是那个人,陈思就是我。】
录音还在播放中......
我暂停了录音的播放。
“《沉思》?”
“不,是姓陈的陈,陈思。陈思资助我读完了高中。除了那次捐款之外,再也没有出现过。”裘漪一缓慢的来回踱着步子。
“你不认为是吕教授资助了你,吕教授不是陈思?你知道另有其人?”
“不可能是他...”裘漪一说“他”的时候,声音微微颤了一下。
“你调查过这个陈思,但你并不确定。”
......
我没有放弃,接着说道:“录音上说,你一直在寻找那个叫陈思的资助人,你还没有找到,但你确信吕教授不是陈思;如果是这样,那吕教授为什么在将死之时,要撒这样一个谎?”
“我...不晓得...”
“我们换个角度,”裘漪一听后转身盯着我,我说:“我们找到陈思-—那个真正资助你的人,就可以证明吕教授他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她眉间似蹙非蹙,眼神透着疑虑。我猜,她已掌握一些信息,只是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我。
我又加了把劲,“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陈思不可能是吕教授?”
......
我再向前一步,“因为他玩弄过你的感情,所以,如此品德败坏的人,怎么可能会匿名捐款呢!”
......
刺出关键的一剑,“要么你知道不是他,但你的内心还对他存有幻想...”
“我没有!没有......”她蹲下身,乌黑的长发触到地面,我隐约看到乌发里藏着银丝。
裘漪一驾驶自己红色轿车驶出罗曼花园,朝高架桥方向开去。我坐在她的旁边,回想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我原名鲁一一,取自一顺百顺,一切顺利。养父是个杀猪的,村里人背后叫他鲁屠夫。养母是个家庭妇女,后来悬梁死了。养父在养母死之前失踪了,一直没有找到,属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种。”
“吕湘是我上学时的音乐老师。我的小提琴最初是他教我的,那把有字符的琴也是他给我的。”
车子驶上高架桥,我记得在提到琴的时候,她顿了一下。
“我养父失踪的当天晚上,我在溪边洗澡,遇到了吕湘。那时彼此还不认识。后来回到家,养母要去王麻子家找养父,然后发现养父根本没去王麻子家。我们当天晚上就开始找,一直没找到,直到今天。”
“养母也许因伤心过度,抛下我悬梁自杀了。村里一直有议论,很多人不相信我养母会自杀,在我心里养母自杀也是个疑团。养母的性格刚强,喜欢和别人攀比,那几年,鲁屠夫一喝醉就打养母,养母从来没有流过泪。这样的人怎么会自杀呢?”
在说道养母被家暴时,裘漪一将养父换成了鲁屠夫。
“大概过了三年,王麻子家的丹丹姐也失踪了。她大名叫王慧茹,是王麻子从外面买来的。丹丹姐失踪没多久王麻子和她婆姨也都死了。丹丹姐一失踪也是很多年了,和养父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中间村里传过几次,说有人看见丹丹姐回村了,也有人说,在城里见过她。这种事,谁说的准。”
“那时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心里害怕,他经常过来陪我,久而久之就好上了。我和吕湘好了几年,我发现他爱上了别人。那个人是他现在的老婆,叫张静,据说是个手眼通天的人。他...我被他欺骗了,可是太晚了。那个女人当着他的面羞辱我,他却一句话都不说......我那时恨急了,又没办法,就忍下了。从那刻开始,虽然我无法证明他不是陈思,但在我心里,陈思跟他一定是两个人。我开始悄悄寻找陈思这个人,完全没有头绪,但我也没有发现吕湘和此事有什么关联。”
“当年为了留个纪念,从校长手里要了汇款单,名字是假的,地址也不是真实的。除了汇款单,没有其他任何线索。”
“如果不是在医院里发现这个录音,如果不是他亲口承认自己是陈思,这件事也许就那么过去了。”
高架桥上有点堵车。
“你想没想过,去找你的亲生父母?”我说。
“想过。但又不想。”
“嗯?”
“找到了又怎样?都快四十年了。”
他是我见过保养最好的女人,竟然已经快四十岁了,我们站在一起完全没有年龄的悬殊,我心想。
“没找过吗?”我好奇地问。
“找了。线索断了。中间人是王麻子,和人贩子见面的是我养母,王麻子和我养母又都死了,就查不下去了。”
“你没找过警察吗?”
裘漪一想起那年彭艳警官对她说的话。
“我不想找警察。”
“为什么?”
......
“你担心知道的人太多?”
......
我明白了。“你不想让抛弃你的人觉得你在乎他们,对吧?”
......
“我们现在去哪?”我看着前方停下的车流。
“我想去医院再了解一下。”
“你觉得吕湘的死有问题?”我问道。
“不晓得。只是想再了解一下。”
前方的车子毫无启动的征兆。我闭上眼睛,回想那天在住院部遇到的那个步履蹒跚的老人。
老人与吕湘下棋,因咳嗽太厉害终止。后来,吕湘去拍片子,裘漪一到病房没见到人,却发现了录音,裘漪一拿录音走了。姓林女子来探视,吕湘拍片子还没有回。晚上吕湘病逝。
录音应该是在下棋之后拍片子之前录的,病房里还有一个人(按录音内容推断),如果是那个时候,我大胆猜想,吕湘已经被害,拍片子又是怎么回事?
录音内容如果是真的,那医院就有问题了。但这样就说得通了。
车子开始启动,犹如蜗牛赛跑。
我又捋了一遍思路。
想杀死吕湘的人为什么要录音?而且留下了杀人证据:
【一一,救我....呜...呜...】
在这句之前是一段空白,是因为没有录上还是...
车子开始奔跑起来。
我还在天马行空的想着。
假如我是凶手,我来到病房,威胁吕湘录下遗言,然后当场杀害他,忽然发现录音录下了不该录的声音,情急之下想抹掉证据,但删错了内容。
有什么事情改变了凶手当时的计划,所以,录音不是刻意留下来的,而是忙中出错,偶然留在了现场。
录音,就是给裘漪一听的,没成想录进去了【一一,救我....呜...呜...】。
疑问一:凶手想通过录音传递什么?
疑问二:什么样的仇恨会冒巨大的法律风险,杀死一名病入膏肓的老人?
疑问三:凶手是一个人吗?
疑问四:凶手是安康医院的吗?
“你到底在什么地方发现的录音?”
我一发问,裘漪一下意识轻踩了一下刹车。
我立即说:“小心,注意安全。”
“你什么都别想,安心开车,我也不问了。”
车子一直在二十层楼高的位置奔驰,天空还是那么高远,天气转晴之后,阳光明媚,阴郁换了一张脸。
寻着这条路,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我的人生里为什么有如此多的疑问,还是因为我的潜意识里喜欢疑问,喜欢一层一层揭开真相的过程。
我用余光扫向聚精会神开车的裘漪一,她非常想知道真相吗?也许她承受够多谎言了,她想看看真相是什么样子。我和她有些不同,相同的是,我非常想知道江汉死亡的真相。
“我是一个不正常的女人,你这样想过吗?”
“想过。”我坦率的承认。
“你想过我们的将来吗?”
“还没来得及想。”
“你的感情出现了危机?”她边说边向左打着方向盘。
下一个出口离安康医院不远了。
“我们在谈离婚。”
“你不想离婚吧。”
我该怎么回答。
“是她先提的离婚。”我随口说道。
“你不知道原因,对吧?”
“她开始起诉过我,我一头雾水,后来她又撤诉了。”
“哦?”
“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前面就到了。裘漪一已经开出高架桥。
一进住院部,空气是紧张的,当然,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
“您好,护士长,”裘漪一礼貌说:“我是吕教授的学生...”
面孔严肃的脸上划过一丝笑容,一身白衣落落大方的穿在身上。
“我记得你,裘小姐。”
“对的对的,护士长记性真好。上次那位护士今天在班吗?”
“你是说哪个护士?”说完,看了我一眼。
“吕教授去世当天,推吕教授拍片子的那个?”
“你是说小刘?我查一下记录。”
我瞟了一眼走廊,护士们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你们几个,不干活了!”护士长冲窃窃私语的护士们喊道。
回过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裘小姐,她今天不在班的。”
“您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不好意思,裘小姐,我们不方便的...不好意思啦。”
我灵机一动,过了不到十分钟,从护士们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顺便搞到了地址。
“还是白先生有办法啊。”裘漪一戏虐的说道。
“碰巧而已。”
“怎么样?”
“有地址了。听说小刘护士家里出事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