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陈渊吐掉嘴里的西瓜子,闭着眼睛享受西瓜瓤在口腔里迸发出甘甜汁水的爽快。
几分钟前,两人解决完侯氏的死士后,闵利就喊来卫兵,去侯氏的地窖中取来冰镇好的西瓜——这是他特意打探的“敌情”。
卫兵送来西瓜后,闵利接过一个西瓜微微一用力,掰成两半,把小的那一半递给陈渊的同时自己在那大的一半上啃了一口。
陈渊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德行。”
嘴中骂着,两人都坐在了侯氏的橡木板凳上,惬意地啃起西瓜来。
“所以,”闵利用手背擦掉腮帮子上的沾着的一粒西瓜子,一边咀嚼一边问,“这就是你跟那什么魏棣说的家事?”
“昂。”陈渊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又拿过一个西瓜这次他掏出腰间皮套保护着的一把短刀,开始切西瓜并迅速在每瓤西瓜上啃了一口,“这西瓜还是得啃着吃才香。”
“还好意思说我!”闵利摇了摇头,瞪了蹲在一旁正准备从口袋中掏勺子的亲卫。
亲卫看了看闵利,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勺子,叹了口气,一咬牙一闭眼把勺子递给了闵利。
闵利满意地拍了拍亲卫的头,接过勺子,冲陈渊炫耀般晃了晃:“要我说,这西瓜还得擓着吃。”
一旁的亲卫默默点头,抬头一看发现陈渊正看着自己又拼命摇头。
“自己抱个西瓜去外边啃吧,憨娃娃!”闵利见状笑骂了一句轻轻踢了亲卫一脚。
看着亲卫走出门外,闵利指了指:“还没成年的小屁孩,挺机灵的,我就带身边了。”
陈渊点了点头:“知道为什么平叛是家事吗?”
闵利乖巧地摇了摇头。
“因为这国,是我们自家的国,我们自己家的问题轮不到别人来处理,更没有被别人指手画脚的道理,所以,这叫家事。”
“那依你看,什么是国事呢?”陈渊临走前的那一晚,夏皇坐在他最喜欢的椅子上,倚着椅背问道。
陈渊琢磨片刻,伸出手指,指了指眼眶内陷发紫,脸颊瘦削的夏皇:“您的事,就是国事。”
“哦?”这位老人来了兴致,他身体前倾,想要离陈渊近一些,发现有些困难,只好把重心放在右边,用右臂支撑着身体,发灰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那你仔细给咱讲讲。”
“儿做了个梦!”陈渊看着夏皇混浊但是充斥着温柔宠溺的眼眸,犹豫片刻继续开口。
“哦,又是个梦啊?”夏皇笑了,咧开嘴,灰色的嘴唇映衬下牙的颜色有些深沉,他此时有一种老年人独有的狡黠。
就像是那种医生不让吃甜食,老人却躲在自以为安全的角落偷偷吃蛋糕时,眸子中散发的光彩;又或是和孙辈下象棋,明明让了一副车马,依旧能把棋盘对面的小孩打的落花流水的老人,看着孙辈嘟起嘴生小闷气时,嘴角勾出的弧度。
陈渊突然有些心疼,他握住了陈玉林的手——真冰,然后咧嘴笑了笑:“爹,放心,这次儿要说的可不是什么豺狼哦。”
夏皇歪了歪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个梦,很长很长……”陈渊抬起头,凝望着头顶那无尽的黑暗中一颗颗星子闪烁着的光芒,耳边响起风的声音,“在这个梦里,我是另一个国家的人。”
陈渊停顿一下,看着自己的父亲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在这个国家,每个人的目标都是消灭社会的不公,对抗眼前的邪恶。”
“哦?每个人都有伟大理想的国家吗,那可真不容易!”夏皇眼中闪起光芒,那是好奇的光芒。
“他们每个人都几乎接受了教育,都会识字,胸膛中跳动的,是红色自由的心脏。”
“哈!”夏皇有些得意,枯黄干瘦的手努力地在空中挥舞了一圈,重重落在椅子的扶手上,“启民智!咱也在做!”
陈渊点了点头,像夸小孩子一样,鼓励般拍了拍夏皇——有时对待家里的老人,就像宠孩子一样。
“但就是这样一群人,他们心甘情愿地把一两个人的家事,当做国家大事来重视。”
夏皇听到这眨了眨眼。
“因为那一两个人,把大家的事当做了自己的事!”陈渊讲到这里,脑海中浮现出许许多多的身影——稻田里的老人,蓝天中无法返航的飞机,中山装,绿皮帽……
“所以,当大家听到他们有困难,都会举全国之力去帮助;听到他们离开世界,甚至会认为这是假的讯息。”陈渊站了起来,早到夏皇的椅子后面,两只手缓缓放在夏皇的肩上,轻轻揉捏起来。
“所以,当一个人的能力足够大,大到可以影响一个国家,他的家事就是国事;当一个人被很多人尊敬,多到可以组成一个国家,他的家事也是国事!”
陈渊凑到夏皇的耳边,方便他听得清楚一些:“所以,爹,你的事就是国事。”
夏皇眼睛向上看了看,撅了下嘴:“咱现在就是个病入膏肓的老头子,哪配得上你的形容!”
“在家,你是主心骨;对国,你是整个大夏的顶梁柱!”陈渊开始捋夏皇的银发,让他们看着整洁干净。
“虽然我现在是太子吧……”陈渊继续讲,“但是‘东家吃不上饭啦,西家没地方住啦’这种事我暂时还懒得管,还得仪仗您呢!”
陈渊又几步走到夏皇面前,屈膝弯腰,看着夏皇的眼睛,龇出自己洁白的牙齿:“到时候我想着要勤劳了,再来‘夺您的权’,让您在这皇宫安心得当个名为‘太上皇’的吉祥物!”
夏皇闻言哈哈大笑,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陈渊的脑袋:“混小子,那咱到时候可是要夹道欢迎,配合你这憨娃夺咱自己的权啊!”
陈渊嘿嘿一笑,心里也是泛起一种甜甜的滋味,他从一旁捡起了自己的长柄刀,转身走向门外:“爹,那儿就去伐燕了!”
走到了门外,陈渊想起来什么,又转过身来:“儿这次去,最重可能伐的并不是燕,而是咱那几个不听话的诸侯,所以您也别想着用什么身死激起全国民愤去举国伐燕的法儿了,受不住!”
“快滚吧,就你聪明!”夏皇嗔怒道,脸上却有一种计划被人看透无法实施的遗憾,借着这股子小孩子气,他嘴硬着,“咱可惜命呢,才舍不得用咱的命去为你的未来去铺路呢!”
陈渊的背影却微微一顿,再次转身,他的眼眶似乎有些湿润:“爹,保重!”
“快滚吧,肉麻死了!”夏皇满脸嫌弃,连连摆手。
“明天咱送不了你了,照顾好自己,安全回来!”在陈渊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里之前,夏皇又补了一句。
陈渊的身影停顿了一下,好似点了一下头,但显而易见的,是他在月光照耀下,嘴角勾起的那一抹:
开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