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窝”里的混战与恶斗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乍一眼望去也不知是哪边的人,不少人已经被打得躺在地上,横七竖八,血迹斑斑,呻吟不止,室内到处一片狼籍,满地是散落的麻将牌、棋子、杯子、碗碟等。莫佬伍、廖龙赶到后,不顾一切冲了进去,大喊:“住手,都给我住手,不许打了!”
可他们的声音被一大片喧嚣、叫喊声完全盖住了,有人从四面八方挥起棍子、板凳、铁锨、锄头等,劈头盖脸就朝他们打来,他们迫不得已,也只好顺手操起家伙,出手阻挡、还击。纯仔一看这阵势不妙,不敢跟着进去,担心自己也被闷在里面,便赶紧转身跑去找林靖山。他心想,这种架势的乱仗估计只有林堂主出面才镇得住。
就在纯仔去找林靖山的这当口,莫佬伍看到莫塔生、廖小圻正在被吴肖粤、裘阿二几个人挥着木棍、板凳强力围攻,吴肖粤高喊着:“打啊,打啊,给我狠狠打,看谁比谁厉害!”廖小圻也反过来喊道:“吴肖粤,你个死骗子,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莫塔生、廖小圻虽然练过功夫,也参加过打擂比武,可在这种多人混战、众人围殴的乱战中,基本上没有什么优势,有功夫也施展不出来,只能是凭感觉乱打一气。那些围攻他们的人中,有的也会一点拳脚,知道如何对付他们;有的只凭一身力气,随手抄起家伙照死里打;还有的则是偷偷摸摸、冷不丁抽空子从背后偷袭一下,莫塔生、廖小圻等人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这种打法,绝对是防不胜防,攻守难顾。
这时,让人想不到的是,裘阿二从背后窜过来,挥起一根棍子狠狠打在廖小圻背后,将他打得一个踉跄向前栽去。几个同伙迅速围上去,将廖小圻摁倒在地拳打脚踢,打得廖小圻直喊救命。这边莫佬伍见状,赶忙抢上几步,连出重拳,一招“穿云裂石”,一招“猛虎下山”,接着又猛踹几脚,一击“飞鹰走马”,将围攻的那几个小子或打到一边,或打翻在地,然后伸手将廖小圻一把救起,交给身后的廖龙,对他喊道:“廖龙,你先把小圻救出去,我来对付其他人。”
廖龙拉起儿子向后面退去,那边莫塔生与吴肖粤、裘阿二等人打得正激烈,他好歹是在打擂比武中当过“二轮赢家”的人,多少还有一点战斗力,能跟这一大帮人对付一阵子。不过,他还是经验有限,常常顾得了左边,顾不了右边,顾得了前面,顾不了后面,四面受敌,左右为难,疲于应付。
裘阿二照样还是老套路,趁莫塔生不注意,从背后暗暗偷袭过去,这回他一挥棒子,却是朝着莫塔生的后脑勺打去。恰好莫佬伍回头一见,心里大吃一惊,眼看喊儿子躲开已经根本来不及,只好一个箭步飞身上前,半个身子斜着倒向地面,单手支撑,用扫堂腿一下扫中裘阿二的一条后腿。裘阿二被绊了一下,身子顿时失去了重心,那棒子打过去偏离方向,重重打在莫塔生肩头,只听“砰”地一声,莫塔生肩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这时,裘阿二自己也控制不住身体,一个狗啃泥,重重向前栽去,不巧一头扎在地上的一把铁齿耙上,顿时血花飞溅,血流满地。那时众人正在混战之中,也没有人关心裘阿二摔成什么样子。莫佬伍接着又使出几个狠招,三下五除二,将围在莫塔生身边的人依次放倒、打退,然后紧紧护着儿子向门口撤去。
正在这时,纯仔带着林靖山等人匆匆赶来,纯仔冲进去高喊道:“兄弟们,兄弟们,都别打了,别打了,林堂主来了!”
林靖山也怒不可遏地高喊道:“住手,都给我住手!你们还有王法吗?都是自家兄弟,打什么打,有什么说不到一起的?你们想翻天啊?”
林靖山往那里一站,大声一吼,确实就有一种无名的震慑力,场内的人顿时都停住了手,一下像被人点穴了一样,一个个呆立在那里,举起的工具、挥舞的棍棒慢慢放了下来,手里的器械成了烫手的山芋,拿着也不是,撂下也不是。
吴肖粤忙喊道:“林堂主,不怪我们啊,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先来找事的!”
莫塔生回转过来说:“嘿,吴肖粤,你还好意思说,我们为什么找上门来,你心里没点数吗?是你骗我们的钱在先,我们才过来讨要,你他妈的不仅赖账,还动手打人!”
“谁骗你们钱了?那是你们自己愿意投资的好吧,投资有风险,这谁不知道?别赚不到钱,就怪别人骗你!”吴肖粤辩白说。
“哼,说什么起火把钱烧了,说人家不要货了,还有辛那死了,都这么巧?”
“哎,哎,你可别乱说啊,辛那的死谁想得到?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靖山见他们一直斗嘴,忍无可忍地喊道:“行了,你们都不要再争了,现在大家先各自回去,不许再争,有问题我和你们堂主谈完再说。”
这时,有人高声叫道:“哎呀,不好了,不好了,阿二哥不行了!”
众人一下就被这声音吸引过去,眼光都望向倒在地上的裘阿二。吴肖粤等人见状,一时吓得有些目瞪口呆。林靖山、莫佬伍、廖龙、纯仔等也愣住了,不知裘阿二是什么情况。
吴肖粤赶紧走到裘阿二身边,蹲下来仔细一看,裘阿二的脖子恰好扎在铁齿耙的齿尖上,穿透了一大半,鲜血流了一地,难怪他倒下去老半天没动静。吴肖粤惶恐地抓住裘阿二的胳膊,大声叫道:“老二,老二,你醒醒,你醒醒啊!”
林靖山等人也“呼啦啦”围了过来,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场面,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有人低声问:“这是怎么啦,没死吧?”,林靖山冷静地说:“大家别慌,赶紧去找点救急药,再找医生来看看。”这时,吴肖粤用手试了试裘阿二鼻子下的气息,摸了摸他的心脏部位,然后“唿”地站了起来,指着林靖山等人说:“哼,找什么找?人都没气了,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是你们打死了阿二,你们要负责任!”
有人赶紧在吴肖粤身后附和道:“哎呀!不得了啦,打死人了,打死人了!有你们这么不讲道理的吗?来呀,兄弟们,抄家伙!”
眼看这情势急转直下,连林靖山也没有想到,莫佬伍、廖龙、纯仔等赶紧将他团团围住,以免有人伤害他。林靖山稳住神,高声喝道:“住手,都给我住手,有话好好说,不能再打架了!我林靖山虽然年纪大了点,可功夫也一直没丢,谁想来,先跟我过一下手再说!”
吴肖粤一看自己人占了上风,就气汹汹地问:“嘿,打什么打,你们把阿二打死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廖龙站出来反驳道:“吴肖粤,你说话得有依据啊,凭什么说是我们打死的?他倒在你们自己的铁齿耙上,怎么不说是你们弄死的?”
吴肖粤急赤白咧地说:“这还用我说吗?他好好一个人,会自己摔倒?我们自己人这么蠢,要扎死他?不是你们打他,他会倒在地上吗?”
林靖山挥手止住他们争执说:“好了,好了,你们先别吵了,人命关天,我们都不能视而不见,逃避责任。一条人命就够了,再打,只会出更多人命。要是责任确实在我们这边,我们也不会听之任之,该受惩罚的,我们也不会放过他,一定会受到惩罚!”
说到这里,门外忽然传来警察吹的哨声和喊声,“狗窝”里的众人赶紧向门外看去,只见乔伊带着几个法国警察走了进来。乔伊见到林靖山等人说:“林堂主,我看事情闹大了,怕你们没法收场,就请警察出面了。”
林靖山面有难色,心里暗暗叫苦,心想这本来是我们华工两伙人之间的事,这乔伊把警察找来了,岂不是要对簿公堂了?这真是好心办坏事,不怕事不大啊!
那些年间,由于华人在海外多受歧视,大多信不过洋人的警察,一般有事都不愿惊动当地警局,而是更愿意按照江湖规矩,由自己的社团话事人出面来解决各种纠纷。他们知道,自己人之间,很多事好讲,也比较好摆平,一旦牵涉到洋人干预,往往小事弄成大事,简单的事弄成复杂的事,到头来也未必得好。
就在林靖山有苦难言之时,吴肖粤却来了个恶人先告状,他走到警察跟前说:“报告警官,他们打死了人,还不承认,你们看怎么办?”
“什么?打死人了?这事怎么闹的,还了得吗?”乔伊心里一惊,法国警察问:“唔,什么情况,他说什么意思?”
乔伊只好如实把吴肖粤的话翻译给他听,几个警察听到后,一下觉得问题更严重了。林靖山急忙说:“乔伊,乔伊,你跟警官说一下,人不是我们打死的,这事有误会,没那么简单!”
乔伊点点头说:“好的,好的,你们先别争了,我让警官先去看看。”这时,其中领头的那个警官走到裘阿二身边,附身察看了一下伤势,用手放在裘阿二鼻尖感受了一会,又翻开裘阿二的眼睛看了看眼白,然后站起身说:“这人确实已经死了,显然是铁齿耙扎穿了他的颈动脉,导致破裂,出血太多而死。”接着,他环顾了一下众人,冷冷问道:“嘿,你们谁来说说,那是谁打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