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刚刚沐浴阳光时,会体会到一阵阵暖流流过皮表,带来温暖和活力。但是一直这样晒着,只会让人满头大汗。
对于受热面积大的人群更是如此。
“淦啊,你这鬼地方为什么这么大?”
付徵的上衣都汗湿了,汗水划过他几乎看不出来的脖颈,消失在衣领下方。
虽然一旁的幻想也沐浴在阳光之中,但他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热带的骄阳于他形同虚设。
“多多有氧运动有益身体健康,这一点哪怕是中世纪的占星术士都知道。尤其是你这样的类型,更有增加运动量的必要啊,付兄。”
“我已经有在注意控制摄入了……话说中世纪术士是个什么玩意?举例子是这么举的吗。”
“习惯就好~幻想先生一直很喜欢提到中古神秘学的事情的说。”一旁的药表已经恢复了神采,一蹦一跳地跟在一旁。
面前出现了与周围风格格格不入的,巨大的蛋壳状建筑。在垃圾堆间十分显眼,就像落叶间冒出的白色菌菇。
“付兄请看这边,这里是垃圾场的另一位技工,肆玖,居住的地方。”幻想解说道,“我们都叫它支援馆。”
据幻想说,支援馆是技工肆玖为垃圾场众人提供技术支援的地方,是垃圾场最重要的设施之一。
“谁啊,这么没品,名字也一样没品,起个花名怎么跟编号一样。”付徵说。
“小肆玖在设计时参考了前现代建筑艺术的理念哦,据说是很有水准的。虽然我也不是很懂就是了,欸嘿嘿~?”
蛋壳的门口立着一个生锈的金属牌子,上面的荧光屏忽闪忽灭。一条电线接在金属牌子的背面,往蛋壳里延伸了。
“我看看啊,“谢绝拜访”,是吧。”付徵靠近牌子,读了出来。
“现在这个时间段留在这里的人,算上boss,也就这么几位了。见不到肆玖的话,就一起随便转转吧,这里还有许多有趣的地方。今天,姑且算作是带薪休假。”幻想说道。“不要在肆玖闭关的时候闯进去哟,安保系统是不认人的。”
“哦?闯进去会怎么样?”付徵问道。
“不会怎么样。不过安保系统的铃声会影响到肆玖工作,然后他就会闹一些小情绪,停止对其他人的远程支援……付兄,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请迅速联系我。”
“你会帮我摆平他们?”
“我会在他们回来对你动手之前,提前帮你准备一块墓地。”
“淦。”
付徵话音刚落之时,地面不知为何微微颤动了一下子。
(所以像解表那样的人垃圾场还有很多?不妙啊。还有,我记得这座城市所在的地区几乎不会有地震,他们在搞什么鬼?)
付徵俯下身确认了一下,地面的确有微小的震动。远远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朝着这边涌过来了。
“还有一件事,你们有没有感觉地面的震动越来越明显了?”付徵说。
“是呀,好奇怪呀,而且地脉力强度突然变高了的说~?”药表踮起脚尖,做出手掌放在眼睛上方挡光的姿势,四面张望了一下子。
“啊,付兄。”幻想似乎想起来什么事,他猛地抽了一口气,拍了拍付徵的肩膀。“不必紧张,我是说,不必太紧张。我想是我们上流的画作忘记拓印下来,和自动门一起被激活了……”
“什么玩意?”付徵皱了皱眉头。“那不只是一副很丑的画?这跟地面震动有什么关系?”
“呜呜~咱的努力又被说丑了的说……幻想先生明明说很不错的……”药表哭丧着脸。
“是很不错呀,小药表。”幻想试着摸了摸药表那没有实体的大头,说道:
“那幅画好就好在它含有一个完整的地脉力调用回路。只是构筑得有点生疏了,没有能够指定具体的作用对象。也就是说……”
轰隆隆!
幻想的话还没有说完,什么东西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奔袭而来了。
那是伴有低沉咆哮声的大片漆黑流体,汇聚成排山倒海一般的黑色潮流沿着道路喷涌而出。
那是黑鼠构成的漆黑洪流。
看得付徵心里一紧。
“淦啊!那什么东西啊!”
“……也就是说这幅画作的激活会让周遭的地脉力造物在一段时间的积蓄后暴走,比如说黑鼠。”
幻想不紧不慢地解说着,而药表看了这个场面以后振奋得两眼放光,她对着如山倒的、即将吞没一切的黑潮,张开了纤细的双臂。
那两眼是真的在放光。
“哇哦!好大只的黑鼠啊~要抱抱嘛~?”
“不要!想都别想!”付徵转身想要跑开,但地面渗出的黑雾已经缠住了他的腿,让他重心不稳,一下子摔了个狗啃泥。
(完了,全完了。我从没想过有这样的死法,传出去有人信才有鬼啊。)这样想着,付徵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而那潮流颇有席卷一切之势,仿佛是应了药表一样,在一瞬之间就将蛋壳门口的二人一投影吞噬裹挟。
一秒、两秒。
付徵在黑暗中等待着窒息和撕裂,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有一种浮上水面的感觉,让他满心迟疑。
动一动,快动一动。
腿还在,胳膊好像也是完好的,好像还有风呼呼地往脸上吹,身上的燥热都散了不少。
付徵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没有被这黑潮吃得一干二净,而是被送上了这怪异潮流的风口浪尖。
这奔涌向前的黑潮卷起巨浪,而他就在这黑色巨浪的顶端。
“嗨,aibo。”付徵旁边是一个烦人的身影。解表此刻正被黑雾倒吊在空中,摇摆着胳膊和他打招呼。“几分钟不见甚是想念。”
“好意思说!快让黑鼠停下来啊浑蛋!”付徵骂道。
“付兄大可不必责怪他。”另一边,同样被黑鼠化成的实体捆绑束缚在浪尖的幻想说道:
“回路的质量我可以保证,黑鼠肯定已经不受他差遣了。不过这可真的是“上流”啊,哈哈哈。”
“淦啊,你也是搞事来的!我要跳槽啊!跳槽!”
“aibo先生,辞呈现在还不能够申请的哦~?”药表现在正轻巧地坐在浪尖之上,一只手对着浪花里冒出的鼠头作出抚摸状,一遍哼着小曲,一边微微摆动着双腿。
“因为aibo先生马上就要有新的危机要应对啦。欸嘿嘿~?”
“什么危机?等等……”
付徵看向前方的一瞬间,他的疑惑马上就得到了解答:这不受约束的黑色浪潮,正肆无忌惮地冲向眼前那号称艺术设计的蛋壳建筑。
“淦啊——!”
付徵眼前一黑,被黑鼠淹没,不知所措。———————————————
一小时后。
付徵坐在垃圾堆的顶端。
说实话,称之为“垃圾堆”其实不太严谨,那是由压实的垃圾堆砌而起的高台。
高台上有一张宽大的实心桌子和几把大号塑料躺椅。
阳光把一切都染成金色。破破烂烂的外衣还没有换去的现在,身材稍显臃肿的付徵看起来就像一个特大号镀金垃圾袋。
从这里放眼望去,远处是城市高楼组成的山峦,脚下是废品铺成的原野。
(架空故事中整装待发的冒险者,想必看到的也是这样的风景吧。)他如此想道。
触景生情,他不禁大声地感叹道:“生命的意义在于自由啊!”
付徵话落,他身旁两把塑料椅子和稍远处一个投影出来的塑料椅子上的身影即刻做出了回应,纷纷对此表示了赞同。
“付兄所见略同。”
“是啊,aibo说得对啊。”
“嗯嗯,自由万万岁的说~!”
听了一旁的附和,付徵额头上青筋微微突起,他的面目稍稍有点扭曲,脸色也青了起来。
接着他从嘴角挤出一句话:“是吗,你们也知道啊,来,你们告诉我,我们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
只见付徵的双手被人工纤维捆在了这塑料躺椅的扶手上,双脚更是被铁链拷在了一起。
旁边的三个身影也是一样的配置,被禁锢在躺椅上动弹不得。
“啊哈哈。”
“诶嘿★”
“欸嘿嘿~?”
就在一小时之前,暴走的黑鼠潮裹挟着他们冲垮了垃圾场的支援中心。
之后他们就被垃圾场的众人抓获了。
虽然现在付徵很想站起来打人,但是现在他被捆得死死的,什么也做不了。他试图挣脱捆在胳膊上的纤维,然而无津于事。
随着时间推移,垃圾堆的下面渐渐地围了不少人,等到中午的时候,下面已经足足有二三十个观众。
不时有嗤笑声从中传来。
在这毒辣的阳光下,抬头往上看是很伤眼睛的,但下面围观的热情并没有因此而减少。
有人从周围的屋子里抬出了桌椅板凳,甚至有人开始调酒沏茶。
“肉干豆片花生米!甜酒青梅柠檬茶!高级墨镜!不伤眼的高级墨镜!青椒盖饭!咸菜白粥!树下的把腿都收一收,谢谢!”
“下注了!下注了!500块起步!小赌怡情!”
叫卖声和押注声不绝于耳。
有甚者,在原地种下了树苗。那树苗不知为何在顷刻间节节增生,变成了一小片遮阳的树荫。
那树下支拐杖的杵着根棍子嗑着瓜子,坐轮椅的歪着脑袋打着呼噜,拎着头的把自个的脑袋举高,从一旁墓地里破土而出跛行而来的抖落着身上的土……
付徵看在眼里,无以言表在心里。
那叫一个奇人怪物不胜枚举,牛鬼蛇神群魔乱舞。
仿佛是一大堆没有分类的垃圾。他们杂乱,毫无秩序,并且超越常识。
付徵不止一次地希望这不过是一场噩梦,盼望着眼睛一闭一睁就能发现自己躺在舒服的床上。
最少他尝试过了。虽然无论怎么眨巴眼睛都只能看到身边被一块捆着的幻想、解表和药表,还有这灼人眼目的日光。
忽然,面前的大桌子发出“咔咔”的机械声响,桌面从中间对半分离开来,从里面钻出来一个人影。
看过恐怖片的人可以从中找出一点经典的场面:那就像鬼魂从古井中爬出。
“我、好、恨、啊!”那道人影攀附着桌面,垂着头缓缓爬出。
这位垃圾场的管理人,此时正扮作鬼怪,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拿着话筒,从桌子里探出身子。
这一举动换来了一旁的冷眼。
“啊哈哈,boss真老套呢。”
“老板你在干什么啊老板。”
“内个、内个……啊,管理人先生好可怕呀,好吓人的说,真的!”
一般来说,这种水准的表演只会让场面冷到极点。
但在场有一个人是真的害怕了。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付徵见了惧由心生,他浑身不断地颤抖,连着塑料躺椅一块抖个不停。
这恐惧在一瞬间激发了付徵的求生欲望。尽管双腿被捆在一起,他身体前倾,两脚在地面上站稳,以自己的脚为支点带动整个身体,撅起屁股,连着塑料椅子一起抬起。
接着,付徵对着爬出来的那人使出了三百六十度回旋铁山靠。
起初,看到付徵身子抖起来的时候,管理人的心里是有点感动的,因为这一次终于有人配合了他的演出。
然后他就看到了付徵那连着塑料躺椅的大屁股朝着他的面门袭击而来。
就听见“duang”的一声,管理人便失去平衡倒飞出去,从高台之上跌落而下。
“nice,付兄,上流的一击!”
“唔哦哦aibo他A了上去!肢体动作流畅,满分!”
“欸欸欸~?啊!?管管管理人先生——!要马马马上叫救护才行、咿咿咿被绑住了动不了呀——!!”
随着管理人从高处掉落到底部的声音响起,场地中的扩音器响起了刺耳的噪音。显然是话筒被摔坏了。
霎时,下方喧闹的众人听了这刺耳的声音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陷入了寂静的沉默。
就像忽然按下了暂停键,他们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和讨论的话题,齐刷刷地盯着坐在高处的付徵。
这视线让他浑身冒冷汗,比刚刚被吓到的时候更甚。那是充满诧异和不可置信的眼神,来自一些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三教九流。
这个场面持续了3秒钟。
随着第一声喝彩的响起,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从人群中爆发出来,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有种啊!新人!管事的有多久没被杀死过了?”
“喔!那一下看起来够喝一壶的了,领导你快安息吧!”
“额啊啊、有意看到无意冒犯!leader不要来找我索命啊!”
“喂!给老子把叫医护的按住!哈哈哈哈哈!舍管你也有今天!”
……
付徵受了众人突然的喝彩,并没能放松半分。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明显感觉到这热烈场面下潜藏了一丝丝不妙的气氛。
一种强烈的直觉,刺激着他的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