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座僻静的庭院,它靠近豢龙寨西面梯田的北部边缘,便是豢龙葛敖所说的药庐了。
庭院内除茅厕外共六间竹屋,南侧坐落着一个草亭,草亭下一张黑漆色的条案居中,此刻豢龙葛敖和一唇红齿白的小男孩正隔案相对地坐在一块儿。
这个小男孩,即是六年之前豢龙葛敖收养的那个婴儿‘夏逸’,他从三岁起就跟着豢龙葛敖识字,如今手里拿着在读的是一册《史记》;并且,总共一百三十卷的《史记》他已从头到尾地扫览过一遍。
嘭!——小男孩夏逸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竹简。
豢龙葛敖闻声,抬头笑看着夏逸道:“小逸,《殷本纪》你细致地看完了吧?”
夏逸点头,回答说:“看完了。”
“那你明白《诗经·商颂·玄鸟》中的‘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即‘玄鸟生商’是怎么回事了吗?”豢龙葛敖问道。
夏逸想了想,转着眼珠说:“按《史记·殷本纪》开头所云,讲的是有娀氏之女简狄吞服玄鸟卵,生下了商王朝的祖先契。”
“不错!”豢龙葛敖微微一笑道。“但这句话,说的远不止这些。”
“不止这些?”夏逸疑问说,挠了挠头。
豢龙葛敖笑着解释道:“简狄吞玄鸟卵生下了契,因之契是一位‘半神’!”
“半神?”夏逸眨了眨眼睛说。
“半神是神与人的子嗣,”豢龙葛敖接口道。“比如小逸你的祖先夏后启,其父大禹是从神鲧肚中跳出来的一条神兽虬龙,其母女娇是人族涂山氏之女,故他就是一位半神!”
夏逸吃了一惊,瞪大眼睛道:“葛敖爷爷,你刚才说什么,夏后启怎会是我祖先?”
豢龙葛敖深深地看了夏逸一眼,肯定地说:“你父亲夏戴出自夏后氏,所以夏后启就是你的祖先,你是夏后氏的子弟!”
“我父亲?”
夏逸沉默下去了,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一面,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夏戴’这个名字。
豢龙葛敖心疼地摸了摸夏逸的额头,接着道:“每一位半神体内,都流淌着神的血,也就是神血,又被称作‘神之血脉’!”
夏逸缓过了神,静静地听着。
“契拥有的神之血脉叫做玄鸟血脉,夏后启的则是‘虬龙血脉’,他们的子孙未必是半神,但都继承到了神之血脉,”豢龙葛敖继续说。“甚至神之血脉会在某一代发生异变!”
“异变?”夏逸好奇地道。
豢龙葛敖看着夏逸说:“玄鸟血脉在殷纣王帝辛那里发生过一次异变,成了所谓的离若鸟血脉……而你,小逸,你从你母亲那儿继承到了离若鸟血脉!”
“我母亲?”夏逸眼前一亮,连问:“葛敖爷爷,我母亲叫什么,她在那里呀?”
豢龙葛敖摇摇头,说:“六年之前,你父亲在豢龙寨外救了我一命,也救了豢龙氏一族,他将你交给了我,让我把你抚养长大,但很快就离开了,并未说出你母亲是谁。”
“这样啊,”夏逸失望地道。
看到夏逸的表情,豢龙葛敖安慰说:“小逸,等你长大了,也许可以下山到零阳县兵主阁去打探你母亲的消息……”
“零阳县兵主阁?”夏逸猛地抬起头来道。
豢龙葛敖轻抚着灰黑胡须,缓声对夏逸说:“如今在山下占有半壁江山的是晋朝,它是继夏、商、周、秦、汉之后出现的一个大王朝……豢龙寨就位于晋朝统治着的荆州天门郡零阳县境内的‘苍龙岭’上。
“凡晋朝的每一座县城、郡城、州城,均各设得有一座兵主阁;据我所知,零阳县兵主阁的阁主,地位可是比零阳县的县令、县尉都要高得多!”
“葛敖爷爷,那找我父亲该怎么办呢?”夏逸转口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豢龙葛敖犹豫了下说。“当初你父亲告诉我,他似乎在被什么人追杀……”
夏逸瞳孔一缩,两只小手捏成拳道:“追杀?!”
“好了,不说这些了……”豢龙葛敖连摆手,叹息着。“接下来,我教你医术!”
“医术!”夏逸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见识过、也常常听到豢龙寨内来药庐里的人们说过——豢龙葛敖的医术很厉害。
豢龙葛敖从条案下取出一尊尺高有余、浑身密布红点的铜人,摆于案面中央方才对夏逸说道:“小逸,这是一尊‘针灸铜人’,上面的红点对应着人体周身的七百二十个窍穴,分别是头部的天谷穴、胸腹之间的膻中穴、腹脐下的关元穴……”
夏逸竖起了耳朵,听豢龙葛敖指出一个又一个窍穴所在的位置,以及一条条经脉的名字和不同血脉会通向何方;若是豢龙葛敖的手指到某处,夏逸的目光就立刻移至那里!
……
……
半年之后。
清晨,在草亭内吃完一顿精致的膳食,将案面收拾干净再擦拭一遍,歇息了一会儿,豢龙葛敖便把夏逸领至于药庐庭院空地的中央。
豢龙葛敖首先缓慢地给夏逸演练了一套动作,以便夏逸能看得清楚细致。
大概花了一刻的工夫,豢龙葛敖依次像山中的猛虎、溪畔的黑熊、林里的野鹿、树上的猿猴、天边的鸟雀那般效仿过,终于收回双手、两足相并。
豢龙葛敖换了一口气,对夏逸道:“小逸,自从周朝天下大乱,礼乐不断崩坏,道家、儒家、兵家、医家、阴阳家等‘诸子百家’逐一兴起!”
夏逸定神听着,所谓的‘诸子百家’,他曾在《史记》之中读到过。
“刚才我给你演练的,乃是后汉之时的医家‘华佗’所创的‘导引之术’——‘五禽戏’!”豢龙葛敖摸着胡须说。“五禽戏分为虎戏、熊戏、鹿戏、猿戏和鸟戏,均是一种‘吐纳之法’,能让人像山中猛虎、溪畔黑熊、林里野鹿、树上猿猴和空中飞鸟那般吐纳天地之间的各种‘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