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思藏,一直是在大梁西北的一片广阔土地,与中原王朝息息相关,自从唐朝文成公主入藏,两地的关系便更加密切,安史之乱时,藏王曾经派兵援助威如累卵的唐王朝,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作罢。
因为密切的联系,中原与乌思藏基本上没有爆发过大的冲突,历代藏王都以中原王朝的藩属臣子自居。
有梁一代,统治乌思藏的是两个王朝,象雄,土蕃,两个王朝的赞普都渴望获得梁朝的册封与承认,围绕着这个问题双方在高原雪山上爆发过无数次血腥冲突,对于武备愈发松弛的梁朝而言,坐山观虎斗一直是梁朝朝廷的首选,对于谁是正统册封哪个的问题,历代梁皇和兵部内阁一向十分暧昧。
如今象雄的赞普是老王桑吉,仍然遥奉梁朝正朔,而土蕃的继任者,松克苏哈,年仅二十五岁,却动起了歪心思。
土蕃处于乌思藏东部,占据了大部分山区与雪原,与渝州和宋州相邻,在宫廷厮杀中脱颖而出又拜托了班禅控制的松克苏哈对于很多事情看得更加透彻,他清楚梁朝的态度,虽然无奈,但他还是不得不尽全力取悦梁皇。
但如今,新的转机出现。
大梁虽然仍旧强盛,但在这个帝国内部,似乎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
松克苏哈的情报并不如何清晰,他不清楚金陵城内诸皇子之间的血腥诡谲,但他知道自己身边住着一个强大无比的邻居。
对于统御凉、宋、平三州的武威侯,松克苏哈仰慕已久,恶劣的环境往往孕育出悍勇无畏的民族,在冰雪寒冬中繁衍的土蕃人对于英雄的崇拜是无以复加的,对他们中大多数人而言,云斌的名字,也可以与雪域雄鹰相提并论了。
但对于他们的首领,云斌可不止于一个英雄,更是一个值得拉拢,甚至是投靠依赖的对象,松克苏哈思前想后,还是选择派秘密信使扮作商队前往凉州私会云斌。
信使还没出发,就传来了凉州大战结束、靖边军惨胜的消息,松克苏哈不关心过程,但光是看那些触目惊心的描述,便能知道这个惨胜究竟有多惨,对于自己的想法更加坚定了一些。
既然梁皇给不了我想要的,那么,云斌能不能给我呢?
信使连夜出发,带着年轻的土蕃国王的殷切期盼,奔驰整整五天,到达了宣府,费了一番功夫,才见到云斌。
云斌最终给了松克苏哈想要的答案。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撤去了东部边境的防御,全力准备与象雄王的下一次战争,他坚信,云斌提供的精锐虎狼远比象雄王得到的空头支票要有力许多。
事情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
云斌回到自己的居所,遣退了所有佣人仆役,一屁股坐到了卧榻之上,把上身的皮甲解开扔到一边,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茶,陷入了沉思。
刚才他所有的提议,都是和陈先生商议良久才提出来的,深思熟虑之下,是他对于三州之地经营的决心,三州的战争潜力已经快要耗尽,三十万靖边军,再加上数十万辅兵、城卫军,消耗的粮草饷银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更可怕的是,数十万壮劳力离开田地,对于粮食播种与收割造成了极大困扰,要不是波斯人的突然袭击,云斌甚至要宣布裁退军士。
粮食,人力,这两个词在云斌脑子里来回旋转,几年时间里,京城的申家一直跟他有秘密的书信往来,申以鉴在信中反复跟他提及,皇帝对他的猜疑以及秘密调查,劝他收敛一些,申以明的话更加露骨。
“那么多人看你不顺眼,你一有风吹草动,狼群就会扑上去把你撕碎!”
申彤则是叙说自己的经历,他已经从翰林院编修升迁为福州巡按,算算时间,上任也有一年多了,申瑶更不用说,信里满满的哀怨与思念,让云斌头大无比,又有一丝心疼。
他何尝没有喜欢过这个少女,只是……
最让他惊讶的,是申玉的几封信,内容也是千篇一律,问他父亲的情况,问边关打仗如何如何,甚至还有一封问他能不能让她去参军的,云斌哭笑不得,虽然每封都要回,却也把所有的欣都当成了笑话来看。
申家二老的话对他而言才是值得思考的,礼部尚书话说的很明白,有人看不惯你,要搞你,这一点云斌已经感受的很清晰了,从后方运来的粮饷从来没有超过预定额四成的时候,说是火耗,是惯例,时间一长却也将靖边军上上下下气的冒烟,索性都留在虎牢关,眼不见心为净。
内阁首辅的话则有些隐晦,但云斌也能明白,他无数次和陈先生推测过金陵城内各方势力对于自己的用处和态度,至少,皇帝还是保留了一些信任,自己从功绩上也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只是言多必失,身居高位,也会被人妒忌中伤,谗言谎话说多了,也就成了真话忠言。
云斌也没有办法,但只要靖边军在他手里一天,就一天没有人敢动他。
朝廷对于边将的约束力越来越低,越来越多的边军大将意识到,天高皇帝远,手里又有一群刀头舔血一起混过来的弟兄,凭什么受那朝廷的鸟气,老子不反了就是极限了!
梁朝中央对于北境的控制降到了有史以来最低的位置,最后连惠宗对于那些一地总兵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唯独对各州提督加以监督。
各皇子也都蠢蠢欲动,无数密探信使从京城出发前往北境,秘密会见一个又一个手握兵权的将领,边关逐渐党派林立,将领之间相互倾轧,乱象四起。
但在平、宋、凉州,乱想从来没有出现过,大批商队照常从虎牢关进入,又从虎牢关驶出,只是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却是永远在这片沾染了无数鲜血与硝烟的土地上睡着了,成为了大地的养分,做出了没有几个人知晓的贡献。
三州如同一座孤岛,不论是太子还是齐王晋王,都无法将自己的势力渗透到这块地方。
他们都渴望得到云斌的支持,那屡立战功的军队,是他们夺嫡能否成功的最大保障。
云斌对此理都不理,相比起这些,他对于松克苏哈的求援更加上心。
自从京城刺杀发生后,他就用一种强硬到让人反感的方式从这潭浑水中抽出了大半身子。
还是看看乌思藏的情况吧。
云斌计划,等南境的靖边军返回后,派瞿若为主将,率领三万人西征乌思藏,这片高原拥有丰富的物产矿藏,对于云斌而言,是弥补他三州匮乏的最好源头。
所以他才会答应的那么干脆。
战争的理由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对我有用,所以我打你,你能说什么?
松克苏哈在协议中答应每年送给云斌大量矿石青稞牛羊,以此换取靖边军的支援与庇护。
在难民为来年新生活而努力,农民拼命在田里劳作之时,新的战争即将开始,靖边军这只武装到牙齿的马车,尽管刚刚被打碎了一半,此时却也开始了小跑,物资与兵员向宋州集结。
只等徐平安众人返回,瞿若便会开始西进的征程。
与此同时,波斯残军还在寻找室韦人的踪迹,南境开始在断壁残垣中重建,中原仍旧歌舞升平,金陵城中暗流涌动,北境,除了重燃的烽烟,还有一点点不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