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人靠前的三个已经摸近了篱院,而其余十人伏在竹林间,随时待命。
借着嘈杂的雨声,有两人轻轻推开了茅屋的正门,这两人一高一矮,矮的那人走到右卧房门,虚掩着的房门随即被推开了个缝隙,看到正在熟睡的华清和后,他向高个打了个手势,二人立刻潜入右卧。
有人低声道:“动手。”
高个那人伸出双手,揽住华清和的脖子,作势要将他抱起。
华清和正在酣睡,忽然有股大力挽住自己,他一下子惊醒:“师父?”
他睁眼看去,来人不是野老,而是两个披着蓑衣斗笠的黑衣人,他大吃一惊,连忙挣脱,跳下地后便要往门外跑,嘴里大喊:“师父救我!”
“坏了,这小子反应好快!”
高个那人瞬间出掌,只听敦的一声,华清和闷哼一下,便昏倒在地。
二人停顿片刻,发觉左卧没有反应后,便有人低声道:“屈弟,你这一掌不会把他打死了吧。”
屈闻小声说道:“不打他,万一惊醒那老头,我俩都得死。”
“不说了,先出去。”
陆行一把夹住华清和,便与屈闻离开了茅屋。
南宫无权在这等候许久,一直盯着茅屋的左卧,看到二人把华清和带出,激动不已。
三人一句话没说,南宫无权打了个手势,他们便都往竹林间去了。
离茅屋远了以后,南宫无权喜道:“我还以为又是一场恶斗,没想到如此顺利。”
屈闻轻蔑笑道:“没想那老头睡的这么沉,真是枉费了他一身修为。”
陆行看了眼华清和,发现掌伤在背后,他担心道:“尊主,这小子中了屈弟的驱魂夺魄掌,我担心撑不到教中就要死了。”
南宫无权闻言大惊,慌忙查看华清和伤势,见掌伤已透内脏,怒道:“屈闻你疯了?我叫你掳他过来,你打他作甚!”
屈闻有些不知所措,急道:“这小子大喊大叫,我不打他,计划就完了。”
陆行叹道:“屈弟啊,你急什么,让我一掌打晕不就完了,你这一掌天下间谁能吃的消,何况他只是个小孩。”
南宫无权叹了口气,拍掌道:“算了,反正杜甫也不知道这小子死活,路上你俩看着他点,尽量让他活着回教,不然到时死了,谁都担待不起。”
“对了,你俩路上雇个马车,这大雨大风的,还受了伤,万一真的死了,杜甫来了也是白来。”
“好。”
屈闻问道:“尊主不和我们一起走?”
“你这个白皮鬼,脑袋都是怎么长的,我不留下来牵扯杜甫,等他醒来,一个踏虚不就追上你们了?”
陆行笑道:“能追上屈弟是不错,想追上我就难了。”
南宫无权有些不耐烦了,他道:“别废话了,照计划行事,这一路五千余里,纵是有马车,我也要你们赶在一月内抵达崂山。”
见尊主有些怒气,他俩齐齐躬身,回道:“二鬼领命!”
就这样,八岁大的华清和带着重伤,浑身淋湿,不省人事的他被陆行用手裹在腰间,穿过成都城往东边而去。
......
翌日,浣花溪雨消水涨,竹林上方天白气清。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
野老昨日打斗活动,筋骨酸疲,睡了一夜,现在沛然舒爽。
忽然一阵朗朗笑声,只听得有人说道:“杜先生睡得好啊。”
“但这首诗是在怀念谁呢?”
野老自然起身,穿上衣服,叫道:“清儿,起床做饭了。”
野老听不到任何回应,他微笑着走进右卧,扫了一眼,没看到华清和,也没有任何衣物落下。
“清儿竟然比我早起。”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勤快了。”
野老边笑着,边往门外走,刚到门口,眼前忽然一个人影正站在院里。
“是你?”
此人身形壮硕,肩披黑蓬,正是南宫无权。
野老立马收敛笑容,轻蔑道:“你小子挺抗揍啊,今天还要来挨打么?”
说完便撸起袖子,继续道:“今天老狂夫我正好睡得饱,拿你活动活动筋骨也挺好。”
南宫无权微微躬身,欠道:“打不过,打不过。”
野老耳朵里都是嗡嗡声,听不见任何声音,便运起知微能力,忽然发觉周围竹林里有很多人。
野老有些心慌:清儿呢?
“杜先生,等了你一夜,不请我坐坐就要打我?”
野老佯装听懂他的话,回道:“你还想请我加入隋魂?”
南宫无权笑道:“杜先生知道就好,今天我不想和你动手,只想与你喝喝酒,交个朋友。”
野老盯着他的口型,猜测完毕,说道:“你想请我喝酒?”
南宫无权点了点头,道:“我请你去散花楼饮成都最好的黄曲酒,如何?”
野老看到南宫无权点头,又见他说话时右手遥指成都城,估摸着是想请自己去成都饮酒,于是他回道:“饮酒可以,我要带上清儿。”
南宫无权笑道:“可以,可以!”
野老大声呼唤:“清儿,清儿!回家来有人请喝酒了!”
等了许久,四下无人过来,野老心里奇道:平时一呼喊就乖乖过来了,怎么今日没反应,难道没听到?
转念又想到:不会啊,我这声呼唤,贯了内劲,怎么会没听到呢?
见到南宫无权双眼看天,若无其事的样子,又想起竹林间埋伏的人,野老立刻明白,他威严起来,指着南宫无权问道:“说,把我清儿弄哪去了。”
南宫无权心乱如麻,暗想:这个老杜竟然这么在乎他的小徒弟,万一真的死在路上,就算我哄他到了隋魂,谁又能拦住他离开呢?
他急中生智,忙指着成都城道:“我刚看到你那个小徒弟往城里去了。”
野老听不见他说的话,但通过他的举动以及口型,猜了出来。
他一阵冷笑过后,眼角愠怒,沉声问道:“直接告诉我,如何肯放回我的清儿。”
南宫无权眼神飘忽,暗想:这个老杜不是一般角色,他至少乘风以上的境界,万一让他路上追到神出鬼没,或者提前到了隋魂却不见他的小徒弟,那就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最好是能让他在华清和去到崂山之前不离开成都,于是他估摸了下,二鬼乘着马车应该能在一月内赶到崂山,想到这里他打定主意,朗声回道:“杜先生,你只需在成都多盘桓些时日,然后你再出发赶往崂山,到时必能见到你的小徒弟。”
野老完全没看懂他的这句话,怒道:“快还我的清儿来,不然我就大开杀戒了。”
南宫无权吃惊不已,心道:这老杜怎么跟听不懂话似的。
野老怒火中烧,右手一伸,左卧的那把长剑便飞了出来,稳稳拿在了野老手里。
他一步一步走向南宫无权,满脸愤怒。
“杜先生,你是不是想让你的小徒弟死?”
南宫无权惊慌不已,他连退两步,边说这话,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野老看到他的动作,重重踏下此步后,停了下来,他读懂了对方的这句话。
“你若敢动清儿一根毛发,老杜敢保证,定让你血溅当场。”
野老一字一句,充满肃杀之意。
看着野老怒气喷薄,南宫无权的心里有些发毛,尤其想到华清和此时受了重伤,他更后悔听陆行的法子,心里怨道:奶奶的,惹了这样一位瘟神。
转念想到:不过也不能全怪陆行,毕竟教主之令,违者将受重罚,此事一不做二不休,既然骑虎难下,那就得贯彻到底。
于是他强装镇定,将背后黑蓬一抖,昂首挺胸起来。
因为不确定野老会不会听进他的话,于是他边做手势边朗声道:“杜先生,本尊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的徒弟现正在去往崂山的路上,他们的路程估计要一个月,而我们的目的不过是想你前往崂山与教主会面,我知道你在乘风之上,为了确保你的小徒弟一路上没有你的阻挠,也是为了你能安然随我回教,我现在命令你在成都陪我多住上一个月,等他们到了以后我俩再出发前往崂山,不然的话,我一定会让你的清儿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
野老不需要听到南宫无权的话便懂了七七八八,因为他的表情十分丰富,手势也做的十分详细,表情丰富到野老双瞳收缩、惊恐不已,详细到野老后背冰凉,战战栗栗。
他现在能确定的是南宫无权绑架了华清和,而且正在往崂山的路上,然而对方恐怕是担心自己速度过快,在路上生事,便故意定了一个自己没确定清楚的出发时间,可能是一周也可能是一月,目的只是让华清和到达崂山之前自己不去阻挠而已。
即使自己现在杀掉南宫无权,或者威胁南宫无权,都无济于事,因为他太害怕华清和出事了。
想通了这些,只听扑的一声,野老跌坐了下来,握剑的手也开始颤抖,他神情焦虑,忧心忡忡,不断自责:都怪我这个老糊涂啊,竟没想到他们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
见到野老慞惶无措,仪态尽失,南宫无权哈哈大笑,仿佛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过了半晌,万念俱灰的野老缓缓看向南宫无权,声音沙哑道:“只要你能保证清儿安然无恙,你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老杜随时听命。”
南宫无权得意非凡,他不住拍手,站在野老面前,也不低头,只是睥睨着他,随意嗯了一声,然而心里蔑道:哼,真是狂夫变匹夫。
野老昨天威风凛凛地战胜了他,今天却一败涂地,不管是气势上还是形势上,都被踩在脚下,算是败的彻彻底底。
随后野老便跟着他往成都散花楼而去,然而一路上野老无心做任何事,就连酒菜都下不了肚,双眼无神,满面愁容,南宫无权与他讲话,也不搭理。
南宫无权只道是野老思徒心切,并未多想,他兀自开心不已,见野老无趣,竟拉起左右一同共饮,搞得这群手下受宠若惊,惶惶不安。
天色渐晚时,南宫无权喝得大醉,命令左右领着野老去到自己所住客栈休息,他自忖野老不敢造次,便派了几人轮流看守野老房门,自己回房呼呼大睡去了。
当夜,繁星满天,月黑风高。
趁着门外守卫换班偷懒时,一道剑光飞出窗外,起自成都的一家客栈,往东郊弦湖的方向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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