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屏退小厮,独自在花园里七转八绕,站立在一座假山前。
左右看了看,将手伸进假山的空隙,随着一声石头相互摩擦的碴碴声,管家身后的地面悄无声息下陷,漆黑的地洞出现。
管家将手伸出来,拿出绢布将手上石粉擦了擦,转身走到地洞前。地洞足有八仙桌大小,如同地上的巨兽张开大嘴。管家轻轻一跳,整个人跳进地洞。
呼!墙上的火把燃烧起来。管家取下火把,轻跺两下地面,沉闷的声音回荡。前方火把逐个亮起,照起前方一条长长向下的阶梯。
顺着火把向上,洞口已经重新封闭。管家手持火把站在一方石台上。石台左右和后侧都是石头墙,围的严严实实。
顺着阶梯向下,黑暗一步步驱散,阶梯两侧原来是一座座监牢。监牢都是用木头栏杆围起来,每座监牢旁站着一个守卫,手持火把。
前方黑暗中传来急促脚步声,一个头发花白的驼背老人出现,一只眼睛既白且浑。
驼背老人一路颤巍着小跑,看到管家嘴里吐出模糊不清的“啊,啊”声音,原来是个哑巴。
驼背老人一边跑一边双手比划,管家点点头,神色无奈:“老方,我体谅你驼背行动不便,还是个哑巴,所以派你来看守地牢。你也要体谅我是梁府管家,事务繁重,等你和我说怕是什么事都耽误了。”
“所以我早就交代你儿子,出了事就赶快出去告诉我,地牢中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再比划了。走,随我去看看。”
驼背老人怏怏不乐,低着头跟在管家身旁,不一会儿又抬头双手比划起来。
管家左右看看监牢,虽然有守卫持火把,里面的情景也是一片模糊,隐隐约约有些影子。
“等过段时间就可以把府中的人派出去,不必在这地牢中熬着。”明明看不出什么,管家却看的津津有味。
驼背老人惊喜的又“啊,啊”说了几声。
“对了,”管家停了下来,转头对驼背老人说:“你儿子表现不错,是个好苗子,让他跟着你在地牢学学吧,未来接你的班。”
驼背老人听言,泪止不住流下来,脸上欣喜若狂,强撑着跪下磕了个响头。
管家看着老人跪在脚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而他看不到的是,老人欣喜的表情中透着一丝疯狂。
一路走到阶梯尽头,也是地牢最深最低处,最后一座监牢出现在两人面前。
与两侧的监牢不同,这个监牢由铁制成。两个铁栏杆间隙极窄,仅能容下一根手指。铁监牢由两个守卫把守,均抽刀在手。
“打开!”管家施令。守卫拿出钥匙,打开牢锁,将铁门拽开。
两个守卫持火把进去,将牢中情景照的分明。
一个人脸朝下趴在地上,看体型不胖不瘦。双腿大开,双手向上伸,紧紧抓进地面。
管家刚大步踏进铁牢,忽然脸色一变退了出来。手上出现两个铁丸子,运力向监牢中击出。
叮——
似是铜板落地时的清脆,又似是急风吹过的风啸,一道声音过后两个铁丸子飞出。
管家伸手抓住两个铁丸子,仔细一看,心中骇然。玄铁铸就的铁丸上赫然两道细痕,手一摸火辣辣的疼,好像摸了一排细针的针头。
“好凶猛的剑意!”管家将手中火把挂在墙上,大步跨进铁牢,将趴在地上的人双手从地上拔出,两手从肩到手一捋,然后从右腋翻出一个银色盒子来。
盒子四四方方,上面缠着银丝,和趴着的人手臂绑在一起。
管家直起上身,向身后一摸,从右靴子后摸出一柄匕首来。俯身将匕首贴着手臂伸进银丝,向外用力一割把银丝割下。
管家将银丝连带盒子一同拿下,这银丝已经深陷肉中,上面一层血污。
管家没有打开盒子的意思,只是将盒子递给守卫。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他死的?”管家向趴着的人后背摸去。
一个守卫上前来,答道:“是半时前喂药的时候,进来发现他趴在地上没了气息,就连忙禀告方牢头。”
管家将趴着的人上衣除下,入目满背的伤痕,管家一愣,一摸却发现都是旧伤。
“你们进来没发现人?之后还有谁进来过?”管家将趴着的人翻过来,趴着的人露出真容。
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眉毛,眼,鼻子,嘴巴都极平庸,合成一张平凡的脸。
管家记得抓住他的时候,从他身上翻出身份凭证,上面写的名字是郑顺,应当是化名。
守卫上前答道:“当时我留了下来,用火把四处照了照,没发现有人。后来方牢头的儿子拿着您的令牌进来,看了看就跑出去了。”
驼背老人一听,将脸一偏,深深埋在了阴影中。
管家继续向郑顺身上摸去,摸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
管家站起来,来回踱步苦思冥想,口中念念有词:“没人,没异常,不是发病,他是怎么死的?难道他就这么该死?”
念了半天,忽然想到了什么,拿过守卫手上的火把,放到眼前照明,对着监牢三面石墙一寸寸看过去。
“嗯?”管家摸到了墙上一个小孔,连忙用火把照过去。
这个小孔约小指大小,地牢密不透风且光线昏暗,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过去。
管家看了半天,将小指慢慢伸进去,一阵隐隐的刺痛。
“就是这里!”管家肯定道,拿回盒子,将火把递给守卫,“你们看好此地,这个死人不必管,等家主来看看再说。”
管家出了监牢,拿过外面挂着的火把,一路回到了石台。按动机关,上面的洞口打开,管家将身一跃出了地洞。
地洞洞口关上。地牢里的火把逐个灭掉,重新陷入黑暗。只有驼背老人的几声咳嗽打破这静寂。
管家直奔大堂,大堂里梁河清手拿一杯茶,用茶盖在那里撇茶。见到管家,将茶放下开口:“钱管家,又出了什么事?如此匆忙?”
管家权当没看到梁河清怀里露出一角的书,上前来小声对梁河清说道:“地牢里的郑顺死了。”
梁河清脸色一变:“怎么死的?”
管家就将地牢里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梁河清,末了说道:“我怀疑有高手用剑气杀人。”
梁河清略一思量,摇摇头:“地牢所在之处极为隐蔽,寻常人绝无可能找到。郑顺被关在监牢,监牢封锁,只有喂药喂饭才派人进去,下毒倒是有可能。剑气杀人,你为何会这么怀疑?”
钱管家说道:“我刚进监牢时,其中残留剑意还未消散。守卫说他看到郑顺死了还在监牢看了一圈,然而守卫却没事。”
梁河清摩挲虎头,沉思片刻,开口道:“如此看来要么这剑气不同寻常,只对高手出手,要么是,另有高手在场控制剑气!”
钱管家点点头,肯定道:“残留的一道剑意可以破开我的风雷子,此人定是绝顶高手。”
梁河清两条虎眉一皱,“看来事情麻烦了,这郑顺身上显然藏着我们不知道的大秘密。”
想了半晌,梁河清脸上划过一丝狠意,咬牙说道:“今天晚上就进行那件事,不能再拖了。”
钱管家应是:“我等下就下去准备。”
梁河清将手往脖子上一划,“事成之后,将地牢里的人都处理掉,不要留下手尾。”
钱管家点点头,这件事牵扯梁家生死存亡,知情者越少越好。
“对了,郑顺身上的东西还在不在?”交代完事情,梁河清也放松下来,向钱管家问道。
钱管家将右手往袖子里一缩,再拿出来时手上已经托着银盒子。银盒子不小,也不知道钱管家藏在身体哪个地方。
盒子上的银线已经脱落,钱管家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银爪。
银爪约人的手掌大小,冷硬的光泽,锋利的爪锋无不昭示这是一把利器。
梁河清将银爪拿在手上,向上抛动,银爪随之一缩一放,“好一把无双利器!你可知这天罗软银爪是一位暗器大师专门打造。”
梁河清将银爪放在太师椅的右虎头上。忽然谈起了独臂刀法:“曾经多少才情卓绝的天才,妄图修改独臂刀法,想让它变成双臂刀法,没有一个能成功。”
梁河清将手放在银爪上,轻轻一握,银爪在虎头上留下五道深深的抓痕。梁河清轻轻抚摸银爪,熟悉的就好像银爪本来就插在虎头中。
“唯独这位大师别出机杼,反其道而行之,打造一只配套的天罗软银爪,使独臂刀法的弱点化为武器。这样的人才称得上真正的天才人物!”梁河清将银爪拔出,放回了盒子中。
将盒子递给钱管家,梁河清交代道:“好好保管,郑顺身具异宝不自知,这天罗软银爪唯有配合独臂刀法才威力卓绝。待我修炼独臂刀法成功,便可动用此爪。”
钱管家收下盒子告退。
梁河清坐了回去,下意识去摸虎头,只摸到几道刻痕,还有上面的倒刺。怎么摸怎么不舒服,索性不摸了,站起来向外走去。
即将走出大堂时,梁河清忽然一顿,随即头也不回出去了。
暗地里一双眼睛目视他出了大堂,心里松了一口气,想到刚才听到的秘密,眼中还残留震惊之色。
深夜,梁府的侍卫正在换班,忽然听闻家主房里一声尖叫。
侍卫们飞速赶过去,只见房里亮堂堂,烛影照在窗上,映出端坐窗边的一个女子。
“吱呀”,房门打开。梁河清阴沉着脸走了出来,从怀里掏出手绢擦手,对站立一旁的管家说道:“三夫人中了邪,发了癔症。把她扶下去,明日送到城外庄子里。对了,这件事谁都不准外传!”
钱管家和侍卫纷纷应是。
与此同时,梁府地下,一个年轻小厮一边无声哭泣,一边用小木铲一点点挖土,泪水和泥土混在一起,灰尘满面,小厮没有停下来擦一擦脸,只是坚定的向前挖。
第二日,一辆马车驶出梁府,驶出城外。
城外的一个小土丘上,忽然伸出一只小木铲,小木铲挖了几下,一个浑身泥土的人钻了出来。将身上泥土抖掉,脸上泥土扒掉,正是梁府的小厮。
一张年轻的脸上满是麻木,只有眼中透着一丝亮光。
小厮想了想,回身将泥土填入坑内,又在附近的一棵树上做了记号,随后头也不回向山上狂奔去。
刚转过半山腰,忽然看见山道一辆马车,小厮一眼看到熟悉的梁家标志,大吃一惊连忙隐藏身形。
看到马车仍旧往深山去,小厮眼中闪了闪,抄近路跟了上去。
小厮虽然是常年锻炼出跑腿的本事,想要追上四条腿加两个轮子的马车还是力不能及。马车一路“得得”行驶飞快,很快把小厮甩在后面。
小厮曾经陪小公子进山打猎,知道这山路有一段马车不能行驶,当时还抱怨过修路的人为什么不把路修的宽一点。因此被甩下也不气馁,只是更加飞快的狂奔。
果不其然,小厮跑了一会儿,遥遥看到马车挤在路中间,旁边站着几个梁府侍卫。
小厮心想,看来是这群脑子简单又只知道偷懒的杀才,百般尝试想让马车过去,结果卡在这里不能动弹。
那么,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走的那么远呢?这马车上到底装的什么?
小厮心里暗暗猜测,看到几个侍卫合力把马车拖出来,拖回宽敞大路。
随后一个侍卫上了马车,扶下一个穿金戴银贵气逼人的妇人来。
“三夫人!”小厮心里震动,再一看妇人,脸色呆滞,口中还流下口水来,好像一个傻子。
“三夫人怎么会变成这样?”那几个侍卫四处张望,小厮连忙低下头。他有异宝能遮掩气息,却不能遮掩身形。
小厮偷眼观察,那几个侍卫聚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其中一个忽地拔刀在手,向三夫人走去。
小厮身体一动又按捺住自己,眼见那侍卫一刀就要把三夫人头砍下来——
铿!场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人,身穿六司捕快服,手持单刀挡住了侍卫。
其他侍卫见状,纷纷抽刀涌上来,这个六司捕快,一手保护三夫人,另一只手将单刀使得出神入化,或是刀背,或是刀柄,兔起鹘落间将众侍卫敲翻在地。
“那边的小兄弟,看了这么长时间,可以出来了吧?”六司捕快收刀入鞘,对着小厮方向喊到。
小厮知道自己瞒不过这个高手,也不知道这个高手在旁边观察了多久。
索性站起来,上前行礼:“小人见过大人。敢问大人名号?”
六司捕快抱拳:“赤州六司总捕头,狄仁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