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河清笑得肆意张狂。
笑到赵媛忍不住骂他:“你笑得太难听!”
梁河清不笑了,挺直腰大踏步走到床榻前,将赵媛一把拉起来,让她靠在墙上。
赵媛忍着后背的冰凉,梁河清素来稳重,现在却像个毛头小子。不禁说道:“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有如此少年的时候!”
梁河清浑不在意这句似是讥讽的话:“老爷我开心!”似乎是忍得久了,梁河清多了几分倾诉的欲望。
“老爷我早就知道你是六司的暗谍,一直没抓你,你知道为什么?”梁河清抚摸赵媛头发,好像在摸一只宠物。
“为什么?”赵媛嘴上问道,心里其实绝望大过好奇,只不过她不愿把这种绝望表现在梁河清面前。
“因为你漂亮!因为你是六司的暗谍!还因为你是曾经吏部尚书的女儿!”梁河清说出这些话,脸上是猫捉老鼠般戏弄的表情。
“像你这样的女子,比美酒更让我迷醉,比佳肴更让我回味,你说,总捕头把你派到我身边,我怎么会放过送到嘴边的点心呢?”
赵媛一边在心里惊讶梁河清的手段通天,一边反唇相讥:“你一个粗莽武夫也学酸秀才拽文?”
梁河清笑了起来,“你这就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要知道我幼时也是书香门第长成,熟读五经六书,自问考个秀才是不成问题的。”
赵媛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你这种人祭祀邪神,害人害己,置圣人教导于何处!我不屑和你这样的恶人说话!”
梁河清坐上石床,将赵媛轻轻放下,头放在自己腿上,拍着她的手臂说道:“唉,你看你,想骂我,连句重话都说不出来,听起来像撒娇。”
赵媛转头怒视梁河清,梁河清继续说道:“你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原本养尊处优。后来家道剧变,又本应该发配边疆死在那里。凭着漂亮的容颜被六司选中送到我这里,哪里吃过什么苦。”
“我告诉你,这个江湖很大,很大。谁都怀着对别人的恶意,一锭银子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想要混的好,就要让自己的命更值钱。”
梁河清脸上满是落寞,“为了这,我们三兄弟各奔前程,我选了条近路入赘吕家,三弟跑到京城奢望未来成为一方大员,没想到蹉跎到死还是个六品小官,见谁都是点头哈腰。”
“只有二弟最执拗,一意孤行闯荡江湖,曾经我和三弟还在书信中取笑他,结果呢?反倒是他混的最成样。前几年路上看见他面貌还和从前一样,好像天上的仙人。我连忙用袖子遮脸,怕他认出我来。”
梁河清越说越气,一拳捶在石台上,把石台打塌一角:“我练独臂刀法练了三十年,绝顶风景也看了几十年。曹斩练了啥?他练了个屁!就这他在这条路上把我甩的影子都看不着,老天爷真他妈的不公平!”
赵媛看过梁河清资料,清楚当初赤州三杰的历史,不过她更在意另一件事:“你说你练了独臂刀法三十年?你不是刚从钱明仁手里拿到刀谱吗?”
梁河清眼睛向下一翻,看了赵媛一眼:“这你也信?当初钱明仁偶然得到独臂刀法,他迟迟狠不下心自砍手臂,又不想拿出来,想占为己有,殊不知我早就偷偷翻阅过几十遍。”
“因为这件事,我认为他不可深交,于是提出散伙。钱明仁心里有鬼答应了,曹斩不理解,但到了那个时候谁还在意他?这才是我们三兄弟分开的真相!”
赵媛不禁感叹道:“你好阴沉的心思,连自己身边的人都被你骗得团团转!”
梁河清的手摸上了赵媛的脸:“随你怎么说,反正,你是活不了的。而我,也将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
被梁河清抚摸的感觉就好像被一只老虎用舌头舔舐,赵媛身体止不住颤抖,强装镇定,说道:“我既然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房中那两个侍卫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会想到祭祀邪神?”
梁河清用粗砺的手轻轻摩擦赵媛的鼻子:“唉,现在你总算有了点儿成长,知道套我的话了。好吧,我就给你说说,说些我想说的。”
“一年前,有一伙人找上了我。他们自称是天妖殿,又说是有秘法,能让我成为长生不死的神仙。”
“嘿,自称天妖殿却说能让我成仙。长生不死?皇帝都做不到的事情一群魑魅魍魉敢跟我夸海口,这是把我当傻子糊弄?说他们没脑子都是抬举了这群妖怪!”
梁河清脸上带着自得,“于是我设了个局,邀请他们赴宴,宴会上下猛毒将这些妖怪毒的元气大伤,我和管家将之斩杀殆尽。说实话,这些妖怪杀起来,和人没什么两样。”
“我从为首的一个叫做美杜莎的妖怪身上,搜出一本《化妖经》。这功法能吸收天下妖怪血脉,将自己炼成绝世大妖。”
“至于那两个侍卫,我今日练功出了岔子,独臂刀法和化妖经冲突,致使我走火入魔现出原形,无意间被他们撞破,我就只好杀了他们。”梁河清像是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后趴在赵媛耳边说道:
“我刚杀完那两个人,你就进来了。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一直站在你后面。”赵媛闻言,双眼因恐惧紧紧闭了起来。
梁河清低低的笑着,正想说什么,地下传来一声低吼,伴随蛇爬行时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还有吐信声回荡在殿中。
梁河清面露喜色:“来了,”一手抓着赵媛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巴,另一只手拿出一粒药丸扔进赵媛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赵媛只感到全身疲累,昏迷了过去。半睡半醒只听到一句话,“吞了这只蛇,天下何处不能去得!”
这之后的事,赵媛就没有一点记忆了。
狄仁杰听完赵媛的讲述,陷入沉思,口中喃喃自语。
想了半晌,狄仁杰说道:“梁河清秘密练了三十年的独臂刀法,可是六司资料中显示他自来赤恒城就是双臂健全,这是第一个疑点。”
“梁河清是绝顶高手,难怪梁家能纵横一地数十年。听你的讲述梁河清打的是用化妖经吞掉邪神的主意,邪神诡异,这可是与虎谋皮。什么样的压力能让一位绝顶高手铤而走险呢?这是第二个疑点。”
正说着,一个六司捕快飞快跑进来,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双手呈上一份密报。
狄仁杰拿过密报,正想训斥他两句,让他以后稳重点。一看到密报内容,一下子窜了起来,“什么!”
屋里人罕见总捕头有如此失态的时候,纷纷好奇密报内容是什么。
狄仁杰脸上极为震惊,环视众人一周,缓缓开口:“梁家,被灭门了!”
什么!众人没想到刚才还在谈论梁家的煊赫,转眼间又听到梁家被灭门的消息。
狄仁杰沉声说道:“赵媛被送回来后,我就派捕快盯着梁家,就在刚才,捕快听到梁府传来呼救声。”
“捕快打开大门一看,府上侍卫、婢女倒在地上,全无气息!为怕兄弟们出现伤亡,捕快封了门连忙回来向我禀报。”
狄仁杰快步走了出去,“我带着人马去梁府一探究竟,方众赵媛你们待在这里不要走动。”
很快,狄仁杰点齐五十个六司捕快,大队人马向梁府奔去。
梁府门前两个侍卫把守,门口又有一群人聚起观看,朝着里面指指点点,相互之间交头接耳。
狄仁杰带着人刚到府前,身后“驾,驾”声音由远及近。狄仁杰回头一看,一个左臂短小的少年纵马冲来。
狄仁杰问身边的人:“这是梁家第四子梁海晏?”身边人点头,“梁河清最偏爱这个小儿子。”
少年见前面黑压压一群人,眉头紧皱,马鞭虚空一甩。
“啪!”宛如一声炸雷,围着的人惊的回头一看,看到少年,连忙分开一条道路。
梁海晏看到自家门前没有站着自家侍卫,反而站着六司捕头,这六司什么时候这么胆大敢来我家执法了?
也不细看,立马将马鞭一指领头的:“你们是谁?来堵我梁家的大门?”
领头的自然是狄仁杰,狄仁杰被马鞭指着,也不和少年置气,径自带着捕快们进了府。
少年被人无视,心里恚怒,下了马高声喊到:“周大你死哪去了!还不出来替我牵马!”
门口把守的捕头只是奇怪中带着怜悯的看了他一眼,看的少年火大,马也不管了,抬步走了进去。门口的捕快也没拦他。
梁海晏刚进府,鼻中直冲进一股血腥气,脸色一变,一看府中侍卫婢女倒在地上,顾不得查看,大步向主屋跑去。
狄仁杰眼见少年进了主屋内室,随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娘!”
听到这哭声,狄仁杰心里也不好受,他经手的案子很多,人伦惨剧见得不少,面对这撕心裂肺的苦声始终还是硬不下心。身为捕头,只能尽快破案,把凶手绳之以法,还生者一个公道!
念及此,狄仁杰更是下令仔细搜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屋内的哭声逐渐停了,只有不时传来一声低沉的哭嚎和抽泣,和如泣如诉的私语。
“这里还有活人!”远处一个捕快大喊。
砰!少年撞破主屋窗户直奔捕快而去。
狄仁杰连忙跟上。
狄仁杰跑过去,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胸前一道巨大刀伤,几乎将他整个人砍断,万幸气息还算平稳,睁着眼睛看着众人。
梁海晏跪下俯身:“钱管家,府上到底发生什么事?我爹呢?我爹怎么不在?”
狄仁杰上前:“梁公子,不如先把钱管家带回六司,等给他疗伤后再询问。”
梁海晏心里焦急万分,但初经历大变的他此时异常清醒,知道狄仁杰说的才是最合适的做法,而他只会乱来。
梁海晏站起身,说道:“我爹有一颗回春丹,我现在就去找出来。”
“不急,”地上的钱管家本是用探究目光看着梁海晏,这时忽然开口了,“我已经吃过回春丹,不然以我的伤势早就死了,如今正用内力化开药力,此时不宜移动。”
钱管家继续说道:“既然总捕头也在这里,府上的事情也瞒不住,我就直说吧。小公子,是你爹,被邪魔控制,杀了府上所有人。”
梁海晏失声:“邪魔怎么会找上我爹?”
回春丹药力惊人,钱管家开口中气十足:“一年前就有一群妖怪找上你爹,当时我和你爹设计将他们伏杀,你爹拿到一本化妖经,其中记载把人化妖的邪法。”
“那群妖怪自称来自天妖殿,我和你爹后来打听到,天妖殿是个大组织,一般的绝顶高手面对他们也是不堪一击。而你爹杀了他们组织中的人,早晚要被找上门来。”
“你爹决定冒险修炼化妖经,但我不知道他竟然前后掳掠了上百人,用邪法化为妖,供自己修炼。”
“这不可能,我爹不是这样的人!”梁海晏感觉天都要塌了,不然为什么家里人都死了,一直是爹最信任的钱管家,对自己好的管家说出这样的话来?
钱管家开口:“事实如此,不管你爹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他还是你爹,不会让你知道。不光如此,他还刻意嘱托我不要让你和你的几个哥哥发现。”
钱管家咳嗽了几声,“你爹从不信任任何人,即使是我,也瞒了我两件事。一件事救了我,一件事害了我,害了他自己,也害了整个梁府。”
“第一件事是他修炼了三十年的独臂刀法。你爹前几日取到独臂刀法,痴迷到手不释卷,我心里就感觉奇怪,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非要等到钱明仁死后才想着去取?”
“后来我明白了,他这副样子是做给我看的,为的就是掩盖他瞒我的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就是活祀。你爹以往吸收妖怪是在城外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月前却特意要求我把一批人带到地牢。我很不理解,地牢虽然隐秘,终究还是有泄露秘密的可能,事关身家性命,为何如此不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