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和我的经历类似的故事吗？”内室里，梁海晏拿着一块玉佩，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那是他母亲生前最心爱的贴身物，下葬时他没有放在母亲棺材里，而是放在身上当作了纪念。
梁海晏无名指上黑戒指一闪，一具魂体慢慢悠悠飘出来，如果孙清清在这里，一定能发现这魂体就是他在庐山君宴会上见过的，自称齐天大帝的那位。
魂体点点头，“有，也是被灭门，也是留下一本神功，也是有一个大仇人。”
梁海晏将玉佩收好放在怀中，“那他最后报仇了吗？”
魂体摇摇头，“他发现自己练了神功也打不过仇人，最后疯了。”
梁海晏眼中泛起担忧，“我爹练了三十年独臂刀法，尚觉不足以应对，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出了内室，走出大堂，梁海晏一怔。
院中站着一群黑衣人，黑袍黑面，还有一个黑衣人跪在地上。
梁海晏看清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面孔，怒声道：“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一个黑衣人出列，躬身行礼：“手下不懂事，坏了规矩，骗了梁公子十锭黄金，过死客愿以倍偿还。”一挥手，两个黑衣人捧着两个托盘出来，上面各有十锭黄金。
两个黑衣人将黄金放在地上，先前说话的黑衣人将手在跪着的黑衣人肩头一按：“向梁公子赔罪。”
跪着的黑衣人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说话的黑衣人说道：“请梁公子恕罪，此人已经被取下了舌头，不能再向梁公子告罪了。”
梁海晏没想到过死客对自己人这么下得去手，也没想到会用这么残酷的手段来向自己赔罪，勉力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不追究了。”
黑衣人点头：“令尊的丧事将以过死客最高的规格操办。”说完带着黑衣人离开了。
黑衣人走后，梁海晏自言自语：“从来听说过死客都是索取重金，怎么会突然来向我赔礼呢？”
“因为是我警告了他们！”梁海晏闻声看去，一个佩刀的大汉踏过门槛。
梁海晏喜道：“曹斩……叔叔。”
曹斩大踏步走过来，在他脑袋上盘了盘，“我一进城就听到你爹娘……节哀！”
梁海晏有了主心骨，顿时泣不成声。
在当世，结拜也是一种很重要的关系，“指腹为婚”“汝妻子吾养之”这一类经常出现在结拜关系中。
因此父亲的结拜兄弟出现，让梁海晏一瞬间变回了那个脆弱的少年。
大汉拍拍他肩头，“大男子莫作女儿态！我这两天看你处理梁府后事处理的不错。将梁府家产变卖，随我走吧。”
梁海晏重重点头，忽然跪了下来，“请叔叔教我武功！”
曹斩问他：“你练了武功准备做什么？”
梁海晏掷地有声：“找出害我爹的凶手，替我爹报仇！”
曹斩摇摇头：“我不能教你武功”，少年脸上露出失望，又听曹斩说：“不是不让你报仇，而是我的武功只能我自己练，但是有个人可以教你。”
梁海晏问：“这个人是什么人？”
曹斩回道：“现平东侯孙清清！论教导武功，天下无出其右。”
梁海晏又说：“我只听过已故平东侯孙建，是报国立业的大英雄，这孙清清是他的儿子？”
曹斩点头，“我会带你去京城，能不能拜师就靠你自己了。”
梁海晏起身行礼，“多谢叔叔援手。我这就变卖家产，随叔叔上京。对了叔叔，过死客的事……”
曹斩笑了，“过死客中有人坏了规矩，利令智昏，那人用请长生牌位的名义骗了你的钱，拿到钱就远遁了。”
“我上门找过死客的老大谈了谈，把那人抓了回来。话说回来，这两天觊觎你梁家产业的又何止过死客？”
随后曹斩看向梁海晏：“你可知道武力只能震慑一时，我不能一直护着你，而凭你是撑不起偌大一个梁府的。所以我对那些人许诺，梁府产业都将变卖，从此赤恒城不再有梁府，以此换来那些人将以公平的价格买下梁家产业。”
梁海晏思考了一下，拱手道：“叔叔所言极是。”
梁府产业众多，遍布赤恒城。梁家一倒，附近几个城的势力如狼似虎扑过来，想要把梁府留下的产业撕碎吞吃掉，梁海晏自问对付他们是以卵击石。
曹斩又说道：“还有一件事要做，马上要做。”
梁海晏问道：“什么事？”
曹斩抬起头，梁海晏看到他眼中泛起血色，“你爹也是我的结拜兄弟，当初我们三人约定散伙不散义，他被人害了，当然是要替他报仇！”
梁海晏大喜，“叔叔知道是何人害了我父亲？”
曹斩点头，“你不是拿到了独臂刀法？我给你十天时间，这十天内你若是能自砍左臂，我就带你去；你若是不能，我就独自去，带着仇人的头回来拜祭你爹。”
梁海晏闻言，起身：“愿借叔叔的刀一用。”
曹斩看了他一眼，将刀扔给了他。
梁海晏抽出刀来，面色不改，挥刀向左臂砍去，曹斩玩味看着他。
咔——
一声刀刃入骨声，刀砍在梁海晏肩头，卡在了上面。
一阵从未体受过的剧痛从左肩传来，梁海晏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冷汗簌簌流下。
曹斩只是看着他，没有援手的意思。“我要教你混江湖第一个道理，做什么事情都要，用力。”
梁海晏抬起头，眼中遍布血丝，面色狰狞，右手紧抓刀柄，手上青筋直冒。“谢谢，叔叔，教导！”
将刀一寸寸拔出来，骨头与刀摩擦出喳喳的声音。
少年肩上印出一道血痕。
少年缓缓将刀放在刀鞘上，忍着剧痛慢慢将衣服除去，裸着上身。
少年重新拿起刀，闭上了眼睛。剧痛中他想到因为残疾他不能习练高深武功，致使武功低微；他想到全府大仇未报，仇人手段高强；他想到父亲母亲的面容，想到钱管家将两件东西交给他。
这一刻，他睁眼了，身体虽然还在颤抖，冷汗也还是不断流出，可他面容平静，开口道：“曹叔叔，谢谢你。我一直向往江湖，如今，确确实实是个江湖人了。”
曾经，他能安安稳稳做个富家翁。如今，他一样可以。只要他愿意，大可以不自砍手臂，等曹斩替自己报仇。
可是他不愿意。
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想到这个问题一千次，他还是有一万个不愿意。
也许很多年后少年才会明白，可是现在，他已经有几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体会了。
少年运气半晌，一刀挥去。
叮——
少年偏头，曹斩夹着刀刃。
少年疑惑不解，曹斩拿过刀，对他一笑。
刀锋一闪，少年左臂掉了下来。
曹斩迅速在他身上点了几下，止了血。又用内力封住伤口。
“为了避免你砍到不该砍的东西，把自己砍废掉，这种事还是让熟能生巧的人来吧。”曹斩收回覆在伤口上的手，“去包扎一下，十天后带你去报仇。”
少年点头，进屋去了。
十天里，少年将梁府产业全都变卖，存放到各大城连锁的大楚钱庄中。只留了一座空荡荡的梁府，雇了个人看守。
十天后，曹斩带着梁海晏出发了。
马车上，梁海晏忍不住问曹斩那仇人究竟是谁。
曹斩说道：“是天妖殿的封蛇王。”
“天妖殿？”梁海晏已经从狄仁杰那里知道了来龙去脉，也知道父亲就是为了应对天妖殿才练了化妖经。
曹斩点头，“我在来的路上宰了一个天妖殿的鼠妖，知道天妖殿的一些情况。天妖殿从上到下，由一位妖神领导，其下分妖皇，妖王，再往下就是普通妖怪。”
“其中的妖王等同于一般的绝顶高手，你爹资质不算极高，且不是一心习武，练到绝顶就到了头。但凭借独臂刀法强大的威力足以与妖皇匹敌。封妖王设计害了你爹，放在江湖中也算一种‘越级杀人’。”
曹斩脸色淡淡，梁海晏却注意到他眼中偶然逝过的一抹血色。
“你爹能拿到那份祭祀图纸，是封妖王的设计。你爹又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条消息，说人与妖之间可以互相残杀但不能互食，祭祀的祭品若是人，则祭祀的那个妖怪将力量全无，恰好化妖经中记载了将人化妖的邪法……”
曹斩又说道：“这些是我的推断。事实恐怕更加复杂，毕竟以你爹的性格，如此多的巧合想要不引起他的怀疑恐怕很难。”
又过了许久，马车停了下来。
曹斩梁海晏下了马车，面前是一座座大山。曹斩付了钱，带着梁海晏进了山。
路上，曹斩开口：“我要教你混江湖的第二个道理，就是提前做准备。”
梁海晏默默跟着曹斩不说话。
曹斩说道：“天下第一杀手杀尊，武功还是二流的时候，做了一年的准备，成功暗杀一位绝顶高手。”
梁海晏脸色震惊，二流杀绝顶？这是越了多少级？
曹斩继续说道：“可是他绝不会去杀一个人，那就是聚宝山庄的庄主，你知道为什么吗？”
梁海晏摇头，又说道：“传说聚宝山庄庄主苏生宝宝物众多，财力雄厚，好广结好友，是因为杀了他会招惹很多人报复？”
曹斩踏着山路向前，不回头说道：“并不是，天下第一杀手恰恰是被杀手暗杀最多次的人，这样的人还在意别人的报复吗？”
“杀尊精通上万种暗杀之术，苏生宝的护身手段不足百种，但这百种手段无不是准备十年以上。杀尊心里很清楚，自己暗杀苏生宝，苏生宝不一定死，他却一定会死。”
“早晚你会明白提前准备的重要的，到时候你自己体会吧。我打听到封妖王五天后会经过这里，我们就在这里伏杀他。”曹斩指着一座峡谷，峡谷在他们所在的山与对山之间，一条长道。
“陷阱，下毒，偷袭，强攻。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方法，等到封妖王经过这里，杀了它。你杀不了，我再上。”曹斩将刀放在地上，坐到了悬崖边。
随手拿起几块石头，曹斩向下抛去，石头极小，扔下去了无声息，曹斩却玩的很高兴。
“我来考考你，为什么我要挑在这个地方截杀封妖王？”
听到曹斩的话，梁海晏收回看向峡谷的目光。深思片刻，梁海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封妖王来时的景象是怎么样的？”
曹斩闻言，赞许的拍拍梁海晏，“很好，我的教诲你是听进去了。弱者就要有弱者的觉悟，用力，做准备一个都不能少。肯动脑子、懂得越多的人才活的最好。”
“你听好，封妖王是大妖怪，他算计你爹成功，为天妖殿新添一位皇，急着回去复命和领功。但他被一件事绊住了，要五天后才能回去，所以他一定会现出原形飞速赶回。”
“对妖怪来说，显出原形是件危险的事，人越多的地方就越是危险，什么危险你现在不必知道。而腾云驾雾以封妖王的修为尚不足以做到，它只能真身穿过峡谷。现在你告诉我，为什么选在这里。”
梁海晏在周围巡视一周，答道：“一是峡谷狭长，不利于它显出原形战斗。二是地形复杂便于布置。”
曹斩点点头，又摇摇头：“还不够，最重要的你没说出来。”
梁海晏想了半晌，手在峡谷口比划，想象封妖王经历此处，忽然眼睛一亮。
“我知道了！山上人迹罕至，封妖王入峡谷时是他最放松警惕的时候！”
曹斩看着他，问道：“告诉我，你要做的事是什么？”
梁海晏毫不犹豫大声答道：“伏杀封妖王！”
曹斩指着峡谷口，将手上石子向那里扔去，“这就是伏杀的时机！手段可以练，东西可以布置，只有时机要百般寻觅。一旦找错时机，一切努力化为乌有事小，赔上性命事大。”
“记住，暗杀讲究不动无我，动则余我。不动时忘记一切，忘记你们之间的差距，忘记它是你的仇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掉那个跳入你暗杀时机的人。”
“动则要迅速，势如狂风，快如雷霆，不管中与不中，立即远遁。”
“我这些话讲的是暗杀的要诀，能否杀的了封妖王，就看你的手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