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曹斩转动面前烤架，用小刀切了块野猪肉，放在匕首上递给梁海晏。
梁海晏接过野猪肉，此世猪肉色白，故称作白肉，牛肉色黑，故称为黑肉。
但宰杀耕牛是犯法的。除部分地方会蓄养肉牛，大部分地区都由地方官员组织，一旦冶下将死的耕牛多了，就会挑个日子统一宰杀，这样的活动，一般一年一次或一年两次。
所以酒楼旅店乃至茶摊，招待客人都是用的白肉。
野猪肉不同于被蓄养的肉猪，色淡黄，有嚼劲，肉质鲜嫩细腻而又紧实，是难得的野味。
梁海晏接过野猪肉，放在嘴里嚼动，和曹斩慢慢熟悉人也放开了许多：“实不相瞒，侄儿心里还是忐忑紧张。”
曹斩比他放的更开：“么事么事，它要是过来，你就弄它，弄死它！”
梁海晏闻言，苦笑着点了点头：“为父报仇自当如此。”
曹斩切了块厚厚的野猪肉放在嘴里：“你那股子嚣张劲嘞？拿出来，白跟恁叔搁这装。一头小妖怪紧张就算了，白说你害怕了啊？”
梁海晏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曾经不懂事，纨绔冲撞了许多人。”
曹斩又切了一块肉递给梁海晏：“有个先生对咱说过，人不能有纨绔气，但心里一定要有傲气。傲气不是天是老大我是老二，那是狂妄和傻气。傲气是实力撑起来的，傲骨催出来的。”
梁海晏想了想，说道：“那位先生是大才。”
曹斩切块肉扔嘴里，“那是，咱是大老粗，教书先生之乎者也，太酸；说书先生引经据典，太涩；算命先生神神秘秘，太装。只有这位先生，说的都是直白话，俺听嘞懂，就好跟他说话。”
将最后一块肉切下扔在嘴里，曹斩将树枝砍作的烤架扔掉，仔细的将火踩灭。
“这山无论你咋破坏都没事，石头还是石头，碎了也是土，人家还过人家的，但是烧山是绝对不行滴，你着不着啊？”
梁海晏点头，“放火烧山形同灭门，是绝种，有害天理。”
曹斩满意的点点头，“嗯，你明白就好，还有一时，封妖王经过此处，去吧。”
梁海晏看看天，估算这时大概是上午十二时左右。下午一时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封妖王本体是蛇，性喜温凉，这样的天气对封妖王也有一定的削弱。如今既得天时，又有地利，万事俱备，就等时机了。
那么封妖王在干什么呢？
封妖王心里很烦躁。它自认为是妖族中难得的智者，梁河清杀了美杜莎等妖，天妖殿本来是准备派出两位妖皇解决梁河清，是它出面揽下这件事。
要骗过梁河清这个老狐狸可不简单。封妖王知道梁河清得到了化妖经，且以他的心狠手辣一定会使用上面的邪法。
对，就是邪法，把人化为妖对于妖族来说也是邪法。这种方法会减寿、减命、减运，这些化妖经中没有标明，梁河清虽然也知道这是邪法，却不会想到代价这么沉重。
封妖王原本计划用几年时间解决梁河清。他一直在暗地里宣传天妖殿有多么强大，杀绝顶高手如杀鸡，这些信息往往又比较隐秘，不刻意搜集不会知道。
就这样，梁河清自以为获得了什么“天大的隐秘”，认定天妖殿是“隐世大组织”，藏在幕后操纵一切。嘿，天妖殿如果真的有这种实力，何必过的像茅厕里的老鼠？
封妖王知道，梁河清在心神不定情况下会加紧修炼邪法，不出几年就会暴毙。
但是天妖殿主妖神突然要召回在外的所有成员，而且一年内必须全部回去。这些消息由鼠皇的手下鼠妖们送到各处，鼠妖体型小，不容易被发现。
封妖王接到鼠妖的消息，没有第一时间回去，而是决定做最后一搏，提前杀掉梁河清。
嘿，他封妖王是来替美杜莎报仇的吗？他要的是殿里的奖赏！所以天妖殿每次问他梁河清怎样，他都以“身体好倍棒儿吃嘛嘛香少说再活百年”搪塞过去，不让殿里知道梁河清的真实情况。
封妖王设了一个局，为了让梁河清顺利拿到图纸，他还赔上一颗千年大妖才有的内丹，总算没引起怀疑。
人妖不能互食的消息也是他放出去的，这个限制倒是真的有，哪怕是人化作的妖怪也不行。但人妖互食的后果封妖王却隐瞒了一部分，只说是会死。
其实人妖相食之后，老天会量定你犯下错误的大小，降下天罚，扣除你以前的、现在的、以后的相应修为。其中蕴含着复杂的运算机制，不是一个小小妖王能知道的。
所以他唤醒的那位蛇妖皇，被天降雷罚劈的元气大伤，险些伤了根基，少说要修养百年。不过自己能让它复活，它总要承自己的情吧？这样自己就能吃两份功劳，想想美滋滋。
梁河清完成祭祀的第一时间封妖王就知道了，当时心里还在嘲笑，枉你梁河清精似鬼，还特意找了一只妖怪一个人来验证，怎么样？还不是被老子耍的团团转？
梁河清吸收了蛇妖皇的血脉，却被蛇妖皇反噬夺舍，这才有了梁府惨案。
封妖王本来第一个要去蛇妖皇面前邀功，结果蛇妖皇理都没理他驾云跑了。
又想回天妖殿邀功，走到城门前看到妖族中赫赫有名的断魂刀曹斩，吓得又退了回去。曹斩刀法诡异，妖族中人称他为“妖人”，又因为刀下少说有百八十条妖命，被妖族称为“妖屠”。
一直等了十五天，才得到曹斩离开赤州的消息，封妖王急忙出城赶向天妖殿。
封妖王不敢现出原形，只好雇了一辆马车，走了五天，才走到一片群山前。
下了马车，灼热的气息让封妖王全身不适，但封妖王却露出舒心的笑容，烦躁心情得到缓解。还好自己赶在了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到了山前，到时候先在山中找个山洞休息休息，等黄昏天凉一些再赶路。
见马车渐行渐远，封妖王化作的中年人踩着石子路进了山。
转过山脚，封妖王看了看附近，将身一扭现出原形来。
一条十余丈的大蛇，头上大红鸡冠，双眼如同两颗绿宝石，蛇信细长，尖利如剑。
封妖王心里感叹，还是现了原形舒服，难怪那些妖族大佬们喜欢把本体藏起来而不是收起来，又难怪有些妖怪化人的时候喜欢保留部分妖族特征。
一边蜿蜒爬行，一边欢快的用尾巴在地上拍来拍去，将大地拍出一个个网状裂痕。
嗯？封妖王直起上身一看，前面似乎是个小峡谷。峡谷好啊，它最喜欢峡谷了，把尾巴往山崖上一挂，身体在峡谷山墙上蹭来蹭去，这是他最喜欢玩的游戏。
遗憾的是，这个峡谷虽有河床，但水早已干涸，不知道上游出了什么事情。
封妖王将头探进峡谷，左甩右甩还旋转了个大风车，没别的，就是想玩。
摇晃了一下脑袋，缓解了一下眩晕，封妖王忽然听到几声破空声，身后寒意乍起，电光火石间来不及查看，尾巴向后猛拍地面，借着反震向峡壁一跃。
身旁嗖嗖几声响，封妖王空中转头看了一眼，几根碗口粗的木头，剥去树皮，头部削尖，擦着尾巴飞走了，随后尾部火辣辣的刺痛。
封妖王又惊又怒，但马上意识到这里不适合自己应敌，不说别的，在峡壁上绝不能像刚才借力，峡谷的河床更不行，土质松软，尾巴一打反而会被困住。
退！封妖王不知道峡谷还有什么机关，也不敢向上爬，决定先出峡谷。
谁知蛇头刚过峡谷，迎面又是几根木刺。还来？封妖王这下无处躲避，但是有了警惕，还是及时用法力护住周身，选择硬抗几根木刺。
又是火辣辣的刺痛，封妖王身上多了几道伤痕。这几根木刺不知道什么机关发过来的，穿透力如此强。
封妖王痛的吐信，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三波攻势又来了。一道道藤蔓制成的绳子从地下拉出来，将封妖王捆的结结实实。
封妖王刚刚挣扎两下，一道巨大的拉力从峡谷里传出，顿觉身不由己的飞起来，狠狠摔往峡谷中。
砰！封妖王庞大体型轻飘飘的，如同一条鱼被人用网兜着，扔了出去。刹那间封妖王将法力凝聚背部，意图缓解落地冲击。
然而既然要杀它，梁海晏怎么会不布置起天罗地网，步步杀机？
封妖王没等到身体摔在地上，等到的是身躯陷进河床，掉在了梁海晏准备的大坑中。
封妖王毕竟是妖王，法力等同一般绝顶，还是及时反应过来。当然若是一般的人类绝顶，这样的埋伏可以轻松闪避过去，梁海晏是提前知道封妖王会显出原形，有了“提前准备”。封妖王体型庞大无从闪避，但体型庞大有体型庞大的应对。
封妖王感受到身躯下坠，心知下面还有埋伏，在空中伸直身体，让法力得以最快速度遍布全身。随后，将肉身凝成一根铁棍，将表皮化为一块钢板，狠狠砸了下去！
哚！果然，洞中布满了倒立的木刺，封妖王这一砸，有的直直陷进土中，有的被下坠的冲击打歪，落在坑底。
封妖王这一砸，虽然化解这次危机，浑身却也几乎全部都皮开肉绽，血肉翻了出来，身陷重伤，奄奄一息。
但这还没完，封妖王只听上面呼啸声传来，抬头一看，一个独臂少年双手持大刀自山崖向下直扑而来，像是猎隼扑击而来。
少年面色沉静，眼神坚定，借着这股冲力，手中利刃直没封妖王头顶，封妖王尾巴无力抽动几下，立时毙命。
陨铁铸就的刀不凡，少年轻易拔了出来，没有再看封妖王一眼，少年跳出大坑，去找曹斩汇合。
咻——
少年身后一条极长深红色的“绳索”飞来，将少年捆住，往后一拉。
“原来是你在搞鬼。”少年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与此同时，绳索末端化为一柄血红利刃，架在少年脖子上。
少年被绳索捆的结结实实，呼吸困难，但还是默默蓄力，想要挣脱。
身后的声音响起：“小崽子，给你爹报仇？要不是幻术还真着了你的道，敢杀我封妖王，我要把你扒皮抽筋！”
再一看少年身后，原本应该被少年杀掉的封妖王好端端盘在那里，少年身上的“绳索”正是它吐出的蛇信。
“梁府上下是你杀的吧？”封妖王还在思考怎么折磨少年，忽然远处出现一个大汉，大汉开口。
封妖王蓦然一惊，身体一颤，两颗宝石大眼中尽是恐惧。即使大汉离他数十丈远，看着只是个强壮些的“小人”，被恐惧驱使还是让他喊出那个名字：“妖屠曹斩！”
曹斩站立远处，就那么开口说了起来：“凭梁河清的实力，远不足以对抗邪神夺舍，又怎么会等到第二天才发狂？所以当天屠杀梁府的梁河清，其实是你变化成的。”
听到这话，少年瞪大了眼睛，这些日子他一直安慰自己父亲是被夺舍，被操控，却没想到其中有这种隐情，从始至终就是封妖王下的毒手。
曹斩面色冷漠，“钱管家也是你们的人吧？为了瞒过六司，你们一方面将赵媛送到六司手上，方众和狄仁杰是个意外，反而正合了你们的意；另一方面，你们用钱管家作苦肉计，梁河清那样的人，为人多疑，怎么会向钱管家说出那么多秘密？”
“钱管家是等在那里，把所谓的‘真相’说给六司。你用幻术遮掩梁府，你知道六司一定会找出幻术的蛛丝马迹，而钱管家恰恰是唯一没有‘中幻术’的幸存者。但其实，你们想用幻术遮掩的，是另外一件事！”
“不管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你杀我义兄一家，今天决不会饶过你！”
曹斩自顾自说了一通后，将手一招，地上大刀飞到手上。
眼见曹斩大踏步走来，封妖王将梁海晏举在身前，“你杀我，我就杀他！”
曹斩置之不理。
峡谷开始震动，峡壁上出现一道道巨大的刀痕，石壁像是面团的面皮一样，被刀削下来一层又一层。
风，吹起曹斩头发，曹斩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地上的石子被震起，然后粉碎。
封妖王知道自己逃不了，将梁海晏又向上举了举，意思很简单，要杀我，先杀他。
梁海晏看曹斩的眼睛，看到的只是决绝。
梁海晏闭上了眼睛，也许，和敌人同归于尽也是一种归宿？
恰恰在这个时候，他的感知愈发的清晰，感知到身后的封妖王呼吸越来越急促，感知到曹斩步法走出独特的韵律，这韵律又隐隐合在封妖王的呼吸节奏上。
终于，身后封妖王的呼吸一滞，曹斩步法随之一变，一步踏出，势如狂风，快如雷霆。
梁海晏笑了，他知道，曹斩抓住了时机。
睁开眼，只有天地间一道雪白的刀光。
绳索一松，梁海晏跪在了地上，向后转头，身后封妖王的血液劈头盖脸喷了一身。他没死，脑海中各种杂乱的念头纷至沓来。
“我的刀很快，抽刀断水，水不沾刀身。”
“传说他有隔山杀人的秘术。”
“他那把刀很妖。”
“江湖人称他为，断魂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