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黎冉这些复杂心理,叶雪平日里是觉得颇有趣儿。黎冉是个和气性子,什么事都埋心里,也只有在床帏之中偶尔喜娇嗔怒吐露些心声,叶雪也是乐在其中。倒没想到今日九曲心思掰直了,铁了心要守寡,让叶雪不禁有几分搬石头砸自己脚的郁闷感。
想到这里,叶雪眼珠转了转,小脸也露出笑容,不能下手,那就嘴上先占些便宜。
叶雪咳嗽一声,“冉儿,你叫我什么?”
黎冉看了她一眼,没计较她的称呼,“雪儿呀。”
叶雪说道:“不行,你以后不能叫我雪儿。”
黎冉一愣,奇怪道:“那我该叫你什么,小雪么?”
叶雪调笑一句:“立冬还没过就过起小雪了?”诱哄道:“你平日里是怎么称呼我哥哥的?”
黎冉脸色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红是羞红,白是煞白。嘴唇动了半天,嗫嚅一句:“我说不出来。”
叶雪又哄她:“只是些小话,权作闺房之乐,传不到外面去的,难道你想让我帮你?那到时候你要说什么可由不得你了。”
黎冉紧紧抓住她,倔强的说:“你说过不碰我的。”
叶雪抚平她皱起的眉头,“那你快说。”
黎冉低下头,不一会儿叶雪耳边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声音:“夫君。”
叶雪坐直身体,“声音太小听不到。”
黎冉声音大了些,特意凑近叶雪耳边,“夫君。”
叶雪神色不变,身体没有半分移动,“还是太小了,听不清。”
黎冉这次贴在叶雪耳边,带有几分恶狠狠的意味说道:“夫君,夫君,夫君,你听到了吧?”
叶雪也不再绷着了,笑嘻嘻应了声,张开双臂:“替为夫更衣。”
房顶上的狄仁杰眼角直抽抽,再也受不了了,把瓦片放回原位。又等了一会儿,待下面两人酣睡,一翻身下了房顶。
一路小心潜行,同时狄仁杰却觉得心中的疑问更深了。黎冉的表现还好,尤其是明明与叶吹感情不深,在叶吹死后仍然担负一位妻子的责任,不得不让人钦佩。与之对比,叶雪的行为就显得诡异了,嘴上说着相依为命共同进退,哥哥一死就迫不及待来霸占嫂子,当真是古怪。
直觉告诉狄仁杰,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而这秘密,就在叶雪身上。
狄仁杰刚潜到宅子的院墙前,忽然一个黑影从头上掠过,仔细一看,外面有个人先一步翻了进来。
那黑影在狄仁杰不远处站定,两人同时注意到了彼此都穿着捕快服。狄仁杰提起轻功飞到院中大树上,示意那黑影上来。
待黑影飞上来后,狄仁杰看清他的脸,原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狄仁杰拱手:“在下赤州总捕头狄仁杰,阁下是?”
少年先是看了一眼主屋,叶雪已经熄了蜡烛,屋中是一片漆黑。少年转过头,同样拱手道:“在下李元芳,只是黄州一个小小捕快。”
狄仁杰奇怪道:“你是黄州捕快,怎么会来京城?你们的总捕头呢?”
少年李元芳颇为警惕,哪怕狄仁杰表明身份,也不愿意透露太多,反问道:“你来做什么?”
狄仁杰眯眼看了看李元芳,“我是来查案。”
李元芳直愣愣盯着他,忽然说了一个名字:“慕容逸。”
狄仁杰一怔,李元芳见状起身落下树,显然不愿意再和他多说。狄仁杰跟着飞落下去,看到少年向叶雪房屋飞去,下意识抬手要抓住李元芳。
李元芳却错以为他要对自己出手,暗怪自己还是不够谨慎,别人说是总捕头自己就相信了,赤州总捕头来京城干嘛?回身一拳打在狄仁杰掌心,错愕的察觉到这一抓没有想象中的强大劲力,反而是狄仁杰猝不及防被打退几步。
李元芳也后退两步,两人拉开距离。李元芳知道自己错怪了狄仁杰,不过少年心性不愿意低头道歉,反而喝问道:“为何阻拦我?”
狄仁杰从怀中拿出总捕头令牌,“我是总捕头,特殊情况有调用各州捕快的权利,你把情况说清楚了,慕容逸是谁?”
李元芳正要开口,狄仁杰神色一动,察觉院中气氛瞬间变了。连忙抱元守一,感知高度集中,院中树叶落下都仿佛慢了起来,轻轻的风声也呼啸起来。
嗯?狄仁杰感知到上方一缕气息一闪而过,心思电转,这是……刺客!而且,是来刺杀叶雪黎冉!
李元芳站的远些,清楚看到天上一轮明月映衬下,一个白衣人飘然下落,腰间白玉宽带在空中飞舞,仿佛踏月而来的仙人。
狄仁杰一抬头,看到李元芳脸上带着恨意,双眼死死盯着上面。没待狄仁杰继续思考,李元芳双手斜伸,两个圆盘出现在手中,圆盘边缘是寒光闪闪的利刃,赫然是两只飞轮。
咻——,狄仁杰余光看到又有一个黑影以迅猛的速度向叶雪屋子冲去。狄仁杰右手一捞,一把单刀出现在手中,随即单刀脱手向黑影掷去。
黑影及时在叶雪房门前停住,单刀擦身而过,割下黑影身上一小片衣服,插在门上震颤不休。
狄仁杰出刀时就提身飞了过来,身后是一片叮叮当当的声音,显然李元芳已经与白衣人交上了手。
眼见狄仁杰伸手要擒他,黑影知道刺杀失败,只能逃跑。一把拽下黑色夜行衣,在面前一挥,衣服上衬满的暗器劈头盖脸向狄仁杰打去。
黑影一把将夜行衣向狄仁杰盖去,趁机提身,扒住屋檐,想要从屋顶逃跑。
不料狄仁杰久经战阵,面对这些掩人耳目的暗器,不闪不避迎上去,探身向前,隔着夜行衣抓住了黑影的脚。
黑影吃了一惊,随即面色狠厉,松开屋檐,一掌向下面被夜行衣盖着的狄仁杰拍去。狄仁杰听到头顶风声,嘴角露出微笑,身体下压几寸,脚下崩出裂缝,浑身气劲调动至右臂,右拳直直向上打出!
咔咔咔嚓嚓嚓——,伴随一声惨叫,黑影整条右臂猛地向上一突,发出骨头破碎碎屑摩擦的声音。
狄仁杰抓着黑影的脚,一把将其掼在地上。刚刚重重摔在地上,黑影一个翻身,左手用力,从狄仁杰脚下贴地飞了出去。
狄仁杰没想到这人被自己废了一条手臂,还能如此坚韧,一时不察竟然让他逃到了院子里。而且,此人逃到院子后,不想着逃跑,竟然在原地摆出一个奇异的姿势。
黑影闭上眼睛,右臂软趴趴挂在身侧,右腿直直向前伸出,另一条腿屈起立在地面,非坐非卧。完好的左臂斜向上,与右腿形成一条直线,左臂上端拳头紧紧握起。
狄仁杰到底与无数罪犯交手,虽然心中忌惮,手上却没有半分犹豫,右手向后拔出单刀向黑影刺去。不管黑影在憋着放什么神功,什么都不做是最愚蠢的选择!
几步踏到黑影面前。一流高手虽能夜视,始终不如白昼视物,离得近了,狄仁杰才看清这人黑衣蒙面,但夜行衣的款式似乎不是大楚织造……
正想着,黑影忽然睁开双眼,眼中精光爆闪,狄仁杰面色一凛,模糊间有些感知。随即右胸一阵剧痛,仿佛被一杆长枪穿胸而过,身不由己被打飞出去,撞倒房门,倒在了叶雪房中。
狄仁杰挣扎着爬起来,拉开右襟,右胸上一块巨大的淤青,所幸没有伤到骨头。一看衣服上一层青灰,手一摸,心里一惊,这黑影竟然是用地上一小块青砖当作暗器,将他打得如此狼狈,那个姿势究竟是什么武学?
向后一看,叶雪正搂着黎冉,被子将两人紧紧覆盖。黎冉虽然更丰满一些,此时却小鸟依人躲在叶雪怀中。叶雪一边轻拍黎冉安慰她,一边笑着对狄仁杰说道:“狄大人这是看上我们姑嫂了?不过这大晚上的,破门而入,未免性急了些吧?”
狄仁杰知道叶雪口齿伶俐,不愿意和她争论,更何况院中还有一个刺客,只是丢下一句:“有刺客进宅,躲在屋中不要出来。”随后掂着单刀,踏着残破的门出去了。
到了院中,黑影已经不见踪迹。狄仁杰抬头,空中的白衣人身穿白衣,白纱蒙面,只露出一双闪亮的眼睛。白衣人用的兵器也是不同寻常,七把利刃排列,浮在右身侧。看着像是刀,却比刀要细短小,弧度也更大,但又不像是圆月弯刀弧度那样大。
看着介于暗器与刀之间,而看白衣人的用法,应当是暗器。只见白衣人驱使利刃向院中飞去,同时脚下借助一柄柄利刃腾转挪移,不管怎么移动,都是一副白衣飘飘的模样。
利刃刚飞到院中,斜地里飞轮出现将其拦住。狄仁杰看去,李元芳脸色沉静,手中抓着两根锁链,锁链末端正是两个高速旋转的飞轮。
利刃通过自己的弧度,能在空中旋转变向,李元芳却将两条锁链如臂指挥,总能及时将利刃打飞出去。
白衣人看了一眼持刀出来的狄仁杰,心知事已不可为。看了看下方,高声喊道:“李元芳,你师兄托我向你问好,我们下次再见吧!”
将利刃收回在身侧,白衣人一展衣袖,身影逐渐虚幻,在月色下飘然消逝。
李元芳锁链收回袖中,闭目站在原地,两个飞轮托在手中,兀自转动不休。狄仁杰收刀,走到他面前,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人走了,等下次吧。”
飞轮转动慢慢停止,李元芳睁开眼睛,翻手收了飞轮,朝着狄仁杰露出一个微笑:“嗯,等下次。”
两人静默无言,在院中坐了一夜。陪伴他们的,是天上一轮明月,和墙边瑟瑟发抖的侍卫。
第二天,李元芳就和狄仁杰成了最好的朋友。
诸葛正我与南柯也是第二天才知道叶雪黎冉遇刺的事情。来的两个刺客,无论是黑衣人还是白衣人,都是有备而来,精通遮掩气息的秘术。
面对两位总捕头,李元芳终于说出了真相。
李元芳是黄州总捕头曹贤忠的徒弟。前几日,曹贤忠好像得到了什么消息,急忙带着几个弟子连夜直奔京城,却在半路遭到神秘组织的伏杀。而曹贤忠的弟子,李元芳的师兄耿白臣更是突然背叛,重伤了曹贤忠。
一行人死伤殆尽,曹贤忠心知难逃此劫,垂死之际将李元芳叫到身前,叮嘱他去京郊飞白山庄见叶吹,随后气绝身亡。
李元芳费尽千辛万苦躲过追杀,可等赶到飞白山庄,叶吹已然身死。在酒楼意外听到叶吹还有妻子妹妹,于是打算夜晚探查一番,随后就遇到了狄仁杰。
听完李元芳的话,诸葛正我深为震惊。青州与黄州接壤,他做青州总捕头时与曹贤忠关系很好,两人时常把酒言欢,不料曹贤忠竟有如此遭遇!尤其听到李元芳说,因为事态紧急,他甚至来不及给师父收尸,只能找了块荒地草草掩埋,诸葛正我怒骂出声:“好贼子!天下六司誓报此仇!”
诸葛正我问李元芳那神秘组织的名字,李元芳摇了摇头,只说曹贤忠曾经说过追杀他们那些人首领叫作慕容逸。在一旁的狄仁杰补充,昨晚的白衣人知道李元芳的身份,还说李元芳的师兄托他向李元芳问好,应该与神秘组织有联系,甚至本身就是神秘组织的人。李元芳肯定道:“昨晚那人的装束,还有顶着月亮出来,都是那神秘组织的标志。”
诸葛正我阴沉着脸,强压心中的怒气,向捕快们交待,严查飞白山庄,找一个身穿白衣戴着白纱的人,还有右臂受伤的人。
一旁的南柯眉头紧皱,叶吹身上的谜团好像更大了,甚至牵扯千里外的黄州,进而又牵扯出一个神秘组织。
而在这一边,包拯和展昭刚从姜振威府上出来。
姜振威是老将军了,头发花白,仍然亲自将两人送出门。
出了门,包拯返身拱手:“老将军回去吧。”
姜振威点点头,忽然攥住包拯的手,低声说道:“包大人,叶吹是一定信的过的,这件事一定有蹊跷。”
包拯思考了一下,点点头,“想必再到飞白山庄,一切自然会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