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朝廷曾多次派遣文书,不可随意打扰长山真人,如今我等不告而访,是否不妥?”
说这话的,正是镇守长山地界的赤铠将军袁煊的副将周仰。
周仰与另一位副将王山跟随袁煊,正以低速向长山真人所结竹屋飞去。
袁煊手持长戟,身后赤红披风飒飒,闻言停了下来,身体于虚空站定,披风也慢慢垂了下来。
周仰见此也连忙停了下来,“将军这是何意?”
袁煊却未看他,而是看向另一位副将,王山。
王山正闷头向前飞,后知后觉停了下来,“将军看着末将做甚?”
袁煊叹了口气,“我在京城得罪了人,却要连累两位兄弟与我一起在此蹉跎。”
袁煊心中无限感慨,脸上一片怅然,哪知两位结义兄弟却不解风情。
周仰眉头一皱,“将军应知,我们兄弟间肝胆相照,荣辱偕同,连累一词自不必再说。”
王山更是直接:“将军说要找长山真人,怎的半路发起癫来?若是不痛快,末将今晚与你痛饮一番就是。”
袁煊展颜,“两位兄弟说的是,还是速速去寻长山真人。”
然而袁煊此刻心中却起了一层阴霾,长山真人虽于国有功,却非朝廷中人,故而朝廷派他镇守长山未尝没有盯着长山真人的意思。
想必长山真人心中也有猜测,这十年间隐居长山,少在江湖走动,也甚少与人交往。
不想今日却接见了风闻阁一位堂主,风闻阁可是朝廷重点盯防组织,长山真人不可能不知道。那此举到底是......
不管怎样,都必须见长山真人一面,才能向朝廷交差。
袁煊心事重重。周仰为人机警细心探查四周。王山是兵痴,此时正在心中推演兵阵变化,气氛一时间寂静下来。
正值三月,山上树木依然是光秃秃一片,间或几声清脆鸟叫,在这空山回荡刺耳。良久,飘渺余音又不知从哪里渗出来,带着初春的寒意,更显凄凄。
就在这时,袁煊恍如梦中猛然惊醒,压下重重心事,一看四周,两位副将竟不知何时失了踪迹,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周仰!王山!”
大声呼喊几声却没得到回应,袁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上一代长山真人誉满天下,不可能有人这么大胆敢对他的徒弟下手。何况当代长山真人乃囯之功臣,授封‘真道’,此举无异于挑衅大楚,更别说长山真人本身修为极高……”
“袁将军不必妄自揣测,我等实无恶意,只是奉命请将军和两位副将在此休息片刻。”浑厚的声音打断袁煊思考。
声音自前方传来,袁煊却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尔等何人,敢阻拦朝廷命将?”袁煊暗中施用数种方法传讯,却没有一种有回讯。
“袁将军不愧是军中俊彦,若非此处已出长山,我等怕也留将军不住。”那声音又响起,紧接着几道白色微光飞出,在空中转了几转消逝。
“我等无意为难将军,将军又何必施这些薄信手段?”
袁煊冷笑一声,两手斜持戟,“莫拿这些话来糊弄本将军!我且问你,你到底让不让路?”
那人叹息一声,“将军何必苦苦相逼?二位下属已然束手,识时务者为俊杰……”
“放屁!”袁煊勃然大怒,“鼠辈胡吹大气,敢如此轻侮我两位兄弟!”
当下奋起大戟,猎猎生风,劈出势大力沉一击。
暗中发声之人见此,也不再多言。他倒不怕袁煊,但委托他的势力明确说不可与当地守备正面交锋。
也是,如今大楚强的不可思议,委托他的势力上月只是露了些许踪迹,就付出了两名绝顶高手的代价,早知道,这可是近些年来公认的绝顶,远不是五十年前那些弱绝顶能比。
大戟落下,磅礴劲力两侧迸发,一道雷霆自戟尖射出,炫目白光充斥天地之间。
这一戟威势不凡,袁煊却脸色一变,只觉戟身滞缓如同陷入泥沼,戟尖又如入狭窄小口,嵌入其中不可动弹。
脸色一狠,大戟上道道符文亮起。不一会儿,细碎雷霆遍布虚空,将阻碍力量一扫而空。
“附魔武器!”
暗中人一惊,禁忌过后,万界融合,无数修炼体系出世,原本的武道仙道以及炼气之道五十年内迎来空前大发展。
加上两界大战,多国混战等大大小小战役连年不断,各大体系在战争催化下强行糅合,同级战力相比五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这符文附魔乃是魔法体系中的神异手段,这一体系的锻造比起仙道炼气道的炼器相差甚远,但这附魔之法又大大超前,乃至于独立炼器之外又成一道传承。
在此之前,炼器中只有对符文的粗浅运用。
暗中人操纵阵法将自己挪移它处,远远用法力骚扰袁煊。
袁煊眼见数十道火焰凝成箭形向自己轰击而来,双手将大戟连连挥舞,雷霆与火焰箭对冲爆炸,余波震荡不休。
暗中人却变了脸色。原来袁煊看似被阻挡,实则有意将爆炸集中在一处,从而撬动阵法露出破绽。
虽然离破除阵法还差的远,但这破绽一旦暴露,只怕自身就要被袁煊看出来历。
“也罢!终究是挡了一挡,袁煊毕竟是能被打压出京城的天才,想那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这阵法乃是那人给予,索性也就留在此处。一群疯子妄想毁灭平东侯,某又何必蹚这滩浑水?”
暗中人思忖了一下,将阵旗向下一插,身化遁光逃之夭夭。
袁煊敏锐察觉阵法力量似有减弱,当机立断鼓动全身气血,双眼射出闪电般的精光,腰身一扭,身形平地拔高几寸,大戟上举,猛地向下一砸!
“嘣!嘣!嘣!”
这如同五岳倒悬坍塌的一击,混合戟身游走的电光,劈在阵法上,顿时令阵旗破裂,阵法崩碎,四周景象为之一变。
袁煊手一招,地上断裂的旗杆飞到手中,仔细感受了一番其中的意境,袁煊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将阵旗一收,自腰间储物袋中取出军中确定方位的装备指玄罗盘,一看竟然距长山已有三四十里。
袁煊心中挂念两位兄弟,也来不及思虑太多,全速提起遁光向长山飞去。
到了长山,袁煊不敢大意,整顿士卒,带军队进长山扫荡。
不多时,就在半山腰看到两位兄弟背靠着背,互为犄角防备着四周。
三兄弟汇聚自然喜不自胜,袁煊问及两人经历,比自己还要奇异几分。
原来二人飞着飞着,竟撞见一间茅屋,其中有个老头,自称捉云叟,请二人各喝了一杯茶。
两人喝完再一抬头,老头茅屋均已消失不见。
谈到这段经历,王山还说两人如在梦中,也不想去找袁煊,也不曾防备那捉云叟,连茶也是迷迷糊糊喝了下去。
周仰心细,从身上摸出一封信来,上面正写着“袁将军亲启”。
袁煊打开一看,上面内容是捉云叟所写,先是告罪一番,随即谈到的一件事却让袁煊心中一震。
“这捉云叟是何人?竟然知道我懂得半式霹雳震八方?”
原来袁煊小时候曾误入武道圣地平东侯府,当时平东侯府已被数十位阵法大家合力隐藏,只有有缘人才能一窥。
袁煊进府后,在其中睡了一觉,梦中见到有人演练一套枪法,可惜醒时全忘,仅有一式“霹雳震八方”略有印象。
所幸这一式中有一半烂熟于心,被袁煊化用到戟法中,成为底牌。
这捉云叟不仅熟知袁煊这一番奇遇,更在信中写明让他在八月十五那天前往平东侯府,到时自可补全这一式。
“我为地方守将,无圣旨怎可回京?”能够补全霹雳震八方对袁煊自然有吸引力,只是无皇帝圣旨私自回京是为谋反,又让袁煊犯了难。
不过既然找回了两位兄弟,袁煊当即率领军队又向长山真人居所进发。
经历阵法挡路以及捉云叟事件,袁煊心中警惕性拉满,也顾不得大批人马冲撞长山真人了。
为何一定要带着大军前行?
因为军中自有神奇秘术,将士卒血气与主将相连,浑然一体。
袁煊身上血气勃发,精气神相合,周身穴窍振动不休,其中渗透层层雾气,在头顶汇聚成灰色狼烟。
若是遇到敌人,数万士卒血气同时震荡冲霄,化为漫天血云,不是阵法胜似阵法。
熟悉的竹屋前,站着一位袁煊更熟悉的人。
“蛮王蒋威!”
蛮王蒋威是北地某部落的族长,在两界大战中部落被妖族屠杀殆尽,自身被追杀重伤垂死。
后来以超绝天赋练成功法“天罡百极身”,联合北地残余部落抗击妖族,在两界大战中战功卓绝,被推为“蛮王”。
然而,真正让袁煊神色凝重的,还是蒋威守护的竹屋中的那位,“空门四绝”之一,“邪佛”无迷!
袁煊面沉如水,手中长戟向上一指,身后士卒长吼,血气迸发汇聚上空化为一条红色长龙。
抱臂站立的蛮王睁开双眼,周身紧闭的穴窍打开,血气如汞如浆奔涌而出,化为熊的形象包裹全身,仰头向着长龙咆哮。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起来。
“长山守将袁煊,携部将特来拜会长山真人,还请长山真人露面相见。”袁煊沉声喊道。
气氛稍寂,随后竹屋中传来长山真人声音,“袁将军如此兴师动众,怕不只是想见贫道一面吧?”
袁煊斟酌了一下语气,“本将奉王命镇守长山,近日来有贼人形迹可疑,本将军唯恐长山真人被贼人所趁,故特来一见,别无他意。”
“既如此,将军何不令手下退去?”
袁煊眼含冷意,“贼人势大,不可不防。真人当真不愿意与本将军相见?”
谈话间,已然调动大军血气,血气长龙直勾勾盯着竹屋。
“哈哈哈!”
这笑声并非长山真人发出,而是另一种稍显稚嫩的声音。
“今日得见火麒麟风采!”
“道兄可知我如今的处境了?”这却是长山真人的声音,“将军稍待,贫道这就出来。”
竹屋打开,开门的依然是侍女阿青。
“蒋威,你也退下吧,袁将军没有敌意。”
说这话的人,跟在阿青后面出来,一身月白色僧衣,面带黑色面具,声音虽稚霸气不减。
蒋威重又封闭穴窍,径自走到一旁闭目养神。
袁煊收回目光,身后的血气长龙也慢慢消散,虽有所预料仍心中一沉,“原来是无迷大师当面,本将军有礼了。”
无迷双手合十见了一礼,“贫僧此行,既为寻师父踪迹,也是来拜访故人,将军不必多心。”
长山真人也已露面,此时出言附和:“不错,无迷大师与我在两界大战中相识,此事朝廷亦有报备。”
袁煊点头,“本将军身兼守护长山之责,还请两位体谅。只是不知,无迷大师的师父是哪位高僧?”
无迷朗笑一声,“非也。如今倒也不必隐瞒,贫僧师父正是平东侯。”
袁煊大吃一惊,邪佛无迷身世神秘,在两界大战中横空出世,是空门四绝中最早成名的一位。
在朝廷有记录的与其他三绝交手的十三次记录中无一败绩,被尊为空门四绝之首。
邪佛无迷,神僧智悲,圣佛见问,魔僧图鲁。
这空门四绝被公认为当世顶级绝顶高手,另一个公认是,公认一对一能胜过他们的高手,明面上不会超过十个。
再一个,这个基础上还要加上一句话,惨胜也是胜。
由此可见这个这个组合的含金量。
而四绝中最厉害的一个,居然有如此大的来头。
像袁煊这样误入平东侯府得传一招半式的,虽然也可自称平东门徒,到底非平东侯亲传,勉强算个记名弟子。
离无迷这种入室弟子不可相提并论。
无迷看着正在思考的袁煊,知道很快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天下,以如今天下“贬孙”的舆论环境,自身将会遭到巨大的非议。
但他不后悔,从那件事之后,他就从来不做后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