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和柯蒂丽亚一模一样。”
——费仁感到了些许不适。
这个声音和刚才听到的童音简直判若两人。这次的声音和男人一样低沉。
荷曼妮继续说话。忽起忽落的声音自由变化,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是大人还是小孩。
“虽然那时我还是小孩,但是柯蒂丽亚被驱逐的事我记得很清楚。正好就在二十年前,在这个宅邸里……”
“荷曼妮。”
“柯蒂丽亚在洒满金币的狄奥多村长书房里,把狄奥多村长……”
“荷曼妮。”
“用短刀……”
“荷曼妮!”
“……”
闭嘴之后,荷曼妮突然举起左手。
在众目睽睽之下,左手食指伸近有如混浊翡翠的眼睛。拉起下眼睑,以食指的指腹开始搓揉眼珠。
看来似乎揉得很用力,亚朗等人都倒抽了口气。可以清楚看到荷曼妮左眼下方的眼白,浮现许多红色微血管,就像纤细裂痕将眼白染出一条条的红色。
滴溜滴溜、滴溜滴溜……
翻出眼白。
滴溜滴溜、滴溜滴溜……
荷曼妮的手突然离开眼睛。
——似乎觉得油灯的灯光突然变暗了。
“事件发生在一楼深处的老旧书房。现在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使用。”
一行人围着餐厅的餐桌落座,荷曼妮准备的简单午餐就放在桌上。
大理石的壁炉,四周透出黑光的光滑墙面,角落挂着艺术玻璃壁灯。墙上有好几幅画——明明是个豪华的房间,不知为何令人感觉到压迫感……大概是因为天花板较低的关系。房间和走廊的天花板都很低,这样的建筑给人一种被压扁的不安……或许是因为村民的身材都不高吧。
陆续送来的三明治、红茶、饼干等,都放在成套的银制餐具上面。或许几世纪以来不断擦拭,因此虽然古老,还是发出久经保养的暗淡光芒。
谢尔吉斯开口述说:
“傍晚之后,狄奥多村长就关在自己的书房里。夜里十二点,女仆柯蒂丽亚——当时还是十五岁的少女,一直都有前去更换水壶里的水的习惯。”
费仁心想,十五岁……就和现在的维多利加一样啊。
“我当时担任狄奥多村长的助手,所以也住在这个屋子里面。当我和其他男子一起经过走廊时,看到正要进入书房的柯蒂丽亚背影,她和平常一样拿着粗糙的铁制烛台。敲门之后,便把手伸向门把——门似乎上锁打不开。虽然平常不会上锁,但是在狄奥多村长不想被打扰的时候,偶尔会把门锁上。柯蒂丽亚取出钥匙开门,这时我们已经通过走廊,时间正好十二点——因为我看了一下怀表。柯蒂丽亚也是个非常准时的人,但是和我在一起的人们,不知为何对于时间的证词完全不同,事到如今还是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时间……”
三个年轻人一边狼吞虎咽用餐,一边抱怨食材过时之类的小问题。每次亚朗大声说了什么,德瑞克便以高声回答。劳尔虽然保持沉默,却对银制餐具感到稀奇,不断仔细打量、敲打。三人似乎都对谢尔吉斯说的话不感兴趣,根本没有认真在听。
修女或许因为宿醉的缘故,一副身体很不舒服的样子,保持沉默。就连东西都吃不下。
维多利加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谢尔吉斯说话。
“……柯蒂丽亚发出叫声冲出书房,我们急忙赶了过去,安抚因恐惧而歇斯底里的柯蒂丽亚,然后进入书房……书房中一片黑暗。以烛台照亮地板,只看到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狄奥多村长倒在地上。短刀从他的后背刺入,染血的刀尖从胸前穿出。而且不知为何……”
谢尔吉斯停顿了一下,继续以不可思议的口吻述说:
“地上掉落许多金币。”
“……金币?”
“是的。应该有近二十枚。但是村里并不使用金币,平常都是由狄奥多村长集中保管。金币浸在狄奥多村长的血泊里,染成血红。”
“……”
“从那一夜开始,柯蒂丽亚就发高烧卧病不起,像是呓语般不断说着‘圆圆的东西、有好多圆圆的东西、真漂亮……’应该是指金币吧……那段期间我们也进行讨论做出决定。
等到十天之后,柯蒂丽亚终于退烧,可以起床了。我们……不、继任村长的我,便将她逐出村子。”
“……”
“她带着一个衣箱和一枚金币离开村子,她走了之后我们就收起吊桥。之后的事,我们连她是不是安全下山都不知道。野狼、险峻断崖、溪流……很难想象一个从没踏出村子一步的女孩,可以安全抵达山脚下的小镇。我现在还记得……手中握着圆圆的东西……一枚金币,绿色眼眸盈满泪水,仰望吊桥无情升起的表情。柯蒂丽亚是个孤儿,没有人教过她下山的方法,也没有给她任何御寒道具和食物。唯一的保护者就是当时担任村长助手的我,也是我让那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担任宅邸的女仆。但我却处罚了她……成为罪人,大病初愈的柯蒂丽亚,独自一人花费数天的时间下山、前往都市……但是,她总算是存活了下来。所以现在她的女儿才会回到这里。”
费仁反问:
“但是你们当时并没有切实的证据来证明柯蒂丽亚就是杀害前任村长的凶手吧,那么当时为什么不将事情研究清楚之后再做下决定呢?”
“因为犯人除了柯蒂丽亚之外不可能是别人。她本人也承认书房是从内侧上锁,再加上书房里没有其他人。书房的钥匙只有两支,其中一支由狄奥多村长随身携带,另一支一直在柯蒂丽亚的手里。而且她也说在进入书房的时候,以手上的烛台清楚看过房间里面。除了狄奥多村长和她本人之外,根本没有别人。根据柯蒂丽亚表示,当时狄奥多村长就已经死了,但这根本不合逻辑。恐怕是她进入书房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柯蒂丽亚才会杀害狄奥多村长。之后会发高烧也是因为自责造成的。”
“你这是独自的臆断!”
“我的判断不会有错。”
谢尔吉斯低声说道:
“我在狄奥多村长去世之后,继任成为村长。我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反驳。”
“……”
“罪人不能待在村里,会给村里带来灾厄。保护村子是我的责任。”
“…………”
“柯蒂丽亚是罪人。这是唯一的解释。”
顽固的谢尔吉斯不停重复。
静静听着的维多利加,突然开口说话:
“我想要进书房看看。”
谢尔吉斯摇头:
“那可不行。”
“为什么?”
“……客人随便走来走去,会造成我们的困扰。”谢尔吉斯不悦地说完之后,便不再说话。
…………
为客人准备的房间,是位于宅邸三楼深处的客房。房间十分宽敞,中央还摆着附有帷幔的四柱大床;挂在墙上的镜子是可以照出胸口以上的半身镜;房间深处垂着看来相当沉重、富有光泽的天鹅绒窗帘。
以维多利加、费仁、修女、亚朗、德瑞克、劳尔的顺序,从走廊尽头开始,一一进入房间。费仁提着不发一语的维多利加的行李,搬到她的房间里。而维多利加则是一直独自的沉默着,小手撑住白皙的下巴陷入思考。
含着烟斗、点火,然后伸伸懒腰,手伸向窗边的绳索,用力拉下。
窗帘有如波浪般摇曳地慢慢展开,前方的石头阳台与整片苍郁的巨大橡树渐渐占据整个视线。
维多利加眯起眼睛,俯视这片景色。费仁停下手边的动作,走到她的身边,说道:
“还在想着柯蒂丽亚的事情吗……混沌的碎片还没有收集齐全,你是无法想通的喔~”
这里可以看到在树木之间若隐若现,位于古老教堂背后的荒芜墓地。
维多利加沉默不语,然后突然离开房间。费仁带着些微的笑容看着向外走去的维多利加,说道:
“不用那么着急,慢慢来就好了。”
“……”
维多利加没有回答,一手扶着擦得发亮的青铜扶手,慢慢走下大理石楼梯。
手上拿着黄铜水桶与白布正在打扫的荷曼妮,像是蛇一样竖起头来,扭动脖子,目光追随着娇小少女的身影,完全忽视了少女身后不远处费仁那缓缓踱步地跟随着的身影。
维多利加走出宅邸的玄关之后,便放慢脚步。费仁也是慢慢地跟了上来,走在她的身边。
在石板路上与几个村民擦身而过,没有人望着这边。维多利加也不看他们,继续往前走。
“……请问你们要去哪里?”
不知何处突然发出声音。费仁回过头,不知何时……有个年轻人站在背后的雾气里。
年轻人穿的古老服装,有如莎士比亚剧中人的登场戏服,让人一眼就看出他也是村民。长长的金发整齐束在脑后,白皙透明的肌肤有如少女般光滑。与维多利加相同的深绿色眼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有如面具般冰冷。
这位年轻人就是以谢尔吉斯助手的身份,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年轻人。对于亚朗他们的手表和衣服无一不感到惊讶的那位……
“我来带路。啊、我的名字是安普罗兹。请多指教。”
年轻人——安普罗兹向费仁与维多利加报上自己的名字。他给人的印象突然改变,让费仁不禁挑了挑眉。当他满脸笑容说话时,看起来就像个活泼开朗的青年。染上粉红色的脸颊充满生气,贵妇般的深邃轮廓与端正的美貌,浮现讨人喜欢的愉快表情。
“很久没有外面来的客人,所以觉得很高兴。虽然尽量不要得意忘形,不过……”
“欢迎我们吗?”
费仁感到有点意外,于是便这么回问。
“……”
安普罗兹不知所措地沉默下来。
“……大多数的村民都不喜欢变化,我想他们并不太喜欢和别的文化接触。谢尔吉斯村长说……外面世界的人们过着堕落的生活……”
“哦?你也这么认为吗?”
“我…不太……”
安普罗兹又陷入沉默,然后开始观察费仁的长相和模样。让人盯着看已经够伤脑筋,没想到安普罗兹又战战兢兢伸出手。一副贵妇的模样让费仁有些忍俊不禁,只能任由他去。安普罗兹很稀奇似地对着费仁的脸颊又摸又擦,还抓起头发拉一拉。费仁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面容古怪的看向了安普罗兹:
“……所以说,你是传说中的断背山吗?”
“唉,断背山?那又是什么意思?”
“嘛……就是一种很可爱的人的说~”
“啊,是这样么……”
安普罗兹似乎很少被人这样说,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
看来是第一次见到东方人。他窥探着费仁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像是要确认脸部的轮廓,以手掌到处摸个不停。费仁终于有些受不了,将他的手掌在自己的脸上拿了开来:
“嘛~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个样子的话,可是很让人困扰的哦。”
“啊、是这样么,抱歉……”
说着,安普罗兹收回了自己那双刚刚一直在摸个不停的手。
下一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维多利加抬头看着安普罗兹:
“……有个地方希望你带个路。”
安普罗兹满脸笑容地答复:
“请说。”
维多利加直直的看着安普罗兹的眼睛,然后小声地说:
“柯蒂丽亚住过的房子。”
——安普罗兹的手指突然发冷。将原本还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的双手放在了身前,瞪着维多利加。脸上不带一点生气。与村民们相同的混浊眼珠之中,浮现着冰冷又毫无表情的眼神。
在村民栉比鳞次的石砌四方房舍之间,柯蒂丽亚的家孤零零地座落在一角。
就好像它本身就是个禁忌,有如孤岛一般漂浮在远离其它房子之处。或许因为年久失修,风吹雨打的痕迹与原先攀爬的藤蔓枯枝点缀在外墙上,看起来十分萧条。
带路的安普罗兹像是逃命似地飞快离开,消失在雾中。
在二人一并进入房间之后,维多利加便镇定地将手放在门把上。门没有上锁,长时间堆积的灰尘将维多利加的小手掌染得一片黑。看到这副模样的费仁不禁停下了自己原本想要打开地上某块地板的双手。反正维多利加的手已经脏了,倒不如让她自己来拿开那块地板比较好,这样也算随了她想要找到母亲留下的物什的愿吧。(大概)
或许村里每间房子都是这样吧。以冰冷的石壁隔出房间,只有小小的厨房与寝室、称之为暖炉都嫌简陋的栅栏角落积满尘埃。老旧的桌椅、盖着绽线棉被的小木床,阴暗房间里的每一样家具都很粗糙老旧——正是与村民的混浊目光与毫无生气的表情相符合的印象。
费仁注意到这个房间与村长的豪华宅邸间的差异,撇了撇嘴。
(贫富差这种东西哪里都存在啊。)
可是在眼睛适应光线之后,在柯蒂丽亚.盖洛独居的房里,处处可以看到充满少女气息的装饰——在果酱瓶里插上野花,至今窗边还可以看到干枯的花朵;窗帘虽然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但仍可以看出原本是可爱的手缝蕾丝。
可以得知在二十年前,这个房间里确实住着一位少女。费仁突然感觉到房间散发出浓密的少女气息……现在已经不在此处的人的气息,甜美地靠了过来。
维多利加视若珍宝的照片——
虽然长相很接近,却施以看不习惯的浓艳化妆,嫣然盯着前方,神秘的成年女性——
柯蒂丽亚.盖洛似乎就在这里。
维多利加不发一语,到处巡视房间。她用力咬紧可爱的嘴唇,在房间里四处走动观察。
“……那里的地板是空的。”
指着寝室的某一处地砖,费仁对维多利加说道。
“这样么……我知道了。我先找一找母亲在其他的地方有没有留下什么。”
维多利加转头回答,眉头深锁的脸上带着认真的神情。让费仁的表情也不禁跟着她一并严肃了起来。
“我们只能在村里待到明天晚上,夏至祭结束之后就会被赶出村子。所以在那之前,必须要找到某个东西才行……!”
“嗯……”
维多利加在房间里不停找寻,动作越来越快。随着动作扬起漫天尘埃,害得费仁跟着咳嗽了起来,用出了一个简单的清洁法术之后才使得这间屋子变得不是那么呛人。
最后维多利加好像终于死心,停下动作。
“……什么都没有。”
“看来是这样……”
“母亲在这间屋子里只留下了这一个消息。我可以感觉到,这个村里一定有什么……”
维多利加用力咬紧嘴唇,然后走到了费仁向她指出的那块地板的旁边,用自己那并不熟练的学徒时期就可以学习的魔法:法师之手将那块地砖翻了开来。
少量的尘土随着石砖被掀开而在空气之中漂浮着。
下面……有个小洞——大小可以放入两、三本书的、浅浅的四方小洞。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可是仔细一瞧,发现有一张照片隐没在尘埃里。
两人对看一眼。
维多利加伸手抓住那张旧照片,以小巧白皙的食指拂去灰尘。
——是张贵妇的照片。
挽起的头发上戴着珍珠饰品、身穿露胸洋装、手上抱着某个东西——以丝绸与蕾丝滚边的柔软布料包着一个小孩。
这是一对母子的照片——
这名贵妇的确是柯蒂丽亚.盖洛。
和维多利加持有的金币项坠上面的照片是同一个人。
长大之后的柯蒂丽亚和她的孩子的照片……?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张照片?”
维多利加喃喃说道:
“这太奇怪了。柯蒂丽亚.盖洛在十五岁时就被逐出村子,从此以后她再也没回来……理应如此,然后就这么过了二十年的漫长时光。但是这张照片里的她已经是个大人,如果这个小孩是我,那么这应该是在十年前左右拍下的。费仁……”
维多利加皱起眉头:
“这个碎片代表什么意思?这个混沌又指向何处?”
“……”
“在柯蒂丽亚被放逐后的数年,有人来到这里。那个‘某人’之所以来到这里,恐怕是为了将藏起的‘某个东西’带走,然后留下柯蒂丽亚长大之后的照片作为秘密讯息。这个某人是谁?和柯蒂丽亚是什么关系?还有,他拿走什么东西?”
维多利加摇头——
“全部都是混沌不明。但我已经找到一个碎片、一个碎片……!”
两人离开柯蒂丽亚的房子,轻轻关上门。
维多利加沉溺在思考中,没有与费仁再说些什么,只是站在门前不停思考。
费仁看着身上布满了灰尘的维多利加和自己,无奈的在二人身上施展了清洁的魔法,将二人身上的灰尘除去。
而维多利加只是转过头来看了费仁一眼,又直直地朝着教堂后方墓地的方向走去,脚步越来越快。
“你要去哪里?”
“去看被杀者的坟墓。”
费仁的嘴角上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默默地跟在了维多利加的身后。
进入被白烟雾气所笼罩的墓地,气温好像突然变低,整排的古老墓碑上攀爬着深绿色藤蔓。因为被雾遮住而视线不佳,费仁只能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靠着前头的维多利加膨裙下方的荷叶边,以及帽子垂下的天鹅绒缎带,跟在她的身后。
(果然,这里没有灵魂的存在……但是却有着这种奇妙而又纯净的怪异气息,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维多利加终于停下脚步。
装饰着蕾丝的皮鞋,踏在沙上发出干硬的声音。
费仁的眼光停留在眼前布满青苔的石刻十字架上。维多利加以强烈的视线看着它,紧紧闭上嘴唇。费仁念出墓碑上刻的名字:
“……狄奥多。”
二十年前被杀的村长名字。墓志铭上以古老的散文体写着:他从年轻时就非常聪明、是个好村长、却死于意外之类的。费仁的注意力却是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但就在这时,却听到维多利加“……啊!”地小声惊叫。
“嗯?”
“费仁,你看这个。”
可以看到维多利加指着前方的手指微微发抖。
那是……
埋在墓地柔软泥土里的十字架下方,在快要被隆起的泥土遮蔽之处,可以看到某样东西。小小的手写文字,好像是用锐利的石头之类的东西硬刻上去。隐约只能看到一个字,维多利加伸出小手准备挖土,那个模样就像是小动物想埋藏果实而挖洞。费仁急忙阻止她,用自己的法师之手将那片泥土整个地挖了开来。
文字出现了。
但是因为被泥土遮盖,看不清楚。
费仁用在空间袋之中拿出来的抹布擦拭十字架,抹布也变得又黑又脏,文字慢慢浮现。
犹如过去来到现在,在不可思议的力量下复苏……
维多利加两眼发直,眼眶积起泪水。那里写着——
(我不是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