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何时,村民已经聚集在荷曼妮的身后。
大家都和荷曼妮一样,用猜疑的眼神盯着三人。睁大眼睛,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因为他们都穿着古典服装,看来就像是一群鬼魂。少了自信的亚朗回过头,退了几步。
“什、什么……!”
“如果打算侮辱我们,请你们离开村子。”
“什么……不过是个女仆,竟敢对客人这么不客气?”
亚朗加以反驳,但荷曼妮并没有因此沉默:
“亡者的灵魂真的……”
“真、真的怎么样?你说说看啊?”
“真的会回来。”
“荒唐!”
“从夜空经过无人的教堂回到广场,以阴间的语言说话,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任何事物都无法瞒过亡者的灵魂。夏至祭是有特别意义的。”
从荷曼妮的表情看来,她是打从心底相信这个祭典。她转而瞪视安普罗兹,示意要他接着开口。安普罗兹不像荷曼妮,脸上没有出现深信不疑的表情,但荷曼妮似乎并没注意。
看到气愤的亚朗还想要大吼大叫,安普罗兹静静地制止他:
“客人。你要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但要是你想妨碍夏至祭,就要请你离开。”
“……那、那就伤脑筋了。”
亚朗小声嘀咕,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慌张,似乎不想离开村子。三个年轻人凑在一起,不知在商量些什么。可以听到德瑞克以高亢的声音训诫亚朗:“你怎么到处都和人家吵架啊……”劳尔则是沉默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之后亚朗抬起头,开玩笑似地举起双手:
“……知道了。我们不会妨碍祭典,乖乖待在房间里。这样可以吧?”
安普罗兹转颜一笑,低头致意。荷曼妮则以可怕的表情瞪着三人离开。
看到安普罗兹似乎没什么精神,费仁安慰般地说道:
“呃……在我的国家,也有类似的习俗。”
“你的国家?”
“是的……是在海洋遥远彼端的大国……我们国家的历史十分悠久,在这漫长的时间之中衍生的习俗也很多。就像是……我们自古以来就有祭祀先祖的习俗。虽然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不过如果是在现在这个年代的话,虽然大多数的人家不会那么隆重了,但是一家人也是会去扫墓、祭拜的。”
“咦……你说的那个国家……”
安普罗兹很有兴趣地发问,费仁开始说明自己的国家和世界地理、世界情势。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连这个世界几年前结束的世界大战都不知道,只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名为飞机的交通工具,还记得那段时间飞机特别多。
简直就是隐士的生活。
但是安普罗兹虽然过着中世纪的生活,吸收速度却很快。在十分钟左右的对话中,就了解许多事。他像个知识欲旺盛的年轻人,不断提出精准的问题,吸收费仁的答案。一双澄澈的绿色眼眸,因为知识欲而更加闪亮。
(这个人很聪明啊………)
费仁不由得在心中对他升起了些许的敬意……聪明人总是讨人喜爱的,不是吗?
(怪不得会有灰狼的传说。这家伙就像是维多利加曾经给我看过的十六世纪旅人日记中,主人公在深山遇见的年轻公狼的言语之中描述的一般。头脑聪明、个性沉静的灰狼……)
安普罗兹不断发问,似乎有着无尽的知识欲。最后终于停了一会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很久以前……当我还是孩子时,村里也有子孙来访——一个名叫布莱恩.罗斯可的人。我也问了他一大堆问题,还被谢尔吉斯村长严厉斥责。”
“啊,就是那个帮村里接电的人吗?”
安普罗兹寂寞地说:
“是啊。不过他安排好工程之后就立刻离开了……”
…………
黎明的骚动之后,村民便各自回家。吃过简单的早餐,再度在广场上聚集已是中午过后。
神轿的灯火已熄,只剩强风吹拂的鲜艳旗帜包围广场。鞭声与空包弹的击发声连绵不断。
安普罗兹先前说明的那出<夏之军>和<冬之军>作战、夏军获得胜利,用来祈求丰收的短剧,即将要在广场上演。费仁还没有去做自己的事情,他在看到那块面具之后不知为何,忽然有了观看这次夏日祭的兴趣。
理所当然的,亚朗三人组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出来露面。
按照蜜德蕊的说法,三个人互相在生彼此的闷气,完全不说话,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蜜德蕊似乎也没什么兴趣,独自窝回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在离去之前,费仁听到了她低声的自言自语:“反正从房间阳台也能看到广场……”
最后只有费仁和维多利加两人一起往广场走了过去,而那条名为萨沙的小狼,则是因为有着费仁的存在而独自呆在了屋里。
两人到达时,正好遇到身穿红裙的少女在广场上奔跑。少女停在广场的正中央,站立行礼。每个人都用单手提着篮子。
村长谢尔吉斯从一旁悠闲走过,身边的安普罗兹正在匆忙报告许多事。发现在广场角落参观的费仁和维多利加,他便回头说道:
“你们站在那里很危险哟!”
“危险?”
“也不到危险的程度啦。只是有点痛而已。”
“痛……?”
安普罗兹“呵呵呵”地笑了几声,浮起恶作剧的笑容走开。费仁看看身边,只见维多利加板着一张脸,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村民。
(痛……?会痛……?啊,不妙……)
费仁想起维多利加似乎挺怕痛的,于是拉着她的手离开那里。维多利加则是在广场上东张西望,不断观察村民。因为被拉着到处跑而有些不满地抬头看着费仁:
“你要把我拉到哪去?”
“……嘛~如果我们还待在那里的话,会被榛果砸的哦。”
说着,费仁伸手指了指少女们所在的方向。
就在费仁离开那个位置之后,少女们齐声尖叫,手伸入篮子里,抓着硬邦邦的榛果高高举起,大喊“准备!”——开始到处投掷榛果。
村民在一旁笑着观看。
——只见榛果不断往费仁和维多利加刚才站立的位置飞去。正好有个留胡子,戴眼镜和帽子的年轻男子从那里经过。
“……那是亚朗吗?”
费仁挑了挑眉:
“这家伙……”
女孩子放声骚动,口中唱着祈求丰收的歌曲,不断朝经过的男子丢榛果,发出硬邦邦的响声。只见男子抱头鼠窜,女孩子放声大笑,到处寻找着附近还有没有人要通过。村里的男子故意接近,她们就喜孜孜地投掷果实,男子又急忙逃跑——如此的场景不断重复,娇声与尖叫声覆盖整个广场。
“啊……一定很痛的吧……”
费仁不由地喃喃自语。
(嘛……要感谢安普罗兹才行。要是一直待在那里,就要被榛果丢了……)
转过头来看了眼一旁的维多利加。
维多利加依旧专心观察村民。
村里的小姑娘终于把篮子的榛果丢完,笑着退开。接着换成年轻男子分为穿着褐衣骑马的<冬之军>和穿着蓝衣持长枪的<夏之军>,开始跳起模仿战争的舞蹈。
女孩子发出兴奋的叫声为<夏之军>加油,年长的男性们在周边缓缓踏着舞步,发出低沉的吼声。
相当漫长的舞蹈。
<夏之军>终于获得胜利,<冬之军>败退,<夏之军>中央的年轻男子高声宣布获胜。
“咦……?刚才的声音是?”
费仁这才发现那是安普罗兹。
从这里看来,他和村里的任何一位青年都不一样。村里的人是排斥变化、眼眸混浊的灰狼……安普罗兹和他们不同,是一个充满年轻的光芒的……灰狼。
身穿蓝衣的安普罗兹,以夸张的口吻宣布夏季的胜利与今年的丰收,旋转手里的火把。
“<冬之男>!燃烧并消失吧!”
在宏亮的呼喊声当中,以火把点燃广场中央的神轿。
神轿上面放着安普罗兹制作的土色假人——<冬之男>。神轿与假人似乎都是以易燃的材料制成,安普罗兹放下火把,那神轿马上就被火焰所包围,发出巨大声响燃烧起来。
可是,就在这时……
轿上有个东西站了起来。
安普罗兹大声地叫了出来,他的表情因惊愕而僵硬,嘴巴大张,不断喊叫。而费仁也是将他那原本并没有完全睁开的双眼大大地睁了开来。
站起来的是……假人。缠着土色布料,等身大的假人……在神轿上站起,开始旋转。以两手抱着头的姿势不断回转,最后卧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