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志顺出门去上差,还是与李可行同值。
见到志顺,李可行从包里取出一只烧鸡和一壶酒,殷勤道:“前日之事好险,幸亏宋兄弟处置得当,不然我二人饭碗不保。今日我特备了点吃食,我两个喝点酒多亲近亲近。”
志顺笑然应之。
将近午时,门禁来报,门外有人找宋官人。
志顺笑曰:“有人送好吃的来了。”
出去相看,正是葛官人在门外等着。
他左手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右手腋窝夹着一坛酒。
见到志顺问道:“兄弟别来无恙?”
志顺故作不知问曰:“官人何故至此?”
“我义父触犯律法,囚禁在此,今日欲送些吃食进去与他,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志顺上前接过食盒递与门禁:“打开检查。”
门禁接过打开,里面却是鸡鸭鱼肉一些好吃的。
每样拎点尝尝无异,眼睛先瞟了一眼宋志顺,后望向葛官人,道:“无妨。只是......”一句话拖着没说完。
葛官人上前一步,从袖里伸手递了一锭银子往那人手里,足有十两。
门禁面露喜色接过塞入袖里,问道:“似你这般晓事,自会与你方便,不知吃食给牢中何人?”
葛官人脸上堆笑道:“那龙头老大是我一个远方亲戚的故旧,受托前来探望,别无他意。”
门禁双手连摆:“那厮是死囚,上官吩咐任何人不得探监。”便要把银子退回。
志顺附耳低语:“此处只有你我几个兄弟,更无外人知晓,让他远远望上一望,怕他个卵。有银子不要,你犯傻不是。”
那门禁开始稍有犹豫,见宋志顺无害眼神后便不再坚持,让志顺领着进去了。
进了大门便是一个院子,院子里驻扎有一队官兵负责守卫。
里面又是高墙铁壁,还有一个小铁门,照样递了一锭银子给另一个门禁,便放了进去。
到了里面,便把李可行介绍给葛官人:“这是我好兄弟李兄弟,你们亲近亲近。”
葛官人双手唱偌:“见过李兄弟。”便取了两锭银子与他,足足有二十两。李可行略做推辞收了。
志顺说道:“这位葛官人受人委托前来探望那姓龙的死囚,送些吃食与他,东西外边兄弟已查验过了,无妨。”二人便开了锁带他进入牢房。
李可行交代他:“休要多说,莫让我兄弟为难。”
葛官人诺诺应之。
见得龙头老大,作揖行礼:“龙头老大,我受一个长胡须朋友之托来看你,送些吃食与你,请你心安则个。”便放下酒食在地上。
龙头老大声音嘶哑:“你回去告诉那朋友,我本想送一场大富贵与他,奈何身不由己身陷牢笼引颈待死。这些酒食我吃了也是白吃,何苦白费心事。”便闭目不语。
“你也是江湖豪杰,人之将死,有酒有肉先吃了再说,管他什么富贵不富贵。”说话的人是宋志顺。
龙头老大睁开大眼,哈哈大笑:“这位兄弟说得好,是个爽快人,若在往日,你我肯定可做好朋友。可惜可惜。”
志顺上前开了龙头老大双手镣铐,只留脚上镣铐仍锁着。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打开酒坛盛了两碗酒,递了一碗过去:“龙头老大,今日我陪你喝。”
李可行吐吐舌头,带葛官人出去,他把牢门锁上道:“宋兄弟,我出去守着,不叫人进来,你只管喝酒。”
龙头老大接过那碗,与志顺一碰:“好朋友,干了!”二人畅怀大饮不再细表。
到天黑,又有人送酒食进来收了空食盒去,当值众人俱另备有好酒好菜。
第二日早晨,志顺下差交班。
走到半路被葛官人拦住:“宋兄弟,狮子头在前面酒楼候你。”
上得楼还是那雅间,狮子头迎他:“兄弟,辛苦你了。来,坐下说话。”
葛官人就要唤小儿上酒。志顺拦住:“昨夜喝了一晚上的酒,上点茶水醒酒最好。”
葛官人等茶水上了便关门出去。
这时狮子头从袖里取出一叠银票递与志顺:“宋兄弟,这银票有十张,每张票面为一千两,你拿去置办些田产宅子。”
志顺慌忙推辞:“哥哥何故送这多银子,小弟无功不受禄,万万不可。”
“宋兄弟,你且把银票收下,再听哥哥我说。”
见志顺坚不肯收,便放桌上。
他站起,郑重行礼道:“实不相瞒,狱中那龙头老大原为我沅江龙头帮帮主,今年二月被人出卖被捕入监。帮中不可一日无主,我被帮中弟兄推举成了大当家。因这么多年帮中兄弟拼死得来的财物皆为龙头老大负责保管,无人知晓他藏在何处。现他身陷牢狱,担心我等不设法施救知必死无疑,故一直不肯说与我等知晓。你也知道,那监狱高墙铁壁,戒备森严,劫狱难度极大,成事万难。”
他停下喝了口茶水继续:“昨日葛官人回来报我,那老帮主与你极是性情相投,如你能从他口中套出财物藏匿之处,以后我帮中无数兄弟便是任你差遣。”
他再把银票拿起塞入志顺袖中:“这些银子只是让你做打点只用的,事后还有厚谢。不瞒你,前些日子在托口那六箱金银是我送的。虽最后沉入江中,有些遗憾,但说明你我还是有缘之人。”
志顺听他一说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听你说话,我还在想: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我只是不解,那日你为何要送那么多金银与我们?”
“这不奇怪,当时如果双方动手,必有伤亡。银子随时可以取得,何必枉送手下兄弟性命。二来我认出了你们,你们与我有一饭之恩,江湖人当有恩必报。”
志顺回想那晚凶险与奇遇,忍不住莞尔一笑。
狮子头见他开了笑脸,赶紧说道:“今日这事,只是希望宋兄弟见机行事。那老帮主极是性情中人,若得知自己不可得活,在这几日,你若得他心存感激,或会把藏宝之地告你。当然,不管成与不成,这些银子尽是你的。如事成,再另行补你银子十万两。如能救出老帮主,则补你银子二十万两。”说完不再吭声,只等志顺拿主意。
志顺心想:“这等机密大事说与我知,如若不答应,怕是难以走脱,必被灭口,现下如何是好?”
他低头沉思片刻,心中有了主意:“狮子头哥哥,此等大事,我个人做不得主,不如你随我到家,我引你见我家哥哥。他计谋奇妙,如姜子牙再世。如他同意,我必为之。否则,我万死不敢从。”
狮子头心知不能用强,如今只能听他的试一试。便起身:“宋兄弟,既然你家哥哥有这等本事,那我还当真要见他一见了。”
他左手一抬:“劳烦你前边带路。”
话说宋雷与志达闲来无事,便拟写发展纲要。昨夜宋雷熬夜写出了提纲,听闻鸡叫才上床倒头大睡。
睡得正香,那志顺与狮子头进得房来。被志顺从被窝里拉起,极不情愿。
见到狮子头,方才清醒,他开玩笑道:“狮子头,上次送我们的银子不少,这次来不会又是送银子给我们吧?”
狮子头惊讶:“你知晓上次是我吗?”心中便暗道:“此人料事如神不可轻视。”
志顺说:“雷子哥,此好汉乃龙头帮首领狮子头,他此次来有事相求,为的是救人。”便把狮子头所求之事详细道出。
宋雷听完已是为巨额金银所动。权衡利弊后,决计冒险博取。
他沉思良久,转而神情严肃说道:“此事风险极大,若不成败露,你我皆为死罪。”
狮子头恐宋雷不肯相助,讨要纸张笔墨,修书一封:“若得宋家兄弟相助,成则定当酬谢白银三十万两,绝不相欺;若事败,决计全力护得宋家兄弟安危。龙头帮帮主狮子头立誓。”写完按了手印交给宋雷。
宋雷接过看了放于桌上:“你既如此,我焉能袖手。”便苦苦思索。突然双手一拍:“有了!”
“计将安出?”狮子头问。
宋雷微笑不语,只是盯着狮子头眼睛。良久才说:“老帮主定可救出,只是我有两个条件,不知贵帮能做到乎?”
狮子头胸脯一拍:“但说无妨。”
宋雷伸出一根指头:“一、老帮主出来后,必须隐姓埋名,从此不可在江湖抛头露面。”
狮子头举手发誓:“这个不难,可做到。”
宋雷再伸出一根指头:“二、五年后龙头帮需调集人手随我出海,人数到时再告知。”
狮子头疑惑:“随你出海?我们龙头帮只在沅江和长江一带活动,出海却从没有过。不知出海去干什么?”
宋雷晃晃两根手指:“出海干什么你不用问,你只管回答行与不行?”
狮子头赶忙点头:“行,没问题。”
“那好,你两人过来”他把计策说出,他二人大喜:“妙,妙!”
“此计相貌相似之人最为重要,尤其是要找心甘情愿替死之士尤难。”宋雷提醒道。
狮子头想了想:“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是时间稍微紧了些。”他对宋雷二人作揖道别:“时间很紧,我先去准备,所需银两花费马上送到府上。告辞。”
等狮子头出门,志顺说:“牢里还有一人,叫谢恒,对我敌意不浅,差点害我。”
便把谢恒平时为人与前日发生事情详细告诉宋雷。
宋雷听完:“此人可能会坏此间大事,我需再行谋划,以备不测。”
他问志顺:“你昨日当值,困了不?”
“不困。”
“那好,志达还在睡觉,我们两个出去走走。”
两人出了门在街上闲逛。
看见一酒楼,志顺指着告诉宋雷:“三次喝酒都在这里。”
宋雷望过去,招牌上写着“龙记酒楼”,他自言自语道:“应是这里了。”
二人继续前行,宋雷问:“那监狱离此多远?”
“不远,在走半里路就是。”
“今日我可以进去吗?”
“今日不是那谢恒当值,应该进得去。只是哥哥你进去作甚?”
“我想去看看龙头老大那人。”
半里路一会就走完,志顺拉拉宋雷:“到了。”
志顺与门禁打了招呼,只言自己哥哥好奇想来看看。众人皆觉一个破监狱有甚好看,碍不过宋志顺情面便放进去。
来到关押龙头老大监牢,那人正在吃食。这几日吃得好,有点胖了。
宋雷仔细看了他身材与面孔,牢牢记下。
他转身对志顺说:“这里气味难闻,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吧。”
出来走到大街上,宋雷说:“死囚都是单独关押,旁边没有其他犯人,这行事却也方便。”
他再对宋志顺说:“我们去见见那谢恒吧。”
志顺说:“我的哥哥,那谢恒住在哪里我却不知”
“这有何难,让狮子头摸摸不就清楚了。”
“哥哥,那狮子头神龙不见尾,上哪去找他?”
“哎,跟我来,保管找得到。”
来到龙记酒楼前,宋雷努努嘴:“进去对掌柜的说,你要找狮子头,保证你会得到消息。”
志顺尚自不信走了进去,片刻兴奋地出来:“哥哥,你真是料事如神,那掌柜的说狮子头出去办事了,但是葛官人马上就来,请我们进去雅间稍候。”
二人进到楼上雅间喝茶吃点心,才喝得一盏茶,葛官人气喘吁吁进来。
“鄙人来迟,还望恕罪。两位官人急招,莫非有什么变故?”
宋雷摆摆手:“有个叫谢恒的狱卒你可认识?”
“认得他,不过此人不好打交道。”
“你去安排人写张帖子,请他今晚来此饮酒,落款为外地客商某某某,到时就把他安排在隔壁雅间即可。出面与他饮酒的人要机灵,要有富商的样子。务必要请到。还有就是,他来了就如此如此.......”
葛官人诺诺应之,便下去找人办理。
志顺不解,本想细问,转念一想,宋雷如此安排必有用意。
“我们兄弟三人来到辰州,还没一起喝过酒,快去叫人把志达请过来,今天我们要高兴高兴。”宋雷兴致说道。
过了一会,志达被伙计请了来。
他一进雅间,看见宋雷叫兴奋说道:“雷子哥,你画的那个水车我给木工坊的匠人看过,他们都说很是奇妙,一定能做出来。”
志顺不懂:“什么水车?做什么用的?”
志达说:“水车就是用水流带动的车子,可以代替人力驱动锯子、斧子、锤子等等,雷子哥画了好多图出来,真的好妙!”
他又转头对宋雷说:“你画的那些个机床,我拿去给铁匠铺的人看了,他们说要在钢铁上钻孔、打齿、磨圆很难,不知道怎么做。”说完很沮丧。
宋雷微笑安慰他:“其实刚开始可以用陶土烧制模具,再把铁水倒入模具铸造就可以的。只是强度可能暂时达不到要求。不过做机床不急,等你把水车做出来就好办了。”
志达闻言大喜:“雷子哥,你说的这个办法好极。”志达兴奋地搓掌恨不得立马回去尝试。
这时葛官人进来,告知外地客商已安排好,请宋雷看看。
宋雷从门缝瞧瞧,那人锦服绸缎,一口长沙话,挺着个大肚子,两手几个手指都戴着金戒指,看上去就是一个富商。
葛官人小声说话:“此人乃我帮专门做“打夹帐”?之徒,很是老道。”
宋雷点点头说:“人请得到吗?”
“没问题,送帖子的人回报那姓谢的收了帖子和银子,答应今晚一定到。”原来葛官人要送帖子的人还带了封五十两银子的礼仗去了。
“人来了后我先看看那姓谢的再见机行事。”宋雷嘱咐完毕才回到雅间。
这时小二端了酒菜上来,除了志达,宋雷与志顺开怀畅饮。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注?“打夹帐”:明清代时期,帮派分子、无赖也为交易做中间人,借此索取私赠,在当时被称作“打夹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