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吃菜饮酒正酣畅,隔壁雅间传来了说话声。宋雷伸出食指放在嘴巴上:“嘘,大家别说话。”一时间安静下来,隔壁雅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谢恒官人?”长沙口音,是扮富翁的兄弟。
“正是在下。”辰州口音,是谢恒的声音。
“我乃长沙来的客商姓吴名国仁,受长沙朋友委托前来寻人。”
“寻的是我?”
“对。请问令祖父是否为谢立新?”
“是。”
“令尊大人姓谢名金德是否?”
“对。”
“你还有个叔叔名谢金满,五岁那年失踪对吗?”
“嗯,曾听我母亲说过。此事知晓的人不多,你如何得知?”谢恒哪里知道,龙头帮为了救出老帮主,重获巨额财宝,动用众多人手,已把他全家底细查了过事无巨细,悉以知之。
“其实他那年被拐子拐到长沙卖与一家大户易家为子。那家大户主人讨了七个老婆,全无生孕,便买得你叔叔为子。今年那家主人已死,你叔叔独自继承了所有家产。他虽幼小离家,却还记得父亲与哥哥的名字。如今他思念亲人,只是身体欠安行走不便,膝下更无男丁,仅有女儿一双,家中万贯家财不想送与女婿,只想能有谢家后人继承,欲接你过去为子。得知我欲往辰州经商,便托我寻亲。”
那边暂无人应答。估计天上掉馅饼,还是金馅饼,不知是不敢相信,还是惊喜晕了头。
“我来到辰州,买了五千根油松,办好了生意上的事情,就找人打听你们谢家。这才查访到令尊大人已经仙逝,仅留谢官人与妻儿。本想登门拜访求证,又怕冒昧,故托此间酒楼伙计送帖子去家来此相见。如今证实你确为要找之人,我便心安。你叔叔还让我捎带银子二百两与你做去长沙的路费。”长沙口音。
“啊,带来那么多银子?”辰州口音。
“银子我放在掌柜那里代为保管,我们先喝酒,等会再把与你。来,先干一杯。”
“干!”
葛官人进来,对宋雷一歪头,示意出去。
宋雷跟随出去,从门缝望去,那谢恒身材微胖,身形与龙头老大相差无几,可惜五官不像。
宋雷摇头回到雅间。葛官人亦跟了进来。
“宋官人,如何?”葛官人轻声问道。
“身材很像,可惜五官不像,如今只有把他诳到长沙去,让他这几日莫误我等大事,”
宋雷亦小声回答,“眼下只有这样如此如此”
志顺双手一拍,刚想大叫妙极,却被志达手快一杯茶水浇到身上,腾地站起想发火。
“嘘,小心!”志达用手一指隔壁。
葛官人从楼下取来纸笔,宋雷提笔写了起来。
志顺、志达俱凑过去看写的什么。
那写的乃一份收据。内容如下:收据今有辰州府谢氏名恒,收到长沙客商带来往长沙路费银贰百两,如在下月二十一日不动身,则退回银子二百两。立据人:昭隆二十九年八月十九日。写完,宋雷又执笔另写,众人去看,却是一份告假凭条。内容为:今有辰州府监狱管卒谢恒,因家中有事欲往长沙府探望叔父。特告假十五日。告假人:昭隆二十九年月日。
宋雷写完双手拎起用嘴哈气吹了几下,交给葛官人,附耳低语。
葛官人点头拿起宋雷写好的东西下楼去了。
不一会,隔壁响起敲门声,正是那酒楼掌柜依计来行事了。只听那掌柜道:“吴官人,你的银子需要拿上来吗?”
“嗯,拿上来吧。”
“不好意思,本店规矩,贵重物品需要你亲自凭票取出,当面点清。”
“哦,真麻烦。谢官人,你请稍候片刻,我拿了银子马上回来。”
过得片刻,长沙客商回到雅间。“谢官人,银子我给你拿来了,整整四百两,请过目。”
“嗯,没错,是四百两,对了,方才你不是说只有二百两吗?”
“你别急,我一一给你说清楚。”
“好。”
“你叔父临行前交代过我,要求你在下月二十一日前必须动身赶去长沙,否则二百两银子不能给你。你能做到吗?”
“没事,我能做到。”
“那好,我写了个收据,烦请你签名。”
“那么麻烦。签好了。”
“还有一张告假凭条,你只需签字,日期可以到时再填写。等你动身我再给你呈递上去。”
“还信不过我吗?”
“谢官人,不就是张告假凭条,我拿着又没什么用,仅仅证明你是诚心要去探望你叔父的。再说你叔父说过,只要你签了告假凭条,这二百两银子就是你告假期间的生活费。当然,你不签我就带回去。”
“我签,现下就签。”
“好了,你叔父托我办的事情都办好了,谢官人,下个月二十一日记得动身往长沙,切记勿忘。”接着宋雷三人听到隔壁桌子上传来银子被推动的声音。
“谢官人,你以后就是富贵中人,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与我。来,我敬你一杯酒。”
“吴官人,客气了。一定一定。”宋雷三人听到碰杯的声音。
“谢官人,你还用些饭菜吗?”
“谢谢,我明日还要当差,就不陪你多喝,告辞了。”
接着听到开门声,那谢恒拿了银子走了。
一会,又有人推门进了隔壁雅间。“葛头领,这是那厮签字的东西。”
“干的不错,这是大当家吩咐给你的赏银,你可以走了,这桌饭菜的帐我已经结了。”听得是葛官人的声音。
听到脚步声下楼,接着葛官人进了宋雷他们雅间。
“宋官人,你要的东西办好了。”葛官人恭敬呈上。
宋雷接过放进袖中。
“好了,大事基本已成,此间隐患也得以暂时排除,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志顺了。”说完,就欲道别。
临出店门,葛官人悄悄道:“此间酒楼乃我帮中产业,以后如有紧急事情可以让掌柜传话。”
回到家中,志达直嚷嚷:“不晓得你们在搞什么,弄得我都没吃好。吃个饭像做贼似地。”
宋雷不去理他,只是吩咐志顺明日需如此如此。
志顺一一点头。
第二天是八月二十,正是大老爷文福选的开张日子。
一大早,梁元明、蒋、龙仁张前来请三位少爷去揭红?,三人本不想去,但一听龙仁张提到是三老爷交代的,不敢不去。
出得大门,却见门外人山人海,热闹得很。
“怎的这么多人?”志顺问道。
“是宋雷少爷的主意,大家看了宋雷少爷写的什么海报,都赶来了。”梁元明指了指墙上一张大红纸。
志达走过去看,边看边念:“八月二十,宋记药铺与家具店开业,凡进店消费者,前五百人一律返现白银一两,当场兑现。落款:宋记商号。昭隆二十九年八月十七日。”
志顺差点晕倒:“我日,这么多人,还不亏死啊。”
宋雷笑笑:“不就五百两银子而已。”
听宋雷所言,志顺志达翻白眼。
龙仁张提醒三位少爷:“吉时已到,快快过去揭红。”
于是宋雷揭药铺、志顺志达揭家具店,三人用手一扯绳头,黑底烫金牌匾露了出来。
一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梁掌柜、蒋掌柜指挥伙计打开店门,围观众人皆冲进店去。
那人挤人的场面把宋雷看得心惊肉跳,只怕出现踩踏事件。
“开业大吉!辰州府知府大人贺宋记开业,贺礼五百两。”
“财源广进!辰州府主簿大人贺宋记开业,贺礼四百两。”
“生意兴隆!辰州府提刑官大人贺宋记开业,贺礼四百两。”
“日进斗金!靖州同知大人贺宋记开业,贺礼四百两。”
“财源滚滚!绥宁知县大人贺宋记开业,贺礼三百两。”
“招财进宝!辰阳知县大人贺宋记开业,贺礼三百两。”
“财达三江!黔阳知县大人贺宋记开业,贺礼三百两。”
“富通四海!辰州陈记木材铺贺宋记开业,贺礼五百两。”
“财旺运旺!黔阳米记船运贺宋记开业,贺礼五百两。”
......
宋雷听得司仪高声唱贺,不禁一呆:“什么情况?”
志顺撇撇嘴:“肯定是三位老爷安排的。”
“财运亨通!辰州龙记酒楼贺宋记开业,贺礼一千两。”
志顺忙道:“这个不是三位老爷安排的。”
宋雷一听眉头一皱:“他们来凑什么热闹?”
“三位少爷,恭喜恭喜!”原来是葛官人来了。
宋雷三人还礼:“同喜同喜。”
那葛官人把宋雷拉到一边,低声对他说:“宋兄弟,不好了,事情有变故,狮子头哥哥在老地方等你。”
“什么变故,怎么这么急?”
“今天知府衙门贴出了告示,告示上说明日午时便要把老帮主开刀问斩。大当家的着急寻你商议。”
宋雷一听,也是心惊,他对葛官人说:“你先回去告诉狮子头哥哥,此刻宋记开张,我和志顺交代下人一些事项马上就来。”
葛官人听了急急去了。
宋雷走到志顺身边喊他,太吵听不见,只好拉拉他身子。
志顺转过来问:“有事?”
宋雷点头往屋子里走去,志顺见状跟上。
进到屋里宋雷把葛官人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志顺大惊:“明日便要问斩,这短短时间如何做得手脚。况且今日正是那姓谢的当值,更加难上加难。”
宋雷原地踱步思考。
走了几圈,他停下来说道:“我先去与狮子头见面,你去监狱打探一下,看那里面新增加了什么措施,不要勉强,快去快回,我在龙记酒楼等你。”
二人遂分头行事。
宋雷便来龙记酒楼与狮子头碰头。
狮子头一见宋雷如见救星:“雷子兄弟,变故突发,替身未得,如何是好?”
“我们万不可自乱阵脚,我已安排志顺进牢打探。等他回来再思良策。”宋雷面上平静如水,其实内心何尝不焦急万分。
狮子头听言稍稍平稳,便饮茶等候。
茶饮三遍,心中又急,便唤葛官人前去接应。尚未到得楼下,志顺已归。进得雅间,便听他言。
原来志顺到了监狱,门禁悄然告知,依照惯例,如有死囚候斩,提刑官大人必来勘察。现谢恒当值,万不可入内。谢恒前日扬言要与志顺难看,莫要去触霉头。
志顺问还有何人当值,门禁告知本来与谢恒当值还有马兄弟,昨夜生病已请李可行替班。总之情况大体如此。
宋雷听完长吁:“李可行在,此事可行。”
众人不解,宋雷取出昨日字据与凭条,唤“拿笔墨来!”。
葛官人立取。
宋雷提笔勾划几下,原来字据、凭条意思已变化。
几个伸头去看,字据的下月的“下”被改成“本”,“二”改成“四”。
全文为:收据今有辰州府谢氏名恒,收到长沙客商带来往长沙路费银贰百两,如在本月二十一日不动身,则退回银子四百两。立据人:谢恒。昭隆二十八年八月十九日。
那凭条中十日的“十”改成了“卅”,日期填写上去,全文为:今有辰州府监狱管卒谢恒,因家中有事欲往长沙府探望叔父。特告假卅五日。告假人:谢恒昭隆二十八年八月二十一日。
众人细看皆觉宋雷机智多端,只是不知宋雷所为何意。
狮子头问:“雷子兄弟,此物件可派上何用场?”
“此时紧急,须臾之际唯有兵行险着。”宋雷便把计策一一道出。
众人叹服,遂各自依计行事。
待其余人散去,宋雷对狮子头道:“兄莫要忘了你的承诺。”
狮子头咬破指头,血书一纸:救得老帮主命,龙头帮上下唯宋雷为尊。帮主狮子头邝金彪。昭隆二十八年八月二十日立。
写完双膝跪地呈递与宋雷:“雷子兄弟,你足智多谋,我邝金彪诚心归服。龙头帮有你主持,必可发扬光大,与日月同辉。”
宋雷这才知晓狮子头姓名,便委身与他相对而跪,接过血书,当面扯得粉碎。抱拳作揖:“我不要做甚帮主,只愿与邝金彪你做兄弟,你看可好?”
邝金彪大喜,二人遂纳头结拜为兄弟。互道年纪,邝金彪年长为兄,宋雷为弟。
“雷子弟,今日还有大事,仓促间礼数不全,改日我兄弟再补行结拜大礼。”邝金彪道。
“那些都是虚礼,兄弟贵在交心。”宋雷不以为然:“如今我兄弟只管努力,救出老帮主要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