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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人间的声音

我们住的地方是一个叫作秋沟的山村,新乡市作家协会组织的当地散文研讨会就在这里召开。依新乡市作协主席王斯平的话说:“作家是寂寞的,作协是热闹的。”他们在平时组织的文学活动就特别多,散文、小说、诗歌……大小研讨连缀,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秋沟散文研讨会,就是这一系列热闹中的一环。

这里是一处新开发的景区,有二百多住户。之所以叫秋沟,据说是因为这条沟里每年秋天都有好的收成,相比于名声在外的郭亮、八里沟,这里现在还默默无闻,因此来的人不多,这就使夏日的山村显得深幽而平静。

但秋沟又是不平静的。进村前,我们看到在通往村子的水泥桥头,有石碑立着,上书“党心是根,民心是尺”,这使我扑面感觉到这个幽远山村的现实气息。我想起一个年轻的作家朋友,家就在这太行山里,他也有一个叫人印象深刻的名字———李党青。他从武汉的高校毕业,先在上海工作,后回河南郑州谋职,最近又去了北京寻找工作的机会。他和所有刚刚毕业的青年一样,在这个社会上深受就业的挤压,但他从来没有向我抱怨过自己的命运,咒骂过这个社会。他只是不懈地追求着,认真对待每一次工作的机会,并努力地保持着对城市喧闹的市侩风气的警觉,自觉地拉开着与那些喧闹的市侩风气的距离。他的单纯、朴素和上进让我至今关心着他的前程。他多次跟我提到他的父亲。我除了在内心里对这位父亲培养出这样好的青年而感动外,更对这位父亲给自己的儿子起了这么好的一个名字而肃然起敬。我想,在浩茫巍峨的太行山里,有多少朴素的山民对我们的现实世界保持着高尚健康的认识和情感。他们的心纯洁得像山里流出的溪水,清澈而又甘甜,没有山下世界的那么多污染。

秋沟的不平静还在于它早晚响起的广播的声音。早晨六点,当习惯于城市生活的人们破例醒来,走出农家旅馆,到山路上呼吸清晨山间的新鲜空气时,远远地,会听到村子里传来的喇叭声;或者晚上,当人们吃过饭,三三两两地在村中弯曲而又洁净的石径上漫步时,也会听到头顶透过茂密的柿子树叶的缝隙传下来的广播声。这时候,一些人会觉得耳根失去了清净,抱怨喇叭的聒噪。但是,我不这样想。我对秋沟的这一切抱着充分的理解甚至好感。在我看来,寂静的山村是不能永久生活在沉默中的。从喧闹的城市走来的人当然要厌倦声音,可是村民们需要听,就像在空调的房间里待久了需要出去感受一下阳光的热度,村民们的耳朵也需要感受声音,心灵也需要感受外面世界的阳光和热度。有了这种理解,我提醒一起散步的朋友们,不妨静心听一听那些喇叭里的声音,那里面其实有我们久违了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有我们久违了的农村生产和生活的科技小知识。我们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慢慢地,一些朋友安静了下来,脸上开始露出会意的笑容。这时候,路灯亮了起来,透过黑暗中茂密的柿子树叶的缝隙,照亮了人们脸上会意的笑,照亮了我们三三两两蹲坐的宽大的石碾,也照亮了头顶上广播的声音。这声音像长着翅膀的精灵,在夜里,也在清晨,在阳光明亮或浓雾重锁的山间,从村里飞到村外,从沟里飞到山头,从这山飞到那山,像一缕缕明亮的山风一样,把山与山联系起来,使分散的山头成为一群,使分散的山民成为一个集体。

当我们把这些感想和心得互相交流时,耳边响起的广播声音已不再喧闹和聒噪,而变得温暖和亲切。那是人间的声音,是沸腾的人海里的声音,此声只应山下有,山上能得几回闻。因此对于不常入山的城里来的人们来说,且把心放得静一些,再静一些,静静地听一听秋沟,听一听这太行深山里的人间的声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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