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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神味飘渺

(一)

黄呈敬眼光缥缈,恍惚说道:“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本来都应该烂在肚子里的。”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还会见到旧物,或许这就是命数无常吧!”

李白安等人见他在那里发着感慨,心下虽然焦躁,但心月暂时已无大碍,索性就耐心引导他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

只见黄呈敬再次拜倒,向天诚恳揖手道:“老臣今日所讲实是救人所迫,情非得已,请太后恕老臣多嘴之罪!”

“老臣保证此事过后必失匿于尘世,永不续见!”

又磕了几个头,他又犹豫喃喃道:“可是这是却教老臣如何启齿呀!”

莫沁然突然走近俯身下去扶起他道:“黄太医,太后又听不见看不见您,犯不着如此紧张!”

“我想这原委定是憋在您心里久不能释怀,何不趁此一吐为快?”

“况且这李夫人本曾是太后身边最亲近的侍女,这次也是为了回来给太后报信相救太后于水火之中而身负重伤的。”

“现在您把事情讲清楚了,让大家知道如何救她,岂不也是为太后办了桩好事?”

众人一听她说得合情入理,也都纷纷怂恿。

可是黄太医似乎还有些难下决心,仿佛此事事关重大,难于外人道来。

这时进来不久一直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徐三豹突然走上前冷冷说道:“听刚才那意思,心月适才吃的药似乎与你有些关联。”

“以前她没服你的药,是生是死我们都认了!”

“可是现在吃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若是不能给个明白的说法,恐怕你就是变成白板也别想走出去了!”

黄呈敬见他冷煞煞的眼神,听他这般一说,顿时惊得面色金白。

他张口结舌道:“你,你,怎能这般,不讲道理……”

“李夫人的生死怎能说是……老朽……”

李白安见心月已经平稳,焦躁的心绪有了些缓解。

见三豹又来了他这套讲歪理逻辑,不由低沉道:“黄太医,你放心,我们不会怎么为难你!”

“如果你把这其中原委说与我们听了,说不准就能帮我们救了心月的性命彻底治好心月的伤,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莫沁然忙柔声道:“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二)

在众人的一番连哄带吓中,黄呈敬终于不情愿地吐露了实情。

原来这事要追溯到四十年前的咸丰十年,那一年他承接父职,入太医院做了一名医士。

刚说到这里就被盛思蕊打断问道:“我只是听说过爵位是有承袭的,难道官位也有?”

见她不知道,钱千金就简要解释与她听。

华夏自古就有承袭的官位,但都是常人难以胜任的职司。

这其一嘛就是医官,太医是皇家的御用大夫,知晓诸多皇族机密,更是可以掌握天家的生死。

这个职位的人可靠是最重要的,所以只要是太医世家的适龄男丁子嗣,在其父辈年老退隐之后,都可以进入太医院直接从医士做起,其中优异的还可以跳级成为吏目。

这表面上是圣恩是优渥,实则对皇家的安全和保密都至关重要。

当然这太医院的医官也不全是承袭父业的,民间享有盛名的名医也可被召进太医院。

这虽然直接侍奉帝王之家,看似无比荣光,可是身在其间的苦闷屈辱又怎能为外人知?

而且一旦入了皇家的门,不被圣上开缺就别想再获自由。

明朝时的御医李时珍,幸好被嘉靖皇帝开除,民间才多了份能传扬千古、泽被后世的《本草纲目》,少了位唯唯诺诺,庸庸碌碌的御医。

听到这儿,黄呈敬眼神复杂地看了看钱千金,轻声叹了口气,似是苦衷被人道出一般。

钱千金接着说道:“这第二种世袭的官吏现今是没有了,可是在魏晋之前却是大名鼎鼎,声名远播!”

“可以说没有他们我们如今就不可能知道历史的真相!”

周烔想想问道:“莫非是编撰……”

盛思蕊却抢着说道:“我知道了,是史官!”

钱千金正色道:“对了!就是那些不朽的史官!”

秦潇道:“就像是西汉时的太史公司马迁!”

莫沁然悠悠道:“太史公立史公正,不惜言及当朝太宗刘邦的真实过往!”

“虽惨遭宫刑仍不肯刻意美化,这才让能让我们得知真正的汉中王和楚霸王,的确可以称为不朽!”

(三)

钱千金却叹道:“其实太史公只是为人熟知罢了!”

“在他之前几百年的春秋,不知有多少脊梁刚直、不屈权贵的史官家族都因如实记史,而几被灭门,甚至连名姓都没留下!”

“比如记载‘崔杼弑君’的齐庄公太史官,就是不肯迫于崔杼的淫威,一门四兄弟三人被杀,直到老四仍不肯在竹简上修改一字,这才能让我们得见礼崩乐坏的真相!”

“所以说魏晋前,所有的史官都可谓永垂不朽的无名英豪!”

盛思蕊疑道:“难道之后就没有史官了吗?那各朝的历史又是如何撰写的呢?”

莫沁然却说道:“有是一定有,只是撰史的人再也没了古人的大义,是也不是钱先生?”

钱千金点头长吟道:“魏晋后史官就由各种起居吏、给事中、起居郎担任,但明朝之后就逐渐废了!也再没有家族承袭的了!”

“修史也多为翰林院学士编修兼任,历史的真相也就更加模糊了,满篇的歌功颂德也就不奇怪了!”

秦潇想了半晌突然问道:“可是先生,你说的‘崔杼弑君’一事我记得在孔子的《春秋》中并未提及呀?”

钱千金又叹道:“那是在左丘明的《左氏春秋传》中记载的!孔夫子笔削春秋,呵呵,这到底是不是他的本意呢?……”

在旁听着的黄呈敬一直心潮起伏,此时突然就说道:“我自幼本立志做个庄直的读书人,但我是家中独子,为了不韦父训孝道,才被迫进了太医院。”

“也罢,当初发生的事我就一五一十说了吧,也好给后人留个见证!”

众人见他被触动要说出实情,都聚拢过来听。

咸丰十年春,黄呈敬二十一岁,父亲身故,他承了父亲的班进了太医院。

像他这样有承袭背景的,都是跳过助理和医生直接进级医士。

谁知不久后,英法联军进犯北京,他们太医院就随着浩浩荡荡的圣驾避祸热河。

可是在承德熬了不到一年,本就体弱多病的咸丰帝驾崩了。

因为这事的牵连,几位御医都因救治不利被斩了。

而黄呈敬也因出缺被提拔到了吏目,虽然是升迁却令他不寒而栗,如履薄冰。

本来皇上的身子就是个漏勺的底子,撑不住是迟早的事。

可是朝中宫内两派势力为夺大权势同水火,在这节骨眼上皇上死了,当然要迁怒于下面无辜治病的医生。

所谓‘伴君如伴虎’,其实那些身在权力中心的小人物,命运更不见得比蝼蚁更值钱。

太医院众人都是每日求神拜佛,乞求宫里的主子千万别再死了。

(四)

次年七月咸丰殡天,六岁的同治继位。

以载垣、瑞华、肃顺等八人组成了‘襄赞政务王大臣’主理朝政,独霸朝纲,而后宫的慈安、慈禧两位太后则正式被架空。

九月二十九,太医院随圣驾回抵京城。

众人都是许久没回家了,难免都是心生感慨,思家心切。

加上朝中现在大局已定,后宫的各位主子也都身体安泰,院使就下令各人都回家去看看。

只留下了从热河被扩充进来的满人萨维琦御医,和新近提拔的黄呈敬当值。

那满人萨维琦是刚到太医院,见什么都新鲜,当然乐得留下。

而黄呈敬则是父母双亡,家中冷清无人,留在这里反而热闹些。

萨维琦虽然官职比他要高,但却是平易近人,与他聊得倒也投契。

原来这萨御医是咸丰皇帝病危之时从盛京被急诏来的,结果人还没到皇上就崩了,这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而萨太医是满蒙医师的传承,精于内外伤,与中原传统医道并非一脉传承,所以黄呈敬对他的问诊用药法门不得而知。

二人用过晚膳,边整理着各色书卷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的时候,门外的夜灯已被挑起。

萨维琦就说:“哎小黄,你看这都入夜了,也不见有啥动静,不如我们出去弄点酒菜一起喝会儿子?”

黄呈敬忙摆手推道:“哎,萨御医,这太医院的规矩您可能不知道,当值期间禁止饮酒!”

萨维琦嗞道:“啥破规矩呀!净扯犊子!”

“以前太宗爷那会还在盛京,俺们祖师就经常陪着他老人家酎的人仰马翻的!”

“这家伙入了关得瑟了,还整上事儿了!都忘了以前都是奔喽瓦块的喽?”

黄呈敬见他说得激动,虽然当时听不太懂这关外的方言,但也知他失言了,忙告诉他这京城里一定要慎言。

谁知萨维琦却不屑道:“咋地,尿性!扯这王八犊子!”

“大不了,老子不伺候了呗!”

“咱在家里是日子过得那叫个痛快,这圪垯连口酒都不给喝,那非得在这儿遭这罪干啥呀!”

(五)

黄呈敬见这关外来的萨御医果真是粗犷豪迈,口不择言。

这话里虽没有脏话,但也绝谈不上文雅。

本欲出言规劝,但他的级别又比自己高,真是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是盼着他不要再无端妄言了。

这时大门外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声音近前,正堂的大门已被推开。

只见一个小黄门和两名侍卫出现在门口,那小太监已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太后,太后急诏御医入宫诊治!”

黄呈敬是大吃一惊,这进宫前各位主子还都好好的,怎么半天功夫就有人病了?

而且看这小黄门喘得像条狗一样,肯定不是什么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发烧头疼的小毛病。

他忙问道:“公公,宫中是谁得了重病吗?”

那小太监喘匀了气,白了他一眼道:“怎么?出去转悠了一趟,连宫里的规矩都忘了?这是你该问的吗?”

黄呈敬忙道:“公公息怒!下官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病,总要提前准备些药不是?”

“要不等给主子诊治完了,再返回来配药煎药,耽误主子的事儿不是?”

那小太监也觉得他说得有理,就道:“那你多备些内外伤的药材,咱们帮你一道拿了,到了宫里诊治完直接就地煎药!”

萨维琦初来乍到,根本不懂规矩,也就没插话,更别提找药材了,只得在一边干看着。

黄呈敬在太医院的药方中一边抓着各式的药材,一边暗自叹气。

本来呢太医院曾经制了不少成药丸剂,以备紧急之需,但一次京城浩劫,这些成药早就不见了踪迹。

他只得把几十种内外常用所需尽数装起,裹了个大包袱,交给侍卫帮忙拿着,就和萨维琦几人一路紧赶进了禁宫。

等几人小跑着接近了要去的宫殿,门前的大匾上‘长春宫’三个字却让黄呈敬吃了一惊!

他心下暗道:‘这是西太后的寝宫,莫不是太后有了什么闪失?’

他不敢再多想,而是低着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他暗自琢磨道:‘这太后要是重伤,那可是滔天大事,万一有了什么闪失,届时小命难保!’

‘等下,一定要让那满人萨维琦主诊!’

就这样想着,几人的脚步可是未做稍许停歇。

等前面的脚步一停,就听见了小黄门的回禀声。

他不敢抬头,而是向前拉了一把萨维琦,率先跪倒拜道:“微臣参见太后!”

前面的萨维琦回头一见也是有样学样,跪倒施礼道:“奴才参见太后!”

他就听到一个柔美却冰冷的声音说道:“都起来吧,赶快上来看看病人!”

(六)

黄呈敬跟在萨维琦的身后猫腰低头来到寝宫的床前,只见太后身着宫装正坐在床榻边。

他偷眼一看,只见太后二十几岁的年纪,容颜秀丽气质端庄,眉宇间却露着冷鸷之色。

此刻她正紧望着床上的人,眼中满是焦虑和关切。

黄呈敬忙收回眼色,要知道宫内偷看后宫的主子可是大不敬之罪。

萨维琦却不甚在乎,盯着太后瞄了几眼,这才到床前开始诊断。

要说这满蒙医道却是与中原不同,他除了腕脉还探了颈脉,并在病人身上各处关节都摸索了一番。

之后翻眼皮撬口又查看一遍,最后竟将左掌平放于病患胸部,右掌握成中空在左手背上敲了几敲。

这举动却把太后给惊到了,她问道:“你这般是为何?岂不要他伤上加伤?”

萨维琦忙回道:“禀太后,这是关外诊伤用的敲击法!”

“用以判断伤者伤情,绝不会伤了病人!请太后放心!”

黄呈敬心中疑惑,这是何人,为何能躺在太后的卧榻上,还引得国母如此关切?

他不禁越过萨维琦向床上的人观瞧,一看之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心道:‘怎么会是他?!’

只见那人二十几岁的年轻模样,身罩蟒袍,此刻正面色青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萨维琦刚到还不认得此人,但黄呈敬却可分辨出来。其实他也进入太医院不久,也没接触过什么达官贵人。

但承德的避暑山庄却是个好地方,规模虽然不大,却能每日看见满朝的王公亲贵们,对其中的主要人物十之八九也认个大概。

这床上的人不是恭亲王奕訢又是哪个?

这位爷是有名的青年英朗,俊杰之辈,在众多皇亲国戚中十分突出显眼。

因计谋深沉,被朝臣暗中戏称为‘鬼子六’。

他虽是咸丰爷的六弟,但一向不招皇帝待见,所以饱受冷落,连‘襄赞政务王大臣’都没进去。

可是宫中小道消息传言,正是因为他与慈禧太后的私交关系不一般,才遭受了咸丰爷的记恨。

黄呈敬本是对这些小道花边新闻一贯不理不睬,一笑置之。

可是此刻他却在慈禧太后的卧榻之上,见到了重伤昏迷的恭亲王,心中不禁忐忑。

但他也知道此次出诊是凶险万分,务必装成瞎子才好,所以马上低头闭上眼睛。

(七)

这时萨维琦的诊断已经结束,他接过毛巾擦了一下手,面容深沉地对太后说:“禀太后,这人是遭外力重伤造成的!”

“看情形,当时至少有一堆巨石原木啥的一堆儿砸在他身上。要是换一般人儿,早就砸死了!”

“可是这位爷身上曾经穿着重甲,而衣服里头呢又套着金丝勾连软甲,这才捡回一条命!”

他兹了一下接着说:“可是呢,这也只是把他离鬼门关拖远了半步!”

“他呀现在是四肢躯干没有大的折损,但五脏六腑全部被震伤了,六脉都震移位了,要我说他这离死也就差几口气了!”

黄呈敬听他这般毫不遮掩地,就下了不治的诊断,心中是又急又恼暗道:‘好你个关外老客,想是满嘴胡说惯了!’

‘当着太后你这样说,显是嫌命长了!’

‘这太后要是失落至极一恼,我还不得陪着你一道脑袋搬家!’

想到这儿,他忙头也不抬地低头拜道:“禀太后,万事都有一试,萨御医尚未用药就下此判断,显是急切了!”

“微臣携带了许多平内散瘀治疗内伤的药物,请准许微臣煎药一试!”

这时就听萨维琦的声音响起:“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黄呈敬心中这个气,你说你卖关子就卖的有些头绪呀,这么无端说起又算什么?

只听萨维琦道:“禀太后,奴才呐此次从盛京被召来,本是为了治疗先帝的内伤。”

“谁知晚了一步,心里也是十分懊恼没派上用场。”

“你说巧不巧,这又来了一个,看样真是合该我显些手段!”

黄呈敬心中更气:‘这人没喝酒就全是醉话,这般胡言乱语要是放在平时早就被治大不敬之罪了!’

他接着说:“奴才此次入关可是有备而行,是带了先祖秘制灵药前来救治圣体的,不过这灵药甚是珍贵,不知太后想不想用在此人身上!”

太后显然是强压怒火,哼了一声道:“叫你来救人自然是无药不用,那么多废话,难道你这药是起死回生的仙丹不成?”

黄呈敬听太后的语气已经有了十足的怒意,心中暗指望那关外老满千万别再卖关子了。

可是萨维琦却说道:“哎,太后,还真让您说中了!”

“这药虽不是仙丹但其历史和配制却丝毫不亚于仙丹呐!”

说到这儿,他四下张望好像想找口茶吃,太后还是强忍着挥手叫小太监递上茶水。

(八)

萨维琦咕噜噜喝了几口茶,抹抹嘴接着说:“这要回说到太宗爷皇太极入关前,当年他老人家在冬天带兵攻打山海关时,与前明守军在前所一带对峙起来。”

“守将吴三桂是个老谋深算的主儿,在前所一带构筑土城,浇水为冰,在土城墙外披上层冰甲。”

“当时我们八旗兵是久攻不利,损兵折将呀!”边说边端起茶碗将茶水一饮而尽。

黄呈敬见这架势心道:‘好嘛,这是要说书了,真是屎壳郎上书房,好大的架子!’

就听他接着说:“太宗爷当时在盛京当然是坐不住了,就亲临前线督战。”

“到了外围手下一瞎眉楞眼的就说可以修建高楼战车,这样就可以居高射杀城中守军。”

“太宗一听可好了,忙命人采伐山中大木建造。”

“仅仅一天就造好了一辆十丈高的木质高台,底下还带着轮子,可以推行。”

“太宗那个高兴,亲自登台视察,没成想……”

萨维琦本以为他这一停顿会有人追问接下来怎么了,但没人出声,迎来的只是太后冰冷如刀的目光。

他只好接着说:“太宗当时就带着几十亲兵卫队登上台顶!”

“正瞭望得意间,这台子却经不住这许多人的重压,哗啦啦垮塌了下去!”

“当时太宗爷边落下边被无数巨木砸在身上,等随行救出已是奄奄一息,昏迷不醒。”

“幸好我家先祖做为随行御医,拼尽全力,绞尽脑汁,并急搜所需珍异药材,终于制得灵药,救了太宗的性命!”

慈禧冷笑道:“好个信嘴胡言的奴才,这些事为何皇史中未曾记载?”

萨维琦忙道:“绝不是奴才乱讲,可能是此事不甚光彩,所以史书并未提及!”

“但灵药救治太宗性命是确有其事,要不奴才怎能过了这许多年还能受祖宗的荫庇做得太医呢?”

慈禧哼道:“那就别废话,药在何处?还不快用?”

萨维琦却跪倒拜道:“启禀太后,这灵药还是我先祖制成,可谓吃一颗少一颗,奴才没了这药也就什么都没了……”

太后何等聪明之人,马上明了道:“你快取来,倒时少不了你的赏赐!”

萨维琦忙谢恩起身道:“奴才这就去取,但要留下黄太医来煎药引!”太后挥手让他下去。

萨维琦对黄呈敬耳语道:“实际上用温水就可以服了,老哥这是让兄弟你也沾些好处!”

“等下你用老山参,再混点别的无害的,煎它一碗就成!”

说罢,朝黄呈敬眨眨眼转身而去。

(九)

黄呈敬虽然对这位有些小狡黠的关东老满,有些无可奈何。

但想到他在此时还能想着为自己请份功,心下也是温暖。

但又想起天颜难测,如果他所谓的灵药万一没有效果,那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心中又是忐忑。

他只得找小太监要个地方煎药,本来宫中是有尚药监的,可是此刻刚刚还朝,宫中尚未完全整肃。

那小太监就在卧房外的角落处支起了炉灶,让他在那里煎药。

黄呈敬一看连个凳子都没给准备,也是暗自苦笑。

要说他们这种微末小吏,在宫里还真不如个太监。

这儿与里面卧房隔着两扇木门,黄呈敬一边闪着炉火,一边透过门上的纸糊窗向里面偷看。

只见太后在灯光下模糊的人影,在屋中走来走去,确是一言不发。

过了半晌,门外突然疾速跑入一人,进门就拱手拜道:“小王来迟,让太后受惊了!”

太后见到此人忙不迭地上前,扶住那人的胳膊道:“六哥,这里又没外人,干嘛这么拘束!”

黄呈敬听到六哥心里咯噔一下,虽然知道行事凶险,仍不免好奇心盛。

他用手指沾口水点破一点窗纸偷瞧进去,当时就惊得是目瞪口呆!

盛思蕊突然打断插话道:“让我猜猜……那人是‘鬼子六’奕訢!”

黄呈敬点点头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周烔却疑道:“可是那床上的是谁呀?”

明墉若有所思点点头道:“看来密室中我们见到的是真的了!”

盛思蕊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因为实际上看到奕訢画像那一段,因为实在不知怎么开口,她便并没有对众人提及。

此刻也不想让明墉说漏,明墉脚上吃痛也就闭了嘴。

秦潇脑筋一转微笑道:“这二人的身份我已猜个大概!不知沁然你想到了没有?”

不知怎么的,莫沁然似乎对黄呈敬讲述的这段经历丝毫不感兴趣。

甚至她屡屡做出不愿再听下去的状态,此时更没多话,只是漠然出神。

盛思蕊见秦潇如此热情对这刚认识的莫沁然,心中不悦微恼道:“你当谁没看出来怎地?”

钱千金却不欲他们多言,挥手让他们闭嘴,示意黄呈敬接着讲下去。

黄呈敬也喝了几口鸡汤,接着讲述。

(十)

当时他是吃了一惊,如果进来的是恭亲王,那床上的又是谁?

他本欲回避退出,但当此关头却又不能现身,只得凝神屏气不发出一点动静。

就听来人说:“太后,这里是在宫中,当心隔墙有耳!”

黄呈敬只觉心跳加速,万一他推门一看,发现自己就在后面躲着,那定是人头不保。

却听太后道:“放心吧,六哥,这是我的地方,我看谁敢!”

那人道:“现在正是敌我斗争你死我活之际,凡事都要小心!”

只见太后却悄然依到了那人的肩头抽噎道:“我不管!你可知这半日来我都经历了什么!”

那人只得轻轻拍着太后的肩头道:“也真是辛苦你了,不过为了你们母子,为了铲除这些老贼,只能先忍耐些了!”

他继续抚慰了太后一阵,看看卧榻长叹道:“可惜那替身已经受了重伤,不知还能不能起来站在人前,看来明早我要亲自出马啦!”

黄呈敬听到这儿才明白,床上那人果真是恭亲王的替身,屋里站着的才是本尊,可是他找个替身要干什么呢?

就听太后斩钉截铁道:“不可,我才不要你冒这风险!”

“况且刚才有个关外的满人御医说有灵丹可以救治,万一他被救过来了呢?”

奕訢叹气道:“中了木石阵的埋伏,就算是熊虎之身恐怕也抵挡不住的!”

太后仍口气坚决道:“那你也不能去!那几个老贼见你活着肯定要置你于死地!”

奕訢叹道:“可是肃顺他们几个既然如此急迫,回朝第二天就叫了大起,这是要在满朝文武中宣读遗诏,将他们顾命大臣的身份坐实!”

“到时你们两宫就会被他们彻底架空,皇上就会成为傀儡!而你呢……”

他手握太后肩头,盯着太后的双眼道:“你早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被暗害掉才怪!”

太后却道:“六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为了我去冒险!”

“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况且我在这宫里他们想动我也还不易!”

“倒是你,应该暂时蛰伏,暗中收拢旧部,以图后计呀!”

奕訢急道:“兰儿,你别再任性了!这是生死关头,由不得你思前想后!”

“我心意已决,明早朝会就同你一道出来,当众发难!”

“不可!我绝不愿看到你为我流血!”

说罢她的言词又是哽咽,头也再次顺势靠到了奕訢的肩上。

(十一)

就在这时,外面的黄门太监叫道:“萨维琦太医已携灵丹归来,请求见驾!”

太后缓缓抬起头对奕訢说:“你先走,等我的消息。”

“如果人救回来了,我们按原计划,你今晚就去调兵,围住京城,进宫勤王!”

“如果人没救,你就带着旧部先驻扎在顺义一带,等待时机!”

奕訢只得点点头对太后柔声道:“你也万事小心了!”

太后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柔声道:“记得我们说过的永不相负!”

恭亲王郑重的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就见太后整了整妆容才说道:“叫他进来!”

黄呈敬见奕訢已经从偏门走出了,这才端着煎好的参汤恭恭敬敬头也不抬地站到了卧房门口。

等萨维琦进来后,黄呈敬才跟着他进了卧房。

萨维琦到了床前施了礼,这才从包袱里掏出一只木盒打开,拿出一个滴溜圆的蜡丸捏开,取出一颗乌金色的药丸。

他说道:“太后,我要喂药了!”

说罢,他接过黄呈敬手中的参汤,将丸药灌进了床榻之上人的口中。

之后他又掏出银针消毒后在他身上施针,约么不到一刻,床上的人忽地咳了几声,呕出几口血来,随即便睁开了眼睛。

太后一见大喜,忙叫奴婢们服侍,自己则坐到了桌前的绣墩上说道:“不错不错!看来关外老祖宗传下的灵丹却是有些妙用!”

“那个萨……什么来着,你要我赏你些什么呀?”

萨维琦忙跪倒道:“奴才也不过是尽了微薄之力,万不可要主子的大封赏。”

“只是奴才刚刚来到京城的花花世界,求太后能赏些个,让我能风流快活就成!”

慈禧冷笑嗔道:“风流快活?瞧你那出息!好吧,哀家就应了你!”

萨维琦再次跪拜谢完站起来突然说:“太后,这药共有九十颗,是先祖在医好太宗后另制的,每日服一颗不出三月便可痊愈。”

“但是但凡受此重伤的人,如果不是伤后立即服下,都会留下病根。”

“而且再次发作之时就是无力回天了,奴才在这儿可是要先讲个明白!”

太后哼了一声,似是没听进去这番话。

她只是喃喃自语道:“三个月?如果真行,最多有个半月就成了,还用浪费那许多?”

“如果半月还不成,那以后可就真的用不上了……”

萨维琦没听明白问道:“太后您刚才说的什么意思?恕奴才耳背,没听明白!”

慈禧这才缓过神来道:“噢,没事,你们都回去等着领赏吧!”

(十二)

黄呈敬这才趁跪拜谢恩时,偷偷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就在二人跪辞后刚要出去时,却被太后冷冷叫住道:“慢着!今日之事绝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否则小心你们的狗头!”黄呈敬又被吓得是冷汗直冒。

直至出了宫门见四下无人时,他才停了颤抖,将将放下心。

他问道:“萨御医,你最后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这药不能除根吗?”

萨维琦笑道:“当时俺家先祖为了给太宗研制这药方可以说是煞费苦心,耗尽了心力呀!”

“他为了这药可以说是把行医几十年的,和家传的所有珍惜药材都填了进去!”

“在太宗当时是伤愈了,可是大半年后就死了。”

“虽然外面说的是什么宠妃病故他伤心过度而死,但我家先祖知道这是没有除根!”

“所以一旦有外因引动,就会复发,而且不治。”

“他知道仅凭这些配方还不足以除根回天,就用尽余生之力四处寻找珍奇药材,很多都是传说中才有的!”

“但咱满人入关占了天下,借着皇家的势力还真让他找到不少!”

“不过他临终时把药方和这盒成药交给后人时,曾经嘱咐过:‘这盒药还是个半成品,因为少了其中最重要的一味。’他这一辈子过去算是找不到了,可他希望后人能找到这味把他的成药补齐,也算是身后慰藉了。”

“可是两百多年过去了,咱家多少代人那是摸爬滚打都寻不到!”

“所以到了我手里干脆就不费那闲劲,干点啥不好呀,跟那没影儿的东西苦耗着干啥?”

“所以我就编了这么番说辞,谁用了反正复发了也别找我!”

黄呈敬好奇道:“那缺的那味药是什么?”

萨维琦道:“说出来吓死你!龙肝!”

(十三)

众人听到这儿都是一阵惊愕,盛思蕊皱着眉说道:“这龙不是传说中的神兽吗?这里是不是说的其它动物的别称啊?”

黄呈敬摇头道:“当时我也问了他,可他肯定就是那真龙的肝!”

秦潇疑惑道:“是不是他的这位先祖想制成灵丹妙药走火入魔了,还以为有真龙,连传说和现实都分不清了?”

莫沁然却冷冷地道:“谁说没有真龙?那皇帝不都是称自己是真龙天子吗?”

她在听黄呈敬讲述时话特别少,仿佛对这段过往不愿听及,但说到了真龙,忍不住又插了一句。

周烔瞪眼道:“呵!那这位神医可是犯上的急先锋!都想着谋逆弑君了!”

明墉却想想说道:“其实你们久不在中原江湖,可能不知道。也就一年前一处沿海还发现过真龙的尸首,当时租界报纸还有照片呢!”

盛思蕊嗤道:“肯定是那些记者为了哗众取宠,刻意伪造的!”

“国外也有的记者出名心切,编造假新闻的。钱先生,您看报最多,是也不是?”

钱千金略一思索道:“新闻造假不是新鲜事,就连历史造假也是自古有之。”

“有多少神话传奇本就是一些平时的奇异现象,被人带着惊遽不解的心态以讹传讹,以想代实也没什么稀奇的。”

“可是这真龙好像确有其物,当年就听我师父讲过,我们盛传的上古神兽瑞兽大多确实有之,只是随着历史的变迁,人群的迁移,慢慢变的稀有直至消亡。”

“而其本来的面目也被图腾化,能力也被渲染的神乎其神,说穿了神物只是不同阶层人心编造的需要罢了!”

黄呈敬听到此时叹道:“这位先生说的确实在理!”

“其实当时我也对龙这种神兽的存在深深质疑,可是那萨维琦却说他的先祖为寻此物可是矢志不移的!”

“每年都会到那隐秘的出现地去寻找守候,有一次差点就得窥门道进入秘境了!”

“可是天不遂愿,直至他油尽灯枯也没能得见一二,大有终生之憾死不瞑目之感!”

盛思蕊道:“老太医,先不发感慨,你的故事还没讲完,然后呢?”

黄呈敬再喝口水眼现空茫,继续讲述。

(十四)

第二日就听说金銮殿上就起了惊变,恭亲王奕訢带兵以谋逆的罪名将顾命大臣们一并捉拿。

并在接下的半月里在京城展开了肃清搜捕,将肃顺们的亲随党羽一网打尽。

终于成功帮助两宫太后垂帘听政,而他也成了议政王,两宫从此终于握住了大清权力的命脉。

那之后太后也没再诏见他们两个御医,但是也没有食言。

太后赐给了萨维琦一座大宅院,仆役金银无数,足够他风流快活过完下半辈子了。

可是这位关外的萨御医是豪爽的过了头,几乎日日邀人入他府中豪饮,酒后还不时大放厥词。

黄呈敬怕担着干系,一次都没去过。

但据说就有一次,他就提到了为太后救人云云。

过了不到一年,萨维琦就离奇地暴死家中。

仵作说是饮酒过量致死,可真正的原因就没人知道了。

不过这位关外豪爽的汉子还是把他祖上灵药的配方留给了太医院,这也算是他对医道的贡献吧!

可是几乎所有人见了那张方子都是大摇其头,认为想配出这服药简直是天方夜谭。

盛思蕊满脸不可思议问道:“不就是少了一味龙肝吗?照着方子配成半成品也行啊!”

“就像那位先祖那样,怎么整个太医院连这个也办不到?”

黄呈敬叹道:“要像姑娘说的那样就简单了!实际上那药方除了龙肝外,还有很多根本就无处寻觅的珍异之物!”

“我问你那兕角何处寻觅,那金蟾又哪里去找呢?”

周烔问道:“这两样是什么东西?金蟾是金色的蟾蜍吗?”

盛思蕊笑道:“哎呀二师兄,早叫你多看些书了,也不至于如此露怯。”

“没听说过‘刘海戏金蟾’吗?金蟾是三条腿的,可曾见过?”

秦潇道:“那兕好像是传说中的神兽吧?”

莫沁然询问似的看着钱千金道:“传说中太上老君的坐骑独角青牛,是也不是?”

明墉恍然道:“独角牛不就是犀牛吗?”

钱千金摇头道:“据说兕角是板角,与犀牛的锥角大不一样,药理之中差之毫厘就可谬以千里,所以绝不能乱用!”

而后对黄呈敬苦笑道:“看来就算是把方子给你们,也没人能配得出,难怪那萨御医如此大方!”

(十五)

黄呈敬苦笑道:“谁说不是呢?所以不久后这方子也就被束之高阁,无人问津了。”

“可就是在二十多年后,一个后生因为医术精湛被招进了太医院任医士。”

“他见到此药方是如获至宝,每日就想着如何用其它寻常药材替换,能制成传世的救命神药!”

盛思蕊突然眼前一亮道:“那人就是写这遗书的晏道源了吧?”

此刻那封遗书就被摊开在黄呈敬桌前,他拿起那张纸,眼中略过一丝哀凉。

继而他叹道:“这位晏小友品格崇高,是个有济世情怀的,还有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

“按理说这样的秉性在侍奉主子权贵的太医院是不适合的,但真正最要命的还是他的外貌!”

周烔奇道:“他又不是女人,外貌跟做大夫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

黄呈敬突然提高了声量:“太医院平日里只给两类人看病,第一呢自然是皇上和后宫,而第二就是宗亲权贵。”

“给禁宫里的人看病虽然有些风险,但晋升的机会大。”

“而给权臣们就没那么好运了,但可以多得到些赏金。”

“不过进太医院的大夫有谁是奔着赏钱来的?”

见下面还有些不解,他接着解释道:“一般给宫里的人看病,我们多是派老大夫或相貌平庸者。”

盛思蕊刚问了一声‘为……’随即又好像明白了闭嘴不言。

黄呈敬苦笑道:“姑娘是真明白了?后宫里皇上的女人多如繁星,可圣上这太阳却只有一个,或者说真的男人也就那么一个。”

“如果这些寂寞于深闺的如花主子们遇上了英俊的少年,岂不是……”

他并没有道明,只是接着说道:“晏道源在太医院里有‘小潘安’之称,每日又醉心药理。”

“他没有婚配成家,几乎就是每晚耗在院里,这深夜值守的工作几乎就被他包办了。”

“我也多次劝他是非之地不要过多染指,那些个书册大可以拿回去看。”

“可是他不听,所幸他进来后的大半年宫中都是平安无事,直到那一天……”

下边众人都是聚精会神地听着,黄呈敬润润口继续讲道:“太医院的规矩,晚值是一名御医和一名医士。”

“我已于十年前就晋升了御医,当晚正是我和晏小友值班。”

“那是光绪十年的冬夜,天上下着鹅毛大雪。”

“宫中突然来传储秀宫急诏,我本不欲带着他,但出诊必须二人。”

“再加上没听说哪位后宫的年轻妃子住储秀宫,加上诏的急,来不及另外寻人,也就带他去了。”

“谁知这一去竟给他招致了大祸!”

(十六)

下面的成年人好像都知道要发生什么,都没做声。

他眼现哀色接着说道:“我们一路进了宫,来到储秀宫前惊讶的发现这宫殿已被整饬一新,金色的琉璃瓦在雪中泛着淡淡地金光。”

“进了宫门看到的雕梁画壁、粉饰装潢比之前去过的所有宫殿都要精美,宫院中此时还挂着很多写着万寿无疆的大红宫灯。”

“我突然想起刚刚过了慈禧太后的五十大寿,莫非这就是太后的新寝宫?”

“我们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叫了进去,跪在地上听着太监叫着‘还不给给太后请安!’。”

“我心中突然紧张起来,要说这二十来年我都避免再见太后,没成想还是阴差阳错遇上了!”

“可是太后却根本没认出我,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晏道源一阵,过了很久,喉咙里才轻轻发出了‘哦’的一声。”

黄呈敬又叹了口气道:“我忙上前给太后诊断,发现她可能是寿宴之上喝多了酒吹了风,感染些风寒,没什么紧要的,忙开了方子叫尚药监去煎药。”

“太后没多问什么只是让我先回去,却教晏道源留下。太后的懿旨谁敢不听?”

“我心下忐忑过了大半夜,晏道源才回来。”

“只是说太后留他在那里聊了会儿天儿,又赏吃了些御膳,这才回来。”

“听他的语气能得到太后的青睐令他很是兴奋,而我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心中满是担忧。”

“接下来的两个月,晏道源隔三差五就被太后宣进宫里,而他的态度也由先前的受宠若惊变成了焦躁惊恐,别人问什么他都是魂不守舍的。”

“再一个月后,他离奇失踪了,太医院上下派人找了好一阵,都没人影,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看来,他当时已经被囚禁在……”

黄呈敬长叹了一声,对天长吁道:“悲哉!晏小友的济世壮志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十七)

众人听着这故事的始末也觉得感叹,秦潇盛思蕊等少年,虽对五十岁的太后为何囚禁晏道源想不通,但也没多说。

倒是李白安心中一直挂怀的只是心月的伤情,对于什么风月花边宫廷秘闻那是充耳不闻。

当他听到差的那味药是真的龙肝后,就一直低头沉思:‘要说用这世间有的东西入药,哪怕是皇上朝冠上的东珠,自己也会尽全力把它拿到,可是这龙哪里去找?’

听黄呈敬的往事讲完了,感慨也抒发了,他就问道:“黄御医,那位萨御医说他祖上寻龙入药,多年不果,到底是因为什么?是找不到所在吗?”

黄呈敬答道:“这还真不是!据他所言,他先祖是用了十年寻找地方,之后就是根本寻不到进去的办法!”

“哦?这话怎讲?”

“他说那地方一年四季都是隐秘不见,走近了就会迷路。”

“但一年中在大雪封山之初有那么一两天会现出微小端倪,进去的路径也才会被发现。”

“可是他先祖等到了接近路径,进去行进却十分困难,就算费了鸟劲走不多远。”

“就像是在雾中原地兜圈子,所以每次都无果而返。”

“那他是御医,就没想着打着皇帝的旗号多带点儿人马进去?”

“怎么没有,一次他就带了五百刀兵甲士,可是还没进入的前夜这些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了。”

“他想可能是动静过大。惹恼了山神也就再不敢带人去了!”

“那你知道这地方在哪吗?”李白安追问。

黄呈敬道:“当时我们关系不错,他也告诉我了。”

“可是这地名不存在,要在大清疆域图上才能指出来!你们这有图吗?”

李白安记得这座宅子里没什么地图,但见钱千金眼珠一转忙道:“有,有,我这就去取!”

原来这几日他潜心研究那古丝帛的内容,虽然还是一个字都认不出,但他把丝帛上的图和文字都描画了下来。

(十八)

他拿来图往桌上摊开,这地图虽然按记载绘于前汉,但疆域的外观还是大体一致的。

黄呈敬用手指顺着图一路向上,突然咦了一声道:“你们这里也标注出来了?”

他指着原丝帛上来绣的现在被临摹下来用墨点的黑点道,“大体就是在这里,他还说了此处应该西北去外蒙的霍勒金布拉格不远!”

钱千金和李白安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对方惊讶的神色中都读出了一个问题:‘难道这目的地正是图中所示撼帝四舆之一吗?’

黄呈敬问道:“莫不成各位要去给李夫人寻这龙肝去吗?”

李白安斩钉截铁道:“还真不瞒黄太医,为了吾妻心月,哪怕是刀山火海,天庭金銮也要闯上一番了!”

黄呈敬见他坚定,叹道:“李大侠真英雄也!”

他转而皱眉掐指算道:“不过按大雪封山前才可进入,那关外漠北的大雪距现在也就两个多月了吧?”

“各位可要抓紧,夫人的病情可不等人呐!”

钱千金问道:“按说这药至少表面上治愈过太宗,服了三个月也就是九十颗药?”

黄呈敬点点头道:“那是萨维琦说的,真相如何不得而知。”

“但我刚刚数了这盒里剩下的药,共有七十七颗,想必太后不肯为那替身多服了,这才冥冥中为夫人省下了这些!”

“不过吃完这些药,就再也无处寻觅了!”

钱千金见李白安又眉头紧锁,就问道:“那依太医之间,心月服完这些会有多大起色呢?”

黄呈敬只是摇头道:“这可不好说了!想当年太宗皇太极戎马一生,勇武不下巴图鲁,身强体壮可想而知,那还服了三个月呢!”

“但依我看李夫人可是一点儿武功都不会的样子,这就只能是边治边看了!”

李白安突然灵光一闪问道:“那位晏太医不是写下了他改良的药方吗?上面不都是些常用药材吗?我们可不可以依方配制呢?”

黄呈敬摇头哂笑道:“李大侠有此一问,就足见对药理不明!”

(十九)

“简单地说这百年山参的药效就百倍于普通草参,而且吃一百根草参也达不到三十年参的功效,况且也没人能一次吃掉百棵人参。”

“再比如罴胆就不同于普通熊胆,那身高两丈的老人熊胆入药就强过小棕熊的数十倍。”

“你看晏小友的这张方子上都是什么石斛、红花等普通药材,最名贵的也就是这虫草了!”

“若是给百姓治些普通内疾或许有用,但面对这等重伤那就好比是城门走水用瓢救火了!”

见李白安沉思不语,钱千金又问道:“那这龙肝确实有奇效吗?”

黄呈敬目视空茫半晌道:“那就不知道了,我也没缘见过龙呀!”

“可是先生也是见闻广博的人,自然知道这狗宝、牛黄、麝香都是有奇效的!”

“而且某些成药中起关键作用的往往只有那么一两味,比如你们之前喂给夫人的从海外购得的药丸!”

“那卖药掌柜对你们强调百年雪莲,那百年雪莲就是最关键的一味。”

“为何要强调是百年?”

“想那雪莲生在在极寒陡峭、人迹罕至之地,聚天地灵气,吸日月精华,历经百年,那是何等灵物呀?”

“以前太医院还曾收过千年雪莲,可惜为太后做美颜散给用掉了,此后便再无进项,真是暴殄天物呀!”

“试想这真龙神兽生长之地,也必是个兼具天地物华的所在!”

“凭借瑞兽经年的吐纳吸取,有了传说中的内丹都说不准,更别提这药材中的精华肝胆二脏器了!”

“想创出这方子的先人在方中用到了几种胆,又强调没有龙肝便不能治愈,想必这龙肝也定是关键所在!”

听到这儿,李白安豁然起身道:“太医不必说了,我意已决,不管千难万险也要去寻龙肝救心月!”

说罢向众人环视了一圈道:“各位,此行吉凶难料,各位的使命其实早已结束了。所以接下来的事还是……”

(二十)

没等他说完,徐三豹就跳起来道:“我当然和你一起去,心月妹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晋先予犹豫了一下,但看看那张图,也站起道:“过去帮忙,算我一个!”

周烔盛思蕊和秦潇也嚷嚷着绝不能离开义父义母,救义母那是义不容辞。

钱千金最后道:“我虽不会武功,但遇个紧急情况出个谋划个策也是行的!”

徐三豹哼道:“你?就你那把弱骨头?要是你去就自己把自己包裹严实了,别地方还没到人就颠死了!”

钱千金怒道:“就你粗莽,嘴里没一句人话!”

说罢突然回头盯着莫沁然笑道:“莫小姐,此行过于凶险,要我看您还是去广东投奔李大人吧!”

莫沁然叹道:“虽说我与李夫人不相识,但从他们身上已经看出她的确是值得尊重、值得大家为她冒险的!”

“我这时离开不是太也无情无义了,况且先生也不要嫌我累赘,这一路总不能让李夫人啃着干粮过去吧,除了我好像谁都不太像会做饭的吧?”

秦潇一听莫沁然也要同往,顿时大喜道:“那可太好了!我这就去准备出发!”

钱千金嗔道:“莽撞!你是昏了头吧,知道要准备些什么?”

秦潇只得悻悻打住,而后偷着向莫沁然做了个鬼脸。

盛思蕊看在眼里心中有气,转头问明墉道:“你呢?任务完成了,是不是可以逍遥去了?”

明墉痴痴地说道:“姑娘去哪里我自然跟到哪里!”

黄呈敬这才叹道:“老朽得见诸位的英豪壮举,不胜感慨!”

“可是岁月不饶人,否则我这把老骨头也要试着跟随勇闯龙潭!”

“但钱先生说得对,你们此去茫茫数千里,又多是莽林荒漠的塞北之地,须得有个详尽的安排才能动身!”

然后对李白安说:“夫人这药还剩七十六颗,务必要在服完之前赶到目的地。”

“但我要教你两套针法,一套呢是服药时用来活血散瘀的,一套是用来止痛的!”

李白安不解道:“止痛?”

“对!你们这一去路途不知何等颠簸,尊夫人重伤之下如何忍受得住?”

“不过我的金针之法却可以镇痛,至少可以帮助夫人入眠!”

李白安一听他想的如此周全,不禁心下大喜。

他转而对众人道:“大家都听钱先生的安排,待我们准备停当一刻不停直奔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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