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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燕山飞渡

(一)

五日后,一行几个人骑着马,围着两辆马车沿着燕山山脉不疾不徐地前进着。

徐三豹侧头去望着已过正南逐渐偏西的日头,大声道:“不行呀!我们这实在是太慢了!”

“这都几天了,连山海关都没到呢!这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一旁的晋先予却道:“你别聒噪!这已经够快了!我们用了一整天准备,现在到这里已经是全速毫不耽搁了!”

“但是老钱,我们为何不走正路直取山海关,而是在这山脉下沿着走呢?”

钱千金这时也是骑在马上,经过了几日的骑行,他倒是也掌握了些驾驭的技巧。

他轻揽缰绳道:“你们没听白安说吗?俄罗斯的罗刹兵就要进攻山海关了,我们要是碰上了可怎么是好?”

“退一步说,就算碰不到罗刹兵,那山海关自古就是兵家重防之地,戒备森严!”

“而且也是严禁闲杂汉人出关的,我们想光明正大的出去也绝非易事呀!”

“还不如沿着这燕山山脉走,总能找到一处长城烽火台没有驻兵的地方翻过去!”

“只要是过了燕山,就到了一马平川的关外平原了!”

几个少年骑马围在后车边,前车上躺着心月由李白安亲自驾车。

而这后车则是由周烔驾驭,车上满满的都是他们准备的各色行李,上到棉被冬衣,下到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甚至还有几大包袱他们从盛月斋功德林等知名点心店,搜罗来的易于保存的糕饼点心。

秦潇看着平放在车上的几杆长枪说道:“现在这地方也快到了,我们赶快把枪分一分吧!”

他向前车叫道:“师父们,你们要枪吗?”

随后听见徐三豹不屑地笑声,李白安叫道:“你们自己留着用吧!”

秦潇把从英国带回的两把温彻斯特M1895霰弹枪的其中一把扔给盛思蕊道:“这枪威力大,师妹你拿一把吧!”

“可惜配给你的弹药只有三十发了,你要省着点儿用!”

盛思蕊见师兄先想着给自己派枪,足见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不禁喜滋滋地接过枪准备装弹。

秦潇随即在身上的包袱里拿出那把凯特送的左轮枪和弹药,递给了旁边的莫沁然道:“沁然,那些笨重的不适合你这大家闺秀!”

“你来用这个,子弹还有几十发,你留着防身!忘记问了,你会开枪吗?”

莫沁然微笑点头接过道:“谢过少侠啦!放心家父找师父教过我的!”

秦潇哎道:“你都说别让我叫你小姐了,你也别叫少侠这么生分,就叫全名好了!”

(二)

盛思蕊见大师兄转头就把最好用的左轮枪给了莫沁然,心中原本泛起的阵阵暖意顿时荡然无存。

她只是狠狠地用力地往枪膛里填大号子弹,一个用力过猛,一发子弹掉了下来。

旁边马上的明墉拧腰探身手疾眼快的接住,他把子弹递回盛思蕊笑道:“盛姑娘,你是用不惯这大家伙吧,没关系……”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把左轮枪来道:“这是那天我从一洋人军官处得来的,要不你拿着用?子弹打完我这还有!”

盛思蕊恨恨地接了过来,随手把那温彻斯特M1895霰弹枪递给了明墉。

她心中暗道:‘好你个喜新厌旧的大师兄,还没个外人对我好!’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一直是他的师妹,可何时成了旧了?

可自己这股恨劲儿又是从何而来的呢?她随即就默默想着不再出声。

倒是周烔回身随便抽了只枪,拉拉枪栓,瞄瞄准星,而后随手挎在身上。

他大声问道:“钱先生,这都沿着走了两日了,长城也不见到个头,我们可得从哪里才能翻过这山脉呢?”

钱千金勒住缰绳,等几个年轻人走近这才驱马与他们同行。

他说道:“这长城自古就有万里之称,你说何时能走到头啊?”

盛思蕊忙抖机灵道:“我可是看书说这长城西起甘肃的嘉峪关,北至渤海边的山海关,可是不止万里呢!”

钱千金点头道:“其实这长城远在周朝就早已在北境修建,最有名的典故就是‘烽火戏诸侯’了!”

“幽王为博强召的民间美人褒姒一笑,不惜无故点燃烽火台的狼烟!”

“引动诸侯救援为戏,致使天子失信,西周终亡,这也是长城最不光彩的污迹点了吧!”

“之后春秋战国战火频仍,各国都广修边防长城。”

“而你说的万里长城,是明朝大幅度修缮的长城。”

“当时的明成祖朱棣鉴于弱宋不收复燕云,致使北方国门洞开,为外族入侵提供了先决条件。”

“他继位伊始就提出了‘天子守国门’的豪迈之言,迁都北京并大举修缮长城。实际上现今我们见到的都是明朝长城的底子!”

秦潇有些神往道:“‘天子守国门’,何等豪迈呀!”

“我记得汉高祖刘邦做的《大风歌》里就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西汉时的霍去病还曾经说过‘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都是何等的英雄啊!”

(三)

钱千金点点头道:“其实我华夏自古是不乏这样的英主良将的,可是在几千年的皇朝轮转中这样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多数时间反倒是庸主昏君当家,贼子奸臣当道。”

“且不说远的就说曾经把这块战略要地,拱手送人的后晋石敬瑭,为了当皇帝,竟不惜把燕云十六州拱手送与契丹人!”

“致使开宋以来,北方就无险可守,以致虽然经济无比繁华的宋朝终于被辽人人一点点蚕食,终被蒙古人所灭,还落得个‘弱宋’的贬号!”

“这些都是拜这位集贼子和昏君为一身的石敬瑭所赐!”

秦潇周烔的父亲都是战死黄海的将军,听到这些事不免黯然。

莫沁然却道:“其实在小女子看来,宋朝的消亡也并非全是石敬瑭一人之过!”

“当时后周的末帝柴荣就曾经举兵北伐契丹,一路上高歌猛进,大有一举收复燕云之势!”

“只可惜柴荣中间病亡,而赵匡胤黄袍加身开祖宋朝,为防历史重演,他杯酒释兵权,也定了宋朝重文轻武的基调!”

“致使有韬略勇武的掌兵武将都要受文臣节制,最终断送在误国贼臣手中。”

“要不宋朝也有岳飞这般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名将,怎会就被奸佞秦桧构陷致死呢?”

“国不重武,为之奈何!”

钱千金深深点头捋须道:“沁然能有如此见识,却是不俗!”

“但岳飞之死也并非是秦桧一人之过,说穿了是宋徽宗对岳飞的声望起了猜忌,对他的兵权犯了忌讳,这才是岳将军冤死的真因呀!”

盛思蕊呸道:“这个只会写字作画的宋徽宗,也太小家子气了!”

“就不象汉武帝那样,任凭卫青、霍去病驰骋沙场,树立国威!”

钱千金微微捋须摇头道:“蕊儿这话也对也不对,汉武帝却是气概宇内,但对掌兵大将也并非全不猜忌,那卫青若不是他的小舅子怎会得到如此信任?”

“建立功业?说穿了,皇帝最怕的就是手握兵权的大将造反!”

“可是他们可能做梦都想不到,这内宫和外戚一旦勾结起来,形成势力,那接下来的儿皇帝肯定就要被舅舅们架空了!”

“就像霍去病虽然忠心不二,但挡不住他的后人权霸朝野呀!”

“不过这个现在对你们说没必要,只要记得洁身自好者要远离庙堂就是了!”

(四)

这时秦潇突然神往道:“先生,您说我们此行是不是沿着当年‘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方向出关呢?”

钱千金笑道:“总叫你们多读些史书,你们呀就是蒙混过关,也怪我一直没有好好督促你们!”

“这汉朝的都城在哪里,怎么会从京城的方向出关呢?”

“还有这句话也不是霍去病说的,你们知道是谁吗?”

莫沁然淡淡道:“据《汉书·陈汤记》所载,这应是陈汤给汉元帝上书写的,先生对也不对?”

钱千金点头捋须道:“沁然当真是家学深厚,可惜你是个女儿身,要不真的该去考个功名!”

盛思蕊这时有些不忿道:“管他是谁说的,反正这话听起来就长我们汉人的志气!”

“而且那霍去病不是横扫匈奴都打出了外蒙,这还不是‘虽远必诛’吗?”

“要我看,那位陈汤的话应该是对霍将军事迹的总结才是!”

钱千金哈哈笑道:“蕊儿,就你鬼机灵!这话也说得通呐!”

盛思蕊略有些自得道:“虽说我不太爱读书,但是知道读书只是个形式,思辩的过程才最重要。”

“正所谓不思则罔,不辩则僵,要是不知思考,不懂辩论那不就是死读书了?是不是钱先生?”

钱千金道:“这番见识的确高于不少学子,很多人读书就是为了考取功名,货卖帝王。”

“将经史子集背得是滚瓜烂熟,却从不思对错,从不辨是非,只是一味的人云亦云,鹦鹉学舌。”

“试想这样的人充斥在朝堂之上,那皇帝还能听得到什么真话,百姓还能有何指望?”

“每每开口就是子曰经云的,却从不懂因事变通。”

“从这点来讲,你们两个姑娘倒是高过不少饱学之士呀!”

明墉附和道:“对呀,盛姑娘就是‘不学有道’的典范!”

盛思蕊蹙蹙眉道:“你这说的是好话吗?”

明墉忙道:“大大的好话!”

莫沁然也笑道:“蕊姐姐,这话可是当年恭亲王对李鸿章大人的评语呢,你说好不好?”

这时一直没做声的周烔道:“你们就别捧来捧去了,到现在还没人告诉我,这长城要走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关外呢?”

(五)

钱千金见他问了,就笑道:“都忘了烔儿在驾车心急要出关呢?”

“这么说吧,应该不远了,再走走见哪里没有旗号守军,我们就可以翻过去了!”

周烔望着连绵不绝的城墙和起伏隐现的烽火台叹道:“你说以前这长城是为了防止北方游牧民族入侵的,可现在是满人的天下,城墙那边不是满人就是蒙古人,还防什么防呀?”

几个少年都没出过关,也不知道其中就里,就都看着钱千金。

钱千金却叹道:“谁说不防呀?是防着我们汉人的!”众人一听都是大惑。

钱千金接着道:“满清入关后,满蒙一家,这北方的游牧民族也都收拢的差不多了!”

“他们居于地广人稀的关外,又有着朝廷的补给,生活自然踏实富足,与皇家又都沾亲带故,自然用不着防着。”

“可是汉人呢?天下一统了,都是大清子民了,是否也要一视同仁呢?”

“可结果恰恰相反,这大清呀表面上总是说着‘满汉一家’‘不分贵贱’。”

“康熙爷也说过‘不修边墙’,可是实则却是身份地位大有差别,贵贱立判!”

盛思蕊不解道:“可是我们回来一路上并未有多少感觉呀?再者李鸿章大人可是前呼后拥,八面威风的!”

周烔也说道:“可不是?还有唐季孙先生,我在他府上住时,还见过满人的提督前来拜见,恭谨客气地很!”

秦潇也道:“对呀!你看李鸿章大人可是当朝的股肱之臣,那份权势荣耀恐怕一般王公大臣都赶不上!”

说罢看看莫沁然,谁知她却是遥望远方出神,像是并没有听到一般。

明墉却摇摇头道:“说你们在海外公子小姐的呆久了吧?眼睛只知道向上看,怎地不看看贫苦百姓呢?”

钱千金这时才‘嗯’道:“明墉这话是说道点子上了!看尊卑只差,地位之别是不能够以不同阶层来比的!”

“好比我们在海外,虽是弱清子民,却是家境殷实,衣食周致,自然就没有多少洋人敢对我们歧视。”

“但你若换个普通的平民百姓试试?说到底,在阶层大体相当的群体里,种族民族的不同,受到的对待就会有差别。”

(六)

“你们见同是劳工,洋人就总爱打骂欺辱华人。”

“同是洋行职员,洋人在华人面前就是趾高气昂,这种歧视就是国本的种族歧视,无法更改!”

“同理你们看到李大人,唐季孙在自己地面上风风光光,可是到了朝堂里呢?”

“李大人还真的经常吃哑巴亏,生憋屈气,这些只是你们还没到那阶层都看不到而已!”

前面赶车的李白安是听力极佳,听到了钱千金如是说,不由得想到了他和袁世凯之前的帐中恳谈。

想到李大人当年为了提升北洋的地位,为包括自己在内将领抬旗的事,心中也是一阵怅然。

就听钱千金接着说:“之前你们到过的只是华南和江南,满人聚居少,一时看不清楚。到了京师却赶上这破城浩劫,又没见到。”

“可你们知道吗?这满汉有别在直隶京城尤其在关外体现最为明显!”

“实际在明末还有百万汉人居于关外,但满人为了保住他们得发家福地,在建国后陆续把汉人驱逐入关,并禁止汉人进入关外!”

“这长城和道道雄关不但没有被废弃,反而被进一步加固修缮,这不就是防着汉人吗?”

“还有你们不知道的,之前那关塞守卫的兵士还在关外城墙外深挖壕沟密植柳树,又被称为‘柳条沟’,就是防止关内的汉族百姓偷跑过去的!”

几个少年一听都‘噢’了一声,周烔道:“那照这么说,我们怎么过去呀?”

盛思蕊却道:“先生,您怎么知道的呀?”

钱千金捋须道:“当年我随着师父云游天下,这第一站就是出关去东北。”

“师父说那里人烟稀少,先去见识一下闭塞之地之民昧和物华。”

“不过那时边塞出关已经没那么严格了,加上我们师徒都是道士打扮,也就轻松出关了。”

“虽然我们未曾到黑龙江那么远,却也到了长白,也见了不少新迁入关外的汉人,原来他们都是‘闯关东’过去的!”

‘闯关东’?几人听着都是新奇,就一齐追问。

(七)

钱千金就接着讲述道:“中原五省自古就是兵祸不断、天灾连年、土地贫瘠,可这里自古又是政治中心所在,所以人口极为稠密。”

“遇上灾年,那更是饿殍遍地,哀鸿于野呀!”

“可是明清两朝都推行限制人口流动,所以就算饿死在家门也禁止出去讨饭!”

“当然也有大灾发生救灾不力,导致流民逼近京师的时候,但大多数时候人口流动都可控制。”

“可是到了鸦片战争之后尤其是英法联军进京后,洋人势力版图的划分将大清原有的军事控制切得七零八落,尤其在海上更是打开了一条通路。”

“所以呀在直隶山东河南等靠近黄海的省份,一些过不下去的贫民或想过得更好的百姓,就偷坐着海船一路北上跑到了东北。”

“其中不少也被守军抓住押解回去,但架不住想闯一闯的人数量庞大,所以很多人就真的在东北安家落户了。”

“到了才发现此地虽然只能种一季,可是无人播种的土地广袤得超乎想象。”

“而且越往北地就越贱,在老家买一亩的价钱这里都可以买一垧,养活一家是绰绰有余。”

“所以就陆续有人前仆后继不畏艰险闯出关外,闯到东北来,这些人就叫做‘闯关东’的!”

莫沁然这时思索一下道:“刚才先生说的是中原五省,可我之前只是听过四省,那还有两省的贫苦百姓呢?”

钱千金颇有赞许地看看她道:“沁然果然心思缜密!其实在我看来,中原应为山东、直隶、河南、山西、陕西和安徽才是!”

“这后两个一个虽在关中,另一个长江横亘其中,但无论从地理位置、土地状况和贫富关系都应该被叫做中原。”

“尤其是安徽,淮南尚可,可淮北却是地少人稠,空挂着江南的名头,却与鱼米富庶毫不沾边儿。”

“反而更因与中原几省毗邻,百姓也更中原化了。”

“所以,这山西、陕西安徽几省的活跃百姓更是趁着朝廷疲弱,对关外疏于看管之际,从陕西和山西一些边口进入内蒙,开始在广袤的草原上谋生。”

“这些人被叫做‘走西口’的!不过我之前并未进入过草原,但此行我们多半都会遇到他们。”

(八)

盛思蕊想想问道:“那之前我们在印尼巴东救的那些华人呢?他们又是怎么出去的呢?”

钱千金叹道:“那些人被叫做‘下南洋’的!”

“唉,说穿了这些大多是为生计所困,已无家可居,被迫背井离乡,只想奔个活头。”

“俗话说‘人离乡贱’,试想要是百姓能丰衣足食,又有谁愿意抛家舍业,远赴他乡呢?”

他感慨了一下随后又提起眼睛道:“不过话说回来,也还亏得洋人打开了大清的‘闭关锁国’!”

“这才给穷苦人闯出去的机会,要不这些贫苦百姓可能连活路都没有了!”

这话被前面的徐三豹听到了,他回头大声道:“我说钱幺鸡,你这话说得可是有点像卖国贼呀!”

“你这是海外住了几年,就忘了祖宗了吗?”

钱千金忙道:“蛮货胡说!我哪里向着洋鬼子说话了?”

“这是事实,要不是国门洞开,海路重启,中原的百姓哪来的逃命寻找生机的机会?”

他瞪着徐三豹接着道:“你都忘了?光绪十六年就是十年前,李大人还坐镇直隶,那年海河大洪水,饿死了多少百姓!”

“当时你我都在大人麾下,大人本想着是不是可以让灾民取道山东,可被内阁那帮子给参的狗血淋头。”

“大人不也还说,这要是能在天津给灾民开条海路,一定放他们到关东去谋生路!”

“那天津的海路不就是洋人打开的,难道大人也卖国了?”

见二人又起了争执,李白安却没有管,他只是想着那句‘如果百姓衣食富足,谁愿意背井离乡’。

对呀!哪个百姓有生计不愿安安稳稳地活着,是这个世道根本不给他们活着的机会!

自打见识了禁宫主子们的嘴脸之后,他就对这个腐朽的朝廷更加愤恨,心中不时想着是否孙文大哥的革命主张,真的是解救百姓于水火的良方呢?

可是他们人单势孤,有怎能跟死而不僵的庞大朝廷对抗呢?

想着他看看车上昏昏沉沉的心月,因为颠簸她的眉头不时会蹙一下。

他又叹口气摇摇头,暗想:‘此刻哪里顾得了许多,想法子救治心月才是正经!’

他本欲出言劝解钱徐二人,就听莫沁然道:“其实我看二位先生都不要争了,大家都是心系百姓,都想着能为百姓谋个出路。”

“都是怜悯天下苍生的人,就不要在就形势做无谓的争辩了!我们现在可都有正事要办呀!”钱千金借坡下驴忙说沁然说的有理。

而徐三豹却说:“我可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人,但见了哪里的穷苦老实人被欺负了,那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正在这时,盛思蕊突然手指着远方的山脊嘘声道:“大家都别吵了,你们看那边!”

(九)

众人顺着盛思蕊所指方向看去,此时已经是夕阳西斜,但晴空万里,视线极佳。

只见距此几里远的山脉下正有一行人车沿着山脉蜿蜒缓缓前进,而再前方隐隐可以看到一直连绵的山脉地势陡然下降直入地平。

而后又再翘然而起,仿佛是整个山脉在那里被硬生生斩开了个马鞍形的缺口。

钱千金捋须道:“看吧,那里可能就是个垭口,这里倒是可以隐约看出那两边都没有城墙和烽火台!”

徐三豹道:“噢?这么说我们出关的通道就要到了?”

晋先予却说:“也不见得!在四川有些延绵的大山也会突然缺下这么一块,但却是因为山背有块极低的洼地,常年积水形成湖泊。”

“而这遮挡的山脊则因水的击蚀被日渐削低,所以那背后也可能是个大湖!”

“要不怎么一直延续的长城到那里突然断了呢?”几人想想也都甚觉有理。

可李白安说道:“但是那群人显然也是要偷到关外的,他们显然是直奔那里而去,是否就是已经知道那里有过去的法子呢?”

大家一听也觉确有可能,钱千金道:“我们胡猜也没用,反正离此也不远,派人过去看看不就都知道了?”说罢眼光扫向了几个少年。

秦潇本想自告奋勇,但是莫沁然就在身边,她可做不了这差事。

而他却不愿意舍了这二人并行的光阴,也就犹犹豫豫地没开口。

盛思蕊本想叫师兄一道去,就像以前二人一起驰骋那样,可是秦潇的这番举动用意再刻意不过了。

她心中突地又生怨气,哼哼道:“我才没什么人要陪着,我去!”

钱千金知道这一行中虽李白安轻功最高,但专心陪着心月不肯离开,所以本就指着秦盛二人自动请缨。

见盛思蕊如是说,就说道:“那甚好!不过你一个去难免没个照应,不如……”

他本还指望着秦潇能幡然醒悟,主动相陪,谁知这小子却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小佳人身上,全当没听到。

钱千金正暗自摇头这帮子少男少女的朝三暮四,就听明墉道:“我陪盛姑娘一起去!”

钱千金虽知道这明墉虽是江湖野路子出身,也还有些底子。

但不知功夫究竟如何,就看向曾经同他一同行动过的李白安。

李白安头也不回地说:“就让他去吧!他的轻功比蕊儿弱不了多少!”

钱千金这才放心,嘱咐二人道:“一定轻手轻脚,隐住行藏,查探明白了立即回返,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尤其是蕊儿,万不可只身犯险!”盛思蕊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下马和明墉一同走了。

(十)

临行前,她还回头看了一门心思都扑在莫沁然身上的秦潇,他竟都没跟她说一声要小心什么的。

她不觉心中隐隐泛出一阵酸楚,而后一阵怨意翻滚而出。她跺跺脚回头大步而去。

她一边运用功力疾速行进,一边暗想:‘这倒真是怪了!自己自诩也是个洒脱的人,一向不喜欢那些个婆婆妈妈,可是自己这些心酸怨意又是从何而来呢?’

想到这儿,她收收心神,只想专注眼前事。

谁知一侧脸,就见明墉正在旁边向自己微笑着和自己一路并驾齐行,她不觉一惊。

她知道明墉的轻功是野路子,虽然功力不错,但绝赶不上自己的多年正宗师传,没想到他现在还能跟得住!

盛思蕊不觉奇道:“不错嘛!进步挺大呀!”

明墉只是微笑道:“谢谢姑娘夸奖!有姑娘在身边不知不觉自己也行的飞快了,这都是姑娘的鼓舞!”

盛思蕊撇撇嘴,她虽知道这厮油嘴滑舌的,但听着还是很受用,起码比那没心肝的师兄强!

她好胜心起道:“不如我们比比谁先到!”说罢她脚下加劲,人如箭般飞出。

明墉忙道:“钱先生嘱咐过,不可惊动过大……”

但见对方人已在几丈外了,他只得摇摇头,脚下加劲追了上去。

他们和之前的行进者本就只相隔几里远,不多时就已经从侧面超过了这群人,脚下加劲一直来到了那处山脊下陷的所在。

二人收了功,一起在山腰处找了个僻静的所在仔细观看,一看之下不觉都是甚为骇然,不禁愕然对视了一眼。

只见这缺口处既不是可以穿过的垭口,也不是个天然的大湖,而是一处水库要塞!或者说是被废弃了的水库要塞。

只见这处水城背依山脊建成带闸口的堤坝,两边顺着山势逢短补缺,直接延伸到前面修起了数丈高的城墙,而在城墙下端有三道闸口。

这城墙修的足有十余丈宽厚,在前端高墙之后城墙之后甚至修建了大批的屋舍。

甚至还隐隐看到其间穿插的通道,那道宽是驾车通过也能绰绰有余。

不过这水城现在是空无一人,城墙上连个旗号都没有,只有些报废了的火炮七零八落地倒在城墙的炮眼旁。

此外还有些废旧的车辙和些凌乱的杂物,零散地丢掷在城墙上。

而四周围出的大水库的水位已经将将漫到了山后水闸的边上,而前面城墙的水闸也已被没到闸口的拱形上缘。

(十一)

此时借着夕阳的余晖可以看到,整个空寂的水寨墙边苔藓斑驳、乌旧陈腐。

整个水面上,只有山脊处的闸口边系着三只小船。

而一些鸟则落在水面上依次探出的一些杆头上,偶尔发出几声鸣叫,仿佛用这来证明此地还是有活物存在。

二人惊诧之余也不禁商量起来,明墉先说:“这座水寨看来也是防御用的,只不过不知为何废弃了。”

盛思蕊道:“管它呢!没人把守还不正好!那不正好停着几条小船,我们就直接用它渡过去,这不就顺顺利利出关了!”

明墉迟疑道:“可是这水城废了这么久,突然有几条船出现,是不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盛思蕊不耐烦道:“我说你怎么婆妈起来,这就叫天意懂不懂?”

明墉还是继续疑道:“那是不是之前那批人设置好的?”

盛思蕊烦道:“我说你这人今天怎么了?管他是谁,我们先抢了船去!”

“你说一般的百姓是我们的对手吗?等我们过去再把船给他们送回来不就得了!”

明墉却正色道:“你觉得要是你义父师父他们在会这样做吗?或者他们知道我们这样做会怎么想?”

这事倒是盛思蕊一直未想起的,换了之前,管它别人怎么想,先干了再说。

可是现在那莫姑娘一派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自己要是做了这般粗蛮之事,师兄知道了,岂不是更要看轻自己?

想到这层,她也不禁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那队人马也接近了山脊的水闸口。

二人只得先不做声,靠近听听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就见一行人中赶车的先把车上一青年肥胖男子扶下车来说道:“少爷,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那胖男子活动着身子哎呦道:“可他妈颠死我了!终于到了?都安排好了?”

赶车人道:“管家一个月前在到了关外就开始着手此事,终于找到了这块弃城。这不就赶紧安排小的备船过来接老爷一家嘛。”

胖男子道:“别他妈老爷老爷的,这现在只有少爷了!”

那人忙道:“是少爷,可是我们过去之后,遇到管家怎么说老爷他们的事呢?”

(十二)

胖男子呸道:“叫你别提他们了!”

“自打我娘死后,这个爹就知道讨小的,三个小妾生了四个小崽子想跟我抢家产,没门儿!”

“人算不如天算,洋鬼子打进来了,我提议举家迁往关外。”

“老东西刚开始还不同意,这不于管家先去踩了点,觉得大大可行,他这才点头。”

“我们慢悠悠从廊坊出来,幸好碰上了洋鬼子!”

“也幸好我够机灵,把这些个老不死的、狐狸精和小崽子们一堆儿抛下了,我们才能跑到这儿来!”

“这下好,再没人跟我争家产了!”

“见着于管家就说他们在途中被洋鬼子给杀了,到时都给我哭得像点儿!”众人都‘是’声一片。

盛明二人躲在暗处不禁又相视对望一眼,都心道:‘好个不孝歹毒的逆子啊!’

要是换了平时盛思蕊早就冲出去教训这胖少爷了,可是自打有了秦潇对自己看法这个心结,她还是憋住了。

就听那胖子喘匀了气道:“那就别愣着了,赶紧搬东西上船出关吧!”

众人是手忙脚乱从车上往下拿包袱,那些包袱份量都不轻,偶尔还能听到金属的撞击声。

胖少爷叫道:“你们都给我机灵着点儿,这都是我的命!等下谁把东西掉水里,小心你的皮!”

就这样赶车的掺着少爷,一行人连那带拽上了堤坝,登了船向对面城墙边划去。

盛思蕊道:“不管怎样,我们也要在他们过去后取了船!”

明墉也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看来这可真叫‘心有灵犀……’”

盛思蕊打断道:“得寸进尺了!我们顺着边溜过去。”

这两边沿着山势的围堤本是有条一人宽的步道,但年久失修已经难以行走了,但难不住二人轻功在身。

这时日已尽没,整个水寨都是一团昏暗,就在那些船上的人下船沿阶梯上了对面城墙之际,盛明二人在侧面也快接近城墙了。

这时就听那赶车人突然狂笑道:“少爷,忘了跟你说,于管家可是吩咐了,要带老爷平安出关才算交差。”

“现在老爷没了,我们也交不了差了,不如……”

说罢他一脚就把胖少爷蹬到了水里,那胖子落水之时还算机灵抓住了一只船的船舷。

他惊恐地叫道:“好你个……,啊,噗,都听着谁救我上来,我给他一百两,不,两百两!”

赶车的奸笑道:“少爷,你的命就值这点钱那!你死了那些银子可都是我们的了,你说我们会怎么办?”

说罢朝旁边人使了个眼色,令盛思蕊几乎要叫出来的事发生了。

(十三)

只见几人飞身下到船边,拿出家伙开始凿船,只片刻就把三条船都凿沉了。

盛思蕊本欲上前去抢,可是按距离来说,就算她尽全力,在没到之前船也废了。

她只能跺脚眼巴巴看着那三条船合着胖少爷的哀号,伴着他那肥硕的躯体沉入水中,不见踪影。

盛思蕊回头对明墉道:“都怨你!要不我也不会这般优柔寡断!”

明墉忙叫屈道:“姑娘这我可是冤死了!明明是你怕师兄责难,畏首畏尾,怎能算在我头上!”

盛思蕊被人看穿了心思,有点恼羞成怒,踢了明墉一脚。

她本欲再下辣手,但想到这样不是表明自己被猜中了吗?

于是她收回攻势哼道:“没船就没船,我还不信我们就过不去了!”说罢转身就向回走。

明墉看着尚泛着气泡的湖水喃喃道:“本来要是普通百姓也就救你不死了,可谁叫你不孝丧尽天良呢?”

之后扭头看着盛思蕊的背影又叹道:“就算我们几个会轻功的能飞过去,那李夫人和钱先生可怎么办?”说罢摇摇头跟上盛思蕊。

李白安等人闻讯赶至,大家看着这片大型水寨,都是既感慨天不绝人,又叹息为何这柳暗花明不给全乎了。

眼看着距关外只有几里之遥,却只能是望水生叹。

盛思蕊将经过详述与众人听,话毕歉疚道:“要不是当时我心生迟疑,没有早些夺过几条船,大家也用不着这样犯难了!”

李白安正在思索过水之法,钱千金却是一愣,他知道这个嘴硬的小鬼何时低声下气表示过歉意?

在看看她看秦潇的眼神,当即就明白了释然道:“哎!蕊儿你又没做错事,不可如此自责!”

“这君子不夺人之物本就是美德操守,你这行径让为师很是欣慰!”

“如果你要是夺了船在此,我们反而要怪你了!是也不是呀,潇儿?”

秦潇这时正在和莫沁然窃窃私语着,听到这话马上道:“钱先生说得对!四妹你能这么做我也觉得是深明大义!”

“我刚才还跟沁然说这事呢,她也夸你呢!”

(十四)

本来师兄的前半句夸奖令盛思蕊心里甘蜜,可到了后一半又扯到了莫沁然。

她不禁觉得肝火大动,嘴里全是苦味,索性转过头去不看那边。

这时李白安观察了良久却突然叹了一声道:“这回我倒宁可蕊儿不顾道义一把,先拿下那些船!”

“明墉,你身手也不差,当时怎么也没想着下手夺船呐?”

李白安虽不是什么道貌岸然的嘴上君子、衣冠善人,但平日里在几个少年面前还是很注重为人师表的,有些离经叛道的地方也不会轻易流露。

所以他这样一说,倒是令所有人十分惊讶。

李白安见众人目光中都是不解和迷惑,接着说道:“刚才我仔细观察了这片水域,我们几个练家子通过自然不成问题。”

“三豹兄倘肯多花些力气清理两边的窄道,那钱先生也能过去。”

“可心月怎么办,那窄道过马还可冒险一试,但却绝容不下马车通行的!”

秦潇道:“那我们可以背着义母过去呀?”盛思蕊本张嘴欲反驳,可是话到嘴边看到秦莫二人在互相对望,心中又生堵塞,索性望向别处,不参与对话。

而明墉则是善解人意地在一旁闭嘴,默不做声地看着她。

李白安叹道:“你义母是最好平躺,经不起上下颠簸。”

“换言之只能躺在榻上通过这片水,那现在两边是绝无可能的,你们倒是说说该怎么办?”

众人一听知他是爱妻心切,不肯让心月再受一丝折磨,也都各自琢磨办法。

周烔说道:“那我们可以伐树做个木筏不就行了!”

其实这是个法子,几人也都想到了。

可是这样一来费时良久,眼见着天色将黑,所谓迟一分就多一份变化,万一又有了什么变故呢?

(十五)

李白安思索一番道:“我看那水中有不少的枝头露在外面,那就把车板卸下,将心月牢牢敷在上面。”

“我和……潇儿一人把住一边,飞渡过去!”秦潇一听忙昂起胸膛。

但此想法过于大胆,万一秦潇途中脚下失准或没赶上步伐,那人不就……

就在众人商议时,莫沁然突然道:“李大侠的办法虽然可行,但其他人又哪里赶得上您的神功!”

“不如李大侠您拿一端,秦潇、明少侠和蕊姐姐三人专责另一端,岂不是更保险?”

众人一听更是奇异,李白安一端是断无问题,可那三人又呢怎么同时把持车板的另一端呢?

就听莫沁然接着说:“我们车里有很多的丝绸被面,真丝扭成股其韧性远高于麻绳!”

“我用真丝扭成两股长细绳,牢牢系于车板一端,由三人前后分开距离抓拽。”

“这样三人中就总有一人,能及时踩住木稍保证车板一端不下落,李大侠看看这样是否更为保险!”

李白安顿时觉得此法可行多了,众人也觉得她的确是心思聪慧。

而就在大家交口称赞时,莫沁然已然动手编起丝绳来。

其他人见状也开始忙着拆车板,分行李。

由于另一辆马车是无法通过了,所以所有行李装备只能由人背负。

幸得周烔的体力极佳,这一路又赶车没用力气,索性把差不多一百五六十斤的所有包袱串起来一个人背,而拆下车板的车轴和车轮则交给了徐三豹。

晋先予把马眼全部蒙住,再将它们串起来。

盛思蕊问道:“晋师父,你这般是为何?”

晋先予道:“马这畜牲一般都怕水,蒙眼叫它们看不见,就可以放心走了。”

“串起来吗我牵着头马,后面的不就都跟着了?”

盛思蕊皱眉道:“那万一一匹踩空掉入水中,其它的不就都跟着下去了!”

晋先予哎呀一声恍然道:“忘了等下牵马的只有我一个!旁边没人守着!”

钱千金道:“老晋,别图快,等白安他们过去叫几个孩子再回来一次就行了!”

晋先予想想保险起见只能这样。

(十六)

这时莫沁然的丝绳已然编好,她把车前端两边用绳子扎牢留出两米来长的裕富,供李白安套在身上。

而后端两头则各留出十米来长,供三人抓持。

李白安见准备停当,把心月柔柔抱起,小心翼翼地用几层厚被垫着放在车板上,再轻柔地用丝绳绑扎牢。

莫沁然见这样气概云天、胆犯龙庭的英雄居然如此温柔悉心,不禁目光神往起来,而后泛出一丝黯淡。

全准备好了,李白安看看天色,此时月光已上,明华浅铺于水面上,粼光闪闪,水中的木稍头依稀可见。

他挂牢绳子看向后面三人问道:“都准备好了吗?”三个少年齐声答是。

“那都打起精神,注意脚下,我们出发了!”说完,四条身影一齐飞起,直向水中而去。

李白安为方便几人跟住,故意放慢了步子。

但踩到第一个木稍时就觉得脚下软脆,他当下明白这些木稍就是本来生长在谷底的大树顶梢。

这树都有趋光性,在这山背谷中,要想见到阳光,就要猛长到细长才能让树梢见到光。

所以这树梢虽高却很细,又常年泡在水里,早已腐脆,是断然经不住反复踩踏的。

他忙向身后叫道:“注意脚下,那些木稍太脆,经不起踩多次!”

他的话还没落,身在后面第一位的秦潇就已经踩折了一根。

他身形一踉跄,手头一松,身体滑向一边借力。

而紧跟其后的盛思蕊听到了义父的喊叫,又见秦潇斜出,忙抓紧绳子在空中急倒一步,蹬上了前一个木稍。

因突发而急,脚下一重,离脚时木稍已断。

她忙叫着:“前面那个断了,后面小心!”

最后的明墉抓住绳子尾稍,侧身飞到另一边。

如此李白安再次落水借力时已是五丈之外,而盛思蕊早已把持不住,身子缓缓下坠。

突然一侧秦潇已然飞至将她轻轻弹到一边,顺手抓住绳子。

而就在二人换手的时间里,明墉却一直在后面紧紧地抓牢绳子,让车板保持水平。

就这样前面一人直线向前,后面三人如水面鸥雀般两侧飞腾,轮番保持后面水平。

堤坝外的人远望去,就如同几只巨鹰在不时左右交错,掀起片片水花,掠水飞渡一般。

却都不知这般飞腾,实在是用尽了后面三个少年的最大功力和全部所学。

(十七)

一百五十余丈的水面飞渡,在后面上的人看起来真的好比蹴乎之间。

众人还来不及从目不转睛地惊诧中转到由衷地喝彩,几人就已经稳稳地托着车板到了对岸的城墙上。

李白安仔细看了看车板上尚在迷蒙的心月,放下心来。

再见几个少年,却都已经因为紧张和疲累坐倒在城墙边。

他知道这一次说起来轻松,但实在是耗尽了他们的功力,就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也好。

他此时也觉得甚是疲累,也坐在心月身边轻抚着她的秀发,让月光能映照着这张皎洁的脸庞。

可突然他却听到一边发出呦呦的马嘶声,随后就是扑通通几声,然后就是徐三豹的叫喊声。

他心里一惊,忙叫三人看紧心月,自己则脚下不停,向着侧边飞身而去。

原来堤外几人见李白安他们已带着心月无惊无险过去了,晋先予就道:“哎,他们这下必是用尽全力,要歇一阵子了。”

“我们也别等了,我带头,先牵马过去!”

却听钱千金道:“等下不迟,何必冒风险呢?”

晋先予回头冷眼道:“怎么,老钱,信不过我的本事?”

“这怎么能是信不过呢……”

徐三豹抢着道:“你个钱幺鸡,总是畏首畏尾的!”

“最难的都办完了,还等着人家再回来接我们?走吧,我也来牵匹马!”

周烔也应声牵了一匹,虽然他的背负十分沉重,但手上空着就觉得还有力气。

钱千金无奈也和莫沁然各牵了一匹,他刚要跟着晋先予的后面,却被莫沁然叫住道:“先生,我们慢,还是走在后面吧!”

说罢她看着晋先予牵成一串的五匹马,似乎若有所思。

晋先予走在最前面,那几匹马被蒙着眼睛,‘咯噔咯噔’的低头沿着破败的步道走着,不时就会蹄子磕绊打滑。

行至小半段,晋先予突然对身后的徐三豹叫道:“三豹,这有块大石,我腾不出手你来帮忙搬一下!”

徐三豹把沉重地车轴放在一边,把缰绳交到周烔手中,口中叫着:“就该让我当先,也好清理路障……”

(十八)

就在他从靠山一边侧身通过马匹的时候,就听到一阵阵嘶吼,随后那几匹被串起来的马挨着个地向水里滑去。

徐三豹大叫一声忙伸手抓住一匹马的缰绳,可那是五匹串在一起的,依次落水的惯性何其之大!

他只得口中猛喝使出牛劲往后猛拽,却觉得脚步在一点点地向下拉。

正在后面一片惊呼,而他额头的青筋都要爆裂之际,突然手上劲头一空,他便拽着一匹马的缰绳向后跌到了山脊上。

而被他拽住的那匹马和串在身后的那匹,都向他一齐压来,饶是他外家功力深厚,也被这一下几乎压得喘不过气来。

李白安快速奔行到近前,见前面的三匹马已经落水,最先那一匹已经看不到踪影了。

他知道这水已将参天大树淹得只剩个树梢,恐怕水深不下十丈,那马落下去是绝无可能救上来的。

他见晋先予这边狠劲地拽着绳头,而后边向后拖拽马缰的徐三豹都快被拖到水里了。

他忙抽出软剑两剑把串绳前后砍断,后两匹马才被徐三豹拽进了怀中。

就听晋先予叫道:“我说老徐!你怎么过来时不注意点儿!就你那大块头都把马挤水里了!”

徐三豹扶住山背直起了身子,望着三匹马沉下去的地方泛出的水泡疑道:“我根本就没碰到马呀?”

“我是见马落水,才使出浑身力气救出两匹的!”

晋先予又道:“那不是你难道是马自己踩空掉下去的?”

徐三豹道:“那谁知道呀!”

李白安忙叫众人不要争辩,赶忙通过,这几人都是几年下来生死与共的兄弟,为了些许小事伤了和气就不好了,所幸人没事就好。

这时秦潇和明墉也赶来帮忙,大家这才呼啦啦地背着行李牵着剩下的马到了城墙。

盛思蕊在这边见几匹马落水也觉得诧异,见了面还想问问情由,却被李白安阻止住了。

她也想着只要大家没事就好,至于马,到了关外还怕弄不到吗?

这些人相处多年,又有师徒情谊,加上经历过许多事情,自然很快就忘了这茬事,一众热乎忙碌起来。

倒是莫沁然在一边若有所思的瞄了晋先予几眼,而这也被同样冷眼旁观的明墉看在眼里。

(十九)

各人刚想生火做些热粥,却被钱千金拦住道:“这水也不知积存了多久,保不齐就有什么不干净的!”

“我看今晚大家就将就一晚,先喝水囊里的水就些干粮,还有不要生火!”

见大家都是不解,他又道:“此处仍是边关左右,谁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什么驻防的官兵,还是小心为上!别让人发现了!”

大家也都觉得有理,就只得作罢了。

钱千金站在城头向外一看,只见远处的一小片树林中依稀有些火光。

他就道:“那就是蕊儿说的杀了本家少爷,吞了家财跑路的家丁们的所在!”

盛思蕊好奇问道:“这些人既然已经得了财物,为何还不速速离去?”

钱千金哼道:“这里已是关外,地广人稀,野兽遍地,他们是怕晚上碰到猛兽,才在林子里暂时歇脚的!”

盛思蕊点头道:“那这些人还算是有点儿小聪明!”

钱千金道:“真是聪明,选这地方下手杀主夺财,人到了关外就天高王法远,任他们逍遥了!”

盛思蕊试探着问道:“我们要不要去教训一下这些逆贼?”

钱千金道:“用不着我们,真以为到关外就安全了吗?”

“没听说过‘不是猛虎不出关’吗?”

“没点儿斤两就敢带着大把真金白银到这流匪横行的地方来?他们离死路也是不远了!”

盛思蕊道:“关外真是土匪猖獗这么可怕吗?”

钱千金笑道:“这才刚开始,走走你就知道了!赶快休息!”

盛思蕊哀叹道:“唉!连个火都不能生,都不如下边那些!”

钱千金哼道:“你以为他们舒坦,他们可是连觉都不敢睡!”

见她疑惑,钱千金解释道:“那些人都有了大笔银子,现在最怕什么?”

盛思蕊噢道:“黑吃黑!”

“对了!他们要是有命活过明天就是造化了!”

玄月当空,星河飘渺,众人已经草草的睡下,唯独莫沁然独自远远地站在城墙东头痴痴地向东遥望出神。

秦潇辗转不昧,见此情景,悄悄地走了过去,脱下长衫罩在她的身上柔声道:“夜已经深了,披件衣服,省得着凉!”

莫沁然回头眼光波动,报以浅浅一笑道:“谢少侠……”

见秦潇假意嗔怒,又无奈改口道:“谢你了,秦潇!”

秦潇满意地点头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二十)

莫沁然继续转过脸去遥望道:“山海关应该就在东面不远了。想当年吴三桂的故事不知你听过没有?”

秦潇点头道:“那可是汉人的千古罪人!有谁不知?”

莫沁然接着道:“有人说他开关放清兵入城是为了高官厚禄,也有人说他是为了报爱人陈圆圆被李自成所夺之恨,你信哪个?”

秦潇想想道:“不管是哪种原因,放敌人入这‘一夫当之,万夫莫开’的雄关,就是他的不对!”

他见莫沁然的眼中似乎有些异样,接着道:“不过换做是我,如果爱人被夺也会这么做!”

莫沁然眼神一跳‘哦’道:“你不怕千古骂名吗?”

李白安自从心里和身上都离不开莫沁然之后,说话也慢慢讲起条理来:“古有云‘英雄有所为,有所不为’,但也有俗话‘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一边是苟延残喘想救也救不回的国运,一边是朝思暮想的爱人,且不论孰重孰轻,只为那个苦苦等待的爱人,就为那誓死不渝的真情,这城也要开!”

莫沁然轻叹了一口气道:“这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李大侠想必也是一样的心思!要不怎么会不惧千辛去屠龙取肝呢?”

“其实真的可以为了一个女子倾其所有,这才叫真英雄吧!”

“却可惜了那些籍籍无名的英烈们,都葬身在了这莽莽的山脉沟壑中了!”

秦潇刚要附和感慨的话,就见莫沁然望着月光洒满的青山,幽幽地清唱起来:

“义气贯宇中,爱意更难轻,哪管生前身后事,决志力劈龙;

壮士空覆血,国数辗苍穹,沧桑千古忠怀烈,英冢何处凭。”

秦潇听这词声调悠然,词义却充满了激荡感慨,跟那晚在‘卫灵公’府做的似乎是一脉相承。

他不禁问道:“沁然你唱的好词,这也是你做的吗?还是那《西江月》词牌?”

莫沁然微微摇头笑道:“这是小女子一时感慨,随口而发,让你见笑了!”

“这不是之前的词牌,而是《卜算子》!”

秦潇神往道:“这词做的真好!要不你也教教我填词?”

莫沁然笑着摇头道:“你既立志要为英雄,就当做壮怀之事,不需这感慨悱恻的词句!”

说罢把外罩脱下还给了秦潇,嫣然一笑道:“你也早些睡吧。”

秦潇望着她月光下婆娑的身影,心中默念着她做的词句,眼光迷离间心不觉得全是沧茫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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