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桌上摆了一副未曾钤印及署名的山水图，好在下着雨不是很热，刘寺等几个番子手举蜡烛，把这黑夜照的几近白昼。
“如何？”张轼越看越觉得有股熟悉感迎面而来。
“此画笔法稚嫩，转折处多有滞涩之感，并非画中佳品。”蓉娘从包扎画轴的手法来看像是出自女子之手，想是张轼别的什么红颜知己送的，所以说起来颇为客气。
这幅山水图是以大同镇布防图为底，再以王若可高超技艺修饰成的山水图，若是配上密本，布防图便能解读出来了，但若是当普通画作来看自然不值一提了。至于包扎画轴，那画轴本是王若惜随意从书房拿来揍哥哥的趁手兵器，只是不知何故王若惜包扎好送给了张轼，许是那天三人喝的够尽兴了。
“若是如此便不值得她在乎了，再仔细看看。”张轼又示意于贤等人一起来看，本来这几个手下不通文墨，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图画上的。
“头儿，我怎么感觉这么眼熟，这画曾挂在什么地方吗？”于贤做夜不收比张轼要久，自然大同尤其左卫附近地形图已经了然于胸，所以于贤指了画卷左上角一部分，“这一块印象最深。”。
“还记得从王焕之那里得来的地图吗？”张轼只觉一股窒息感突袭而至。王若可也有份吗？若惜呢？印象里，那个穿着粉红色圆领袄子下身着淡蓝色带乳白色雪花点襦裙的影子好像越来越模糊了。
“这是地图？”于贤浑身一震，眼睛从图画左上角慢慢扩散开来，果然整个大同镇布防跃然纸上。
“头儿，这画从何而来？”于贤盯着张轼眼睛。
“老于，明天找个眼生的弟兄去王家把我哥接出来。”张轼伸手把画卷起，而后拿起原先包扎的布条慢条斯理的把它扎了起来。
“是王家？要不要弟兄们直接把王家端了？”于贤抓起腰间刀柄。若是亮明身份，这区区阳曲县应该无人敢反抗。
“尚未清楚王家在其中做的何事，先把我哥接出来吧。”
“大人，直接抓来拷打一番自然见分晓。”于贤再劝。
“我做事用的着你来教吗？”张轼突然发怒。
于贤哪见过张轼如此做派，慌忙跪倒在地，“自然大人说的算。”。
“大人是要姑息养奸吗？有如此行径，大人为何无动于衷？”蓉娘泪流满面的跪倒在地，她的家人便是被入侵的鞑子杀绝，如此聪颖的她怎会不知道这图代表什么呢。
“蓉娘，果然近之则不逊啊。”张轼说完便要离去。
“奴婢还以为大人是堂堂大丈夫，没想到也是见色忘义的小人。”蓉娘一脸决然，她不惜为此事与张轼翻脸，她一直认为是张轼某个红颜知己作的画。
“蓉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张轼被蓉娘话语气的发笑，“我不好男风。”而后扫了一眼围着的众人，“尔等只看到这张图，莫不是忘了我等为何而来？王家好清扫，可是死了的高泰呢？柳升是做什么的？县衙的曹典史呢？除恶务尽。”。
众人这时才如梦方醒，一个布防图便引得几人内讧，果然还是做夜不收轻松的多。
“但凭大人吩咐。”于贤几人手擎蜡烛单膝跪地。
张轼示意几人起身，而后看向躲远了的蓉娘，“你离我那么远作甚？我能吃了你不成？”。
“公子放心，我远之不怨的。”说完蓉娘便一溜烟儿跑去了耳室。
第二天一早，于贤从手下番子里挑了个机灵的，扮作张家仆役的身份去了王家接张琳。那张琳昨日从午后一直喝到晚上，这大清早还睡着未曾醒呢。
“小的见过王老爷，我家老爷命我来请大少爷回家。”小番子一身玄色麻布短褐，经王家仆役引见了王若可便对着王若可行礼问好。
“怎么如此匆忙？”王若可狐疑道，昨日三人饮酒，张琳确实说过不日便随着伯父一家迁往北京城，但是也说好多住几日，以弥补二人相思之苦。
“家主的事，我等做下人的不便追问。”
“如此还稍等片刻，廷珮兄尚未起呢，我便亲自去叫他起床。”既然张琳家中来人催促，自己也不能做那恶人，只是张轼那边事情尚未打听清楚，王若可心中不由惴惴。
不一会儿工夫，张琳便被王若可叫起，洗漱罢了依例先见过王母，再回头找那自家仆人。
“大少爷，老爷派小的来接你。”那番子怕张琳不认识自己而露出什么马脚，看到一读书人打扮跟随着王若可的便冲上前去搭话。
“哦……”，此人正是张琳，只不过他不认识眼前所谓家里仆从，不过他也并未言明，而是转身对着王若可告个罪，再示意仆从跟自己走了几步，“尊驾何人？为何冒充我家仆从？”。
“小的是西厂张百户座下，今日特奉百户大人钧令前来接大少爷离开此地。”那番子打量四下无人便小声回道。
“这是为何？”张琳不由狐疑。
“此乃百户大人钧令，小的不清楚。”
“既然如此，等我收拾一番。”
王若惜一早便起了，本来是打算找张琳说话的，可惜当时家里仆役说张举人未起，于是便亲自下厨，准备做一些早餐等张琳起了再吃。王若惜尚不知道明面上张轼已经离开，还想着张轼会再来家里见张琳，所以先讨好张琳再说。
王若惜带着提着食盒的怜儿找张琳的时候，张琳正准备离开，“大哥这是要走吗？”。
“你是王家妹子？”张琳对王若惜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前，那时候的王若惜比张轼更调皮，性情泼辣对着她哥哥抬手便打张嘴就骂。所以后面王若可信中提及自家妹子中意他弟弟，他都顾左右而言他了。
“正是若惜。”王若惜道了福。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若惜妹子比以前可是文雅多了。”张琳不善与女人交际，说话直来直去。
“当年若惜不懂事，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哥宽宥。”王若惜脸红，若不是伪装，此时的她还是那般性情。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柳升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王家，此时正一脸急色对着王若可抱怨，“那张琳不是说要多住几天？张轼突然离开，这时候张琳家里来人催促张琳回家，说里面毫无关节，我是有点不信的。”多年行险，柳升自然谨慎小心。昨日曹典史留书张轼已经离开，而自己早上去找蓉娘却并未从蓉娘嘴里套出一二消息，于是柳升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莫不是张轼真的发现画中关窍？”柳升心惊胆战，张轼若真的是厂卫，那么此刻自己头上已经悬着一把刀了。
“柳兄莫要吓唬自己，那画在没在张轼手中还两说。”王若可无力的劝慰着，悔不该为了区区三百两银子作画了。想自己堂堂一举人，若是明年考中进士，那么直面自己的便是锦绣前途了。
“王老弟陷得不深，自然不必过分担忧。”柳升出言试探，若是王若可露出犹豫神色，那么就不要怪自己了。
“柳兄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一荣俱荣，往后柳兄不要再说这等话了。”王若可话是这么说，心底里也开始盘算。
“如此便好！”柳升不由心底一松。
阳曲县衙二堂，曹典史装出一脸疑惑的样子向刘志高汇报，“小人巡视监牢，发现本应判死的高岳并未关在死牢里。不知大人……”。
“此事曹典史便不要插手了，大人物的事不是我等能过问的。”刘志高板着脸训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