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知道白麻秆、苟或二人是如何惶恐，白麻秆还好，只是瘫软在地，被西厂番子围了还呆在不动弹。那苟或却是倒霉了，本来被村人一嗓子喊的心惊肉跳，张轼在耳朵边上喊那一下直接把他惊的掉下墙去。那墙也不高，也就将将六尺（两米），可猛的这一摔也把他摔的七荤八素，而后几个番子见他有凶器，先是一顿好揍，再押了起来。
吱呀一声，宅门从内打开，张轼提着刀憋着笑，看着几个同样忍俊不禁的番子手按脚踩黑白无常心中大乐。在西厂番子这群活阎王面前装神弄鬼，简直是活腻了。
“你是燕子铛哪位前辈？在下江苏分舵的白麻秆，有事好商量。”见来了正主，白麻秆立马讨饶，能知道岳大使存钱暗号的，除了岳家人便是燕子铛高层了，而这段时间他确定岳家没这人物。白麻秆之所以被吓得瘫软在地，是因为他心里以为自己耽误了事情，被高层派人截胡了，更怕截胡之后为了保密杀人灭口。
“我喜欢这句万事好商量，看你也是个精明人，咱们还是有的聊的。”张轼对着番子挥了挥手，几个番子押了二人就跟着张轼进了四合院。这行人过了垂拱门，却是没去正堂，直接就向着西厢房去了，把正堂的岳老爷看的发懵，把东厢房关注的岳祺则气的要命。
西厢正屋早就点了好几支蜡烛，把整个房间照的堪比白昼，那汪直在刘寺跟另外两个番子护卫之下大马金刀的早就坐定了。
“你们就是吓得我手下理刑百户胆战心惊的黑白无常？”汪直戏谑的看着满头满脸都是鞋印的白麻秆、苟或二人。苟或还好说，黑衣服不显眼，那白麻秆仿佛进了泥坑那般，也不知道那番子先前躲在哪儿，鞋底不知踩了什么佐料。
“小的就是苏州分舵的白麻秆……”白麻秆刚说了一半，“手下理刑百户？大人是哪位神仙？”因为涂了粉也不知道白麻秆什么脸色，这时候他身子却是抖若筛糠，他身边的苟或更是不堪，忍着被揍的疼痛只是跪地磕头。
“神仙说不上，咱家是大明提督西辑事厂——汪直。”汪直说的颇为云淡风轻，就仿佛邻里之间闲聊那般。
汪直的声音于跪着的二人不啻晴天霹雳，那西厂之前仅仅是传说中的存在，不想随意赌赢的买卖却是让他们有机会撞上了西厂头子。
“汪爷爷，都是小的不好，冲撞了各位大人……”二人说着便以头抢地，痛哭不止。
“你俩什么东西？汪爷爷也是你们能叫的？”刘寺指着二人说道，“咱第一次见有人叫汪爷爷，那人还是京师十二团营的百户，你们也配叫汪爷爷？”
“是祖宗，汪祖宗饶命。”二人哭的脸上妆都花了，若是此时出门，绝对能吓人一跳。
“行了，不是想跟我等聊聊吗？都这时候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说吧。”张轼出声打住二人哭闹，这时候岳家人基本都起来了，应该过不了多久便来要人。
那白麻秆嘴头也是利索，长话短说，几句话就点明了来意。正是此家长子岳忠，那堂堂户部脏罚库大使贪得无厌，近日里得了一笔大买卖，存钱的时候被恰好在吉祥宝号存钱的燕子铛秘谍盯上了。那秘谍花了好些手段，得知了岳忠在吉祥宝号至少有十万两白银存钱，想那区区九品小官燕子铛也得罪的起，于是才有了这次买卖。
“扮成黑白无常是谁的主意？”那汪直虽然被十万两存银震惊，但是最感兴趣的还是这个。
“是小人，小人祖传白癜风，怕被别人看去了相貌，所以有了这个主意。”
“你们怎么会可笑的认为扮成了黑白无常便能诈到凭信？”张轼问道。
“本来是打算是偷的，可是小人来了岳家村听人说起岳大使逼死人命，所以有了打着为亡人伸冤的名义吓唬他们，想着会有效果。”那白麻秆解释，“只是一个多月，虽然岳家害怕的要死，但是并未如我等所想那样，本来想今晚强抢的。”
“这岳忠还逼死过人命？”汪直坐直了身子正色问道。
“肯定听村口看门的老头说的吧？”张轼瞧着白麻秆，那白麻秆点头认同，“那老头是岳忠四叔，因为岳忠做官有钱了没有照顾他，所以随意编排的故事。我也是今天上午才知道的。”
“所以岳家人只是觉得晦气，害怕有一点，但是不明所以，他们这么做能骗到东西才怪呢。”张轼跟汪直解释着，“两人不过乡下人，那燕子铛也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没什么见识。”
“不过岳忠此人竟然有十万两存银，这事得查一查。至于那燕子铛，进了吉祥宝号便是进了京城，爷爷身侧怎能有如此组织，这事回去好好问问。”汪直拍板，而后那张轼点头应命，“至于你们两个狗东西，装神弄鬼的实在该死，不过想活着也可以，只是必须得为我所用。”
白麻秆是燕子铛中人，要打掉燕子铛他自然有用。况且……边关环境恶劣，难得有什么娱乐活动，要是半夜让这两人吓王越一下子，还是很好玩的。汪直与张轼商议着，那张轼也很无耻的把老师卖了，他实在也想瞧瞧王越出丑，再者此事也无伤大雅。
岳家正堂，岳老三跟二儿子岳祺眼对眼的生气。那岳祺埋怨自己老爹找了这不知根底的帮忙，那老岳则埋怨儿子不早提醒自己。直到如今，老岳还不知道自己大儿子岳忠做了如此大事，那贪的钱财交接，都是两个儿子瞒着他搞的鬼。
“我只想这修宅子的钱是老大当官赚的俸禄。”岳老三气呼呼的说，“你们兄弟二人圣贤书读狗肚子里去了？贪钱这事，也是咱们老岳家的能做的？”岳老三家谱上说是本支岳家传自岳武穆，其本人也恨那贪官奸人，却不想自己大儿子变成了自己最恨的那类人。
“就大哥区区九品官，那俸禄有几分银子？咱们这四合院花多少钱？家里仆役丫鬟，每年多少花销？不说穿金戴银，咱家也是锦衣玉食啊。这些东西就凭大哥那点俸禄是做不到的。”岳祺掰着指头一一给岳老三细算。
“岳家忠厚传家，怎么出了你们一对狗东西？”岳老三一边说教着，一边拿起石胆，双手哆嗦着把玩着。
“就您老手里那两对石胆，也能换好几套四合院。”
“这……”岳老三连忙把石胆小心翼翼的放在盘里，一对小眼睛仔细盯着平常掉地上不心疼的石头上，“这玩意儿这么值钱？”
“所以不要埋怨大哥，大哥赚钱也是为了您老好。”岳祺看说动了老爹，于是趁热打铁，“这次就算了，若是再有事您得跟儿子商量。”岳祺说着就出了正堂，他得去把二鬼要来，万一那二鬼嘴吐噜了就麻烦了。再者那张轼怎么知道自家存钱暗号也是个问题。
“王少爷，家父听说拿住了黑白无常，所以要我来要人。”西厢房外，岳祺带着几个仆役敲门问道。
“岳家二公子，来的正是时候，我家少爷有请。”门内刘寺应声，而门口的番子也立时开门，请门外的岳祺进来。
岳祺假装不疑有他，正要带着仆役入内，门口的番子却把仆役拦住，“岳少爷，我家少爷只请了你一人入内。”那几个仆役刚要强硬，番子刷的一声抽出刀来，那几个仆役便偃旗息鼓了，每月赚二百文钱，实在不至于卖命。
“王少爷什么意思？”毕竟在自己家，岳祺还略有些底气，再说这合村都是岳家一支，真有事村里也会出面解决的。
“当然是为了抓鬼啊，要不然我们也不来这里了。”汪直并未站起，还是大剌剌的坐在椅子上。
岳祺自然不肯相信，他转而望着站在汪直一旁的张轼，“前日夜间张兄夤夜前来抓鬼，小弟自然感恩戴德，只是不知今夜抓到了鬼，为何却私自讯问，不把这黑白无常交给我们呢？”
“岳兄弟还请见谅，这作奸犯科自然由官府出面最好，我等打算把这黑白无常交给官府处理。”张轼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可这是汪直的交代，他又不得不如此回应。
“拿人钱财，为人消灾。你们王家标行这么做不地道啊。”岳祺心里暗急，这几人要讹钱还是本就是一伙，不禁后悔自投罗网了。
“作奸犯科国法难容，我等也是身不由己，还请岳兄弟见谅了。”既然撕破脸，张轼说话的口气也不由硬了，本来就是你家岳大使贪污在先，我堂堂西厂理刑百户用的着低三下气解释吗？没有当面锣对面鼓直接大刑伺候就算客气了。
“尔等果然所谋甚大，既如此，我出三百两买下二鬼如何？”岳祺脑补了一番，自以为是的要花钱收买几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