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杀生多了，那其身上自然带有煞气。若是一个人杀狗多了，狗因为对煞气敏感，自然见到他就夹尾乞降，这种人叫狗王。苟或便是狗王，他平日里杀狗卖肉为生，就算那最简单的白水炖狗肉，再蘸上他秘制的蒜泥，那也是百里内最有名气的。
“这家狗肉店老板也是姓苟的，做的蒜泥狗肉是左右闻名的一绝，来到沛县不吃老苟便算白来了。”店名老苟的狗肉店里，一个麻秆样又瘦又高的汉子热情的招呼着同伴。
“这沛县狗肉因为汉朝的樊哙闻名，这樊哙后人不卖狗肉了吗？怎么会让姓苟的给压了一头？”
“各有说道吧，若是沛县正宗，樊家自然当仁不让，可若是想吃到最好吃的狗肉，就得吃这个了。”老苟店面不大，麻秆几人来的巧，正好空出了一桌，那麻秆也不等老板伺候，自己动手把桌子擦了，而后引着同伴入座，“老苟，今天来的都是大肚汉，把准备好的两大盆狗肉都端上来吧。”
这麻秆姓白，是个混偏门的，在一个叫做燕子铛的组织里做了一个小头目。至于这燕子铛呢，是每次做了案，就在案发现场留个燕子铛做标记，所以也就叫燕子铛了。白麻秆就是沛县人，跟苟或是发小，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长大后，苟或继承家业，做了老苟小店的接班人。这白麻秆则靠着不怕事进了燕子铛，并最终做了个小头目。
“老白，这是又赌输了？”苟或把准备好的两盆狗肉端来，又各人准备了一碗秘制蒜泥，而后就坐在桌上聊了开来。
“赌赢了，得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白麻秆兴冲冲的说道，不过他也没详细解释，只是招待同伴品尝着蒜泥狗肉。
果然，那滚烫的狗肉蘸了蒜泥后吃起来格外爽口，几个人大口喝着烈酒，再大口吃着狗肉，满满一个下午，都把时间扔在了桌上。
当晚，白麻秆醉醺醺的送走了同伴，最后才跟打烊的苟或交待清楚了，“这户部脏罚库大使是个巨贪，贪钱不要命那种。不久前，咱燕子铛盯上了他，这人每次贪了财货，便把财货换成银钱，再存入吉祥宝号。”
“吉祥宝号？里面很多钱么？还不如直接把吉祥宝号黑了，那你们燕子铛后半辈子直接躺钱上睡觉得了。”
“我的哥哥哎，那吉祥宝号走的是东厂尚铭的门路，咱们燕子铛小门小户，敢去打那个主意吗？”
“那说这个有什么意思？”苟或给白麻秆端来一碗鱼汤醒酒。
“吉祥宝号给存钱的人开具凭信与暗号，只要有那凭信跟暗号，取钱的时候不管是不是存钱的，那宝号都是按凭信取钱。”白麻秆喝了一口鱼汤，“这本来就是为京官们准备的，下面地方官真金白银的送礼，有些京官们不敢收，可这一块凭信再加暗号，那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这是认票不认人啊，如此说来，这户部脏罚库大使那边的凭信跟暗号……”苟或没说完，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便是我的买卖了。”白麻秆用手狠狠搓了脸颊，他祖传白癜风，脸上手上一片片白斑，“暗号有了，四个字，升官发财。只要我取来凭信，可得三成收益。”
“那怎么也得三五千两吧。”苟或内心有些嫉妒，虽然自家小店生意红火，但却是赚的不多，一年也就攒个百八十两银子。
“三五千两也值得我这么高兴？那大使做了三年，少说也赚了十来万两，到我手里最少也得三万两起步。”白麻秆自然看懂了苟或的心思，“我这信的过的人不多，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个人，但要说最贴心还是哥哥你啊。有没有兴趣？若是想赚钱，咱哥俩合作一回。”
苟或因为卖肉的关系，自己也吃的胖胖的，加上人长得黑，跟那白麻秆站一起就是活脱脱的黑白无常。白麻秆早有主意，做了这单买卖就洗手不干了，可是因为自己长相太容易被人记住，便打算化妆扮作白无常，白无常得有个同伴啊，他自然想到了发小苟或。再者他准备半夜搞鬼，若是碰上家里养狗的，苟或这狗王便有大用了，他知道苟或一发怒，百十米距离再厉害的狗都吓瘫倒。
“怎么分钱，也是三七吗？”苟或果然大为意动。
“亲兄弟，我不能这么占你便宜，四六吧。”白麻秆拍板，分的少了万一苟或眼红就后患无穷了。
山西大同府蔚州岳家村附近山沟，那里沟沟壑壑的，白麻秆跟苟或二人便于此搭了一座简易草棚。天刚擦黑，草棚里二人就扮上了。白麻秆一身白衣白帽，脸上抹了粉，嘴里再含着一尺半长的红布条。苟或则黑衣黑帽，脸上涂了浓稠的墨汁，手里提着一张硬弓，那是他在沛县去乡村偷狗用的。临出草棚了，二人又各自取了仅剩的两支特制哭丧棒。
“都一个月了，再这么磨蹭，等岳家人反应过来就不好了。”苟或心急，再不成事就麻烦了，自家狗肉店每个月还小十两银子进账呢。
“上几次看他们反应，也该成了，今晚上再烧把火，咱们直接进门，把那凭信吓来。”白麻秆更是心急，燕子铛就给了不到俩月时间，若是组织内部把自己任务取消，自家就白忙活了。
“老弟确定岳大使把凭信寄回了老家？”
“哥哥不信我，难道不信我们燕子铛吗？放心，燕子铛最厉害的便是搜集情报，不比那朝廷的厂卫差。”白麻秆取来白色“奠”字灯笼，二人打了便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岳家村走去。
岳家村虽然有围墙，却是基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二人借着灯笼昏暗的光，找到坍塌的缺口进了村便把灯灭了。去岳大使家二人轻车熟路，根本用不着打灯笼，再者被村里村民瞧见两只鬼跟人一样打灯笼走路容易露馅。
在西厂两队番子的注视下，白麻秆、苟或二人一路无话走近岳大使宅门口，他们先把木屐换上，而后把灯笼换了，给石狮拴上白绫，漫天飞舞的撒了几把纸钱。
张轼本来盘腿坐在石板上，木屐响起时前日那一幕映上心头，浑身上下毛发乍起，他们是有硬弓或者强弩的。那特制的哭丧棒不仅能射杀狗，人也是杀的死的，张轼连忙从青石板上爬开，来到墙角蹲下。他们竟然真的来了。
“哥哥哎，你可真神，整个村子的狗现在都不敢叫了。”白麻秆小声说道，他对苟或狗王的本事佩服不已。
“今天着急了，再耽搁下去就不好了。”苟或给硬弓上弦，万一有不开眼的狗或者是人，杀一个总能立威的，“要不，今天试着敲门？”
“不行就敲门，软的不吃来硬的，就算岳大使家闹翻天，这村里也以为闹鬼，不一定敢来触霉头。”白麻秆伸手拍了拍腰间镖囊，那里满满一包燕子铛。
那苟或听了这话，马上爬上墙头，在那里端着弓，把哭丧棒架在弓上，不管来的是人是狗，这一箭要见血了。
白麻秆见苟或准备妥当，先隔着墙扔了一把纸钱，再伸手叩响门环，要是有人挑灯来开门，先看到纸钱就心慌了。铛铛铛，金属敲击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真来了吗？”汪直听了敲门声立刻从床上坐起，他回头瞧了眼坐在一边保护他的刘寺说。
“是有敲门声，不过厂公不要有动作，还是等拿到人了再看热闹。”刘寺自然分的清轻重，张轼给他的任务就是保护汪直，就算天大的事情发生，以汪直的安全为第一要务。
“你们就是太小心，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我有火枪啊。”汪直知道拗不过刘寺，也就熄了现在出门看热闹的心思，闷闷不乐的躺回床上，张轼办事他还是很放心的。
岳大使父亲也听到了响动，他气急了，这么着急自投罗网吗？他还想让王少爷几人多吃几天饭，那么结账的时候可以多扣点银两，家里粮食都堆的发霉了。
“老天爷不帮忙，还希望二鬼嘴巴严点。”东厢房里岳祺被身边暖床的贴身丫鬟推起，他知道二鬼来了，于是闷闷不乐，京里大哥信都没收到。
静谧，白麻秆、苟或二人面面相觑，敲门小一刻钟了，整个岳家毫无动静，若不是都被二人吓跑了，成了空宅了？那不就弄巧成拙了。白麻秆立马伸手，加重了叩门环的力度。铛铛铛，这个音量整个村子都能听见。
“闹鬼呢？大半夜不睡觉，敲什么敲？岳老三，你家亲戚来了，快去开门。”岳大使一家并张轼一行还没动静，村里不知哪户人家便嚷嚷开来。
这一嗓子，把白麻秆、苟或二人吓了一跳，这跟想的不一样啊。
“升官发财！”张轼发一声大喊，万一有村人出来，被哭丧棒伤到了不好。只是没想到这一嗓子，直接把苟或吓得从墙上跌了下来，那白麻秆也是几乎瘫倒在地。
“他们果然有问题！”东厢房岳祺半夜被丫鬟推起，也忽然来了兴致，正趴在丫鬟身上用功呢，听了张轼一声大喊马上瘫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