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宫殿里,似乎有无数的光影在飞舞,渐渐凝结成只有他才能看到的画面,那是前世的那些作者们,在竹林高歌,在床上饮酒,在大道上怆然,在杨柳下垂泪,这是前世的所有,乃是杨玄的所有,以这种突兀而毫无预兆的方式,陡然降临在这个世界里,狠狠击打在众人的心坎上,杨玄在前世无数风流人物的帮助下,和孔孟在战斗着,他猛然睁开双眼,冷冷看着孔孟,更像是看着宫里的某个方向,谁能比太白更洒脱?
谁能比东坡更豪迈?谁能比秦观更婉约?千古风流,谁人可挡?一声脆响,孔孟微微颤抖的手终于无法握住酒杯,摔在地板上,化作无数碎玉,安静,一片安静,不知道过了多久,杨玄终于停住了这次疯狂的表演,但是赵国皇宫里所有人还一时无法从这种情绪里摆脱出来,已经换了好几轮的学士和执笔太监,首先清醒了过来,坐在地上,轻揉着自己酸麻无比的右手,用看神仙的目光看着杨玄,杨玄此时已经醉透了,摇头晃脑地走到孔孟身前,又是指着他的鼻子,轻轻摇了摇,轻声道:“注释经文,我不如你,写诗这种事情,你不如我”,殿中依然一片安静,这句话虽然说的极轻,但是众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对于小杨大人的才华早就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论孔孟有如何高得声望,但凡是现场听过杨玄作诗的这些人,在今后的日子里,在都不会再相信有人会在诗词上胜过杨玄,此时更不要说什么抄袭,众人早已经相信杨玄的话,世界上是有天才的,是可以不必有那些丰富的经历,便可以写出这些美妙无比的句子,刚才那一幕是什么?是诗仙才有的手段,抄袭?抄袭你大爷!既然没有人相信杨玄这般才能还要去抄袭,那自然便是孔孟在说谎了,此时殿上的人们看着孔孟不免流露出失望,怜悯和不解的目光,心想这么一位当世大家,想不到临老晚节不保,和后生争名,孔孟看着杨玄,就像看着怪物一般,眼中一片黯然,胸口一闷,用白袖掩了唇,吐了口血,皇帝陛下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看着杨玄道:“这这般才华,平日为何不显”,杨玄似醉非醉,恭谨答道:“诗词乃是陶冶情*,非是争强斗狠之技”,这话说得便有些无耻了,他今天夜里这般发疯还不算争强斗狠?只见杨玄终于控制不住满腹牢骚,一屁股坐在御前台阶上,撇着嘴唇微微颤抖的的孔孟,在皇帝的脚下进入了梦乡。
这个夜晚,注定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一晚,在许多年后,在场的众人恐怕也难以忘记今晚的所见所闻,杨玄化身诗仙,一代大家孔孟黯然退场,陛下明显是要栽培杨家公子,首领地位稳固,今夜的信息太多,所以不管是****还是望乡的使团,还是赵国的各部大臣,在回府之后,都要和自己的门客和幕僚商议今夜的一切,但是让所有人无比震惊的,还是八品协理杨玄今晚在殿前的表现,最后所有人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小杨大人乃是诗仙下凡也。也有些人在怀疑是不是杨玄这些年作了这么些诗词,然后便在这么一个晚上里一股脑儿抛了出来,因为这些诗词情景感情各异,如果说一个晚上不停地徘徊在这些复杂迥异的情绪里还能自然成诗,只怕作者也要疯了才是,不过不管是那种说法,大家依然认为杨玄不是普通人,有哪个普通人可以把那些好诗像大白菜一样搬出来?总而言之,在和这个世界有些类似的那个世界里,一应美好激烈黯然销魂的精妙词句,今日便借着杨玄的嘴,以这种极为不可思议的方式降落在这个世界,从而成为这个世界精神里难以分割的一部分,那些诗词里众人都有些不明之处,一些典故,一些用词,全被当作了是小杨大人很多之后的口齿不清,准备等他酒醒之后再细细求教,至于杨玄将来会不会因为要自圆其说,从而被*着写出一本中国通史,写好四大名着,还是毅然闭口不言,便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在回府的马车上,杨玄依然在昏睡着,有好事者给他算了一下,当晚夜宴之上,他作了多少诗暂且不说,就连宫里的御酒都喝了十二斤,但他的诗词注定要陶醉天下读书人的时候,他自己便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他是被太监从皇帝陛下脚下抬着出宫的,酒气熏天,满腹牢骚,也幸亏如此,才没有晕死在众人看神仙的目光中,上了杨家的马车,宫里的公公们仔细叮嘱了杨家下人。
要好生照看自己的主子,那些老大人们都发了话,这位爷的脑袋可是赵国的宝贝,可别颠坏了,车至杨府,消息通达的杨家众人早就知道自家大少爷在殿前大大露了回脸,扇了孔孟一个大大的耳光,全府上下深感荣幸,下人们兴高采烈地将他背下马车,申氏亲自开道,将他送到卧房里,然后更是亲自下厨去煮醒酒汤,杨思担心丫鬟不够细心,自己拧着毛巾,擦拭他满是酒水的脸颊,被吵醒的小胖子揉着迷茫的眼睛,又是妒忌又是佩服地看着昏睡的兄长,靖南侯杨元在书房里微微笑着,那快意的模样,便是下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他心里想着给陛下的折子里,应该怎么写呢,估计陛下应该不会奇怪在杨玄身上的事情,毕竟是她的孩子啊。
夜渐渐深了,热闹了好一阵之后,大家渐渐散去,不敢打扰杨玄的睡梦,此时他猛的睁开双眼,对守候在床边的妹妹道:“腰带里,黄色的药丸子”,杨思见他醒了,不敢多说,急忙从他腰带里找出那粒药丸,喂他吞了下去。杨玄闭着眼睛,缓缓运行真气,发现这粒解酒提神的药丸果然有奇效,胸腹间已经没有了丝毫难受,大脑里也没有一丝醉意,当然,他也没有真的醉了,不然先前殿上背书的时候,若是不留神将那些原作者背了出来,那才是真的精彩。
第四十六李莲花
“后半夜会不会有人来看我?毕竟我现在应该是酩酊大醉”,杨玄一边在妹妹的帮助下穿着夜行衣,一边皱眉说道,他的眼里一片清明,先前在宫里那副醉态到有大半是装出来的,“应该不会,我已经吩咐过了,我今天夜里亲自照顾你”,杨思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心里不禁有些担心,“申氏”杨玄皱眉道:“会不会来?”
“我在这里守着,应该不会有人来”,杨思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低声道:“不过哥哥最好快点”,杨玄摸了摸小腿一侧的匕首,头发间的三根细针,还有腰带的药丸子,确认都准备好了,点了点头道:“我会尽快”,从后门绕道准备用来大婚的宅子里,他此时已经穿好了夜行衣,在夜色的掩护下很难被人发现,只有快速行动的时候,身体快速移动似乎会生出一些鬼魅的感觉,从准备好的院墙下钻了出去,已经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杨玄露在外面的双眼微微皱了一下,京都虽然没有宵禁一说,但是夜里街上的管理巡查依然严密,巡城司在三牛胡同那件事发生之后被折腾的很惨,所以现在戒备的格外卖力,生恐再出什么事端,所以杨玄临时放弃了用马车的想法,身形一抖,真气遍布全身,立马加速,消失在京都的夜色里。杨府离皇宫并不远,没过多久,杨玄便已经来到了皇城根西面的脚下,那是宫中杂役和内城连接的地方,白日时候热闹得很,只是如今已经入夜,变得安静了起来,接着矮树的掩护,他佝偻着身子,冲到了护城河的旁边,左手勾住河畔的栏杆,像只猴子一样向前挪去,前方的灯光有些晦暗,河面一片漆黑,杨玄不敢托大,一张自己体内远远不觉的真气,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绕过了两道拱桥,来到了皇宫一侧的树林,杨玄略微放松了一些,急促得呼吸了两下,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兴奋了起来,似乎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的行为,让他很是享受。这处树林旁边的宫墙足有五丈高,墙面光滑无比,根本没有一丝借力的地方,天下间的武道强者,不可能一跃而过,当然,对于那几个站在人世间巅峰的大宗师来说,这倒高墙究竟有没有意义,还有待于实践的检验。杨玄不是大宗师,不知道他们的手段,但是他却有着独属自己的手段,眼前朱红色的高墙在黑夜里泛着诡异的蓝光,他像一个幽灵般贴着树丛来到墙边,找到一个宫灯难以照射的死角,强行稳定心神,缓缓将气海的真气通过雪山转化成气流,调节着身体的状态。
重重深宫之内,离慈宁宫不远的地方,那位传奇一般的老太监正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太后今儿个身子有些不舒服,但是听了皇上讲的在今日赐宴上的事情,待听到孔孟竟然被杨玄气吐了血,太后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不知怎么的,似乎又有些老人共通的悲哀,所以早早就睡了,这名老太监名叫李莲花,在这座皇宫里呆了几十年了,那些小太监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心里估摸着大概也有七八十了吧?反正现在李莲花在宫里唯一的职司就是陪着太后老人家说说话,赵国开国的时候他便呆在宫里了,年纪轻的时候还喜欢出宫去走走,等年纪大了才发现,这宫里宫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李莲花夹了颗花生米放在嘴里缓缓咀嚼着,端起小酒杯,很是惬意地抿了一口,桌上的油灯一闪一闪的,这位老太监想到杨家公子今日在殿前发酒疯,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就算自己是太监,也是咱赵国的太监,能够让****吃瘪,老人家的心情也不错,在宫里另一头,皇帝陛下的书房点着明烛,比起太监们的房间自然要明亮许多,这任皇帝乃是勤政的明君,所以时常通宵达旦的批阅奏折,太监们早就习惯了,只是用温水养着夜宵,随时等待传召。今日殿前赐宴结束之后已是夜深了,皇帝却依然勤勉,坐在御案前,手中握着国商出产的笔,鼻尖鲜红,犹如一把杀人刀,忽然间,他的鼻尖在奏折上方顿住,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一旁的执笔小太监小意说道:“陛下可是乏了,要不先歇会儿、”,皇帝笑骂道:“今晚再殿上,你抄诗还没有把手抄断?”
那小太监笑道:“朝廷出了这么一个诗仙,奴才倒是巴不得天天抄”,皇帝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偶尔看一眼窗外,总觉着外面的黑夜似乎有什么异样的纯在。皇宫很大,夏夜的皇宫,除了隐隐蝉鸣之外,更是没有一丝响声,宫女们眯着眼睛犯困,却是不敢去睡,侍卫们在外城小心看守着,内宫却是一片太平。内城极隐蔽的一处墙角,一方假山的旁边,穿着一身全新暗色衣裳的二叔,和夜色完美地融为一体,只是露出那双永远古井无波的双眼,他整个人的身体气息似乎在某种功法的帮助下,变成了与四周死物协调无比的存在,再也难以区分开来,呼吸和心跳已经慢到了极致,忽有风起,身体也随着微风舞动,就算有人从他身边走过,若不是刻意去看,也是很难发现他的存在,二叔看着皇帝书房里的灯光,不知道看了多久,然后他缓缓低下头,沉默地往皇宫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他行走的路线非常巧妙地避开了灯光和明亮显眼处,接着地势而信,靠树依草,如同鬼魅一般,漂游于护卫严密的禁宫之中,屋子内的油灯忽然间跳了一跳,按照民间说法,本事喜兆,但是李莲花斑白的眉毛却是隐隐挑了起来,似乎有些不满意,他满是皱纹的右手夹起一粒油炸花生米,没有多余的动作,缓缓放到嘴里,又端起酒杯喝了,缓缓站了起来:“很多年没有人来这宫里逛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