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妆愈说愈怒,没由来的一股闷气,她忍无可无扬手便给了云棠一记响亮的耳光,将毫无防备的云棠打偏了脸,云妆冷冷地开了口,“云棠,你算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你什么都不是!”还不是因为你,我失去了疼爱我的姐姐,姐姐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人,却因为你那个负心的爹爹而死不瞑目。谁都可以说我,谁都可以骂我,但是,唯独你云棠,不可以,你最没有资格,你只不过是个贱人所生的孽种,你没资格对我说一个不。
“你怎么说变便变。”云棠有片刻恍惚,他也说不出来他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气是闷,他一直都不觉得温文尔雅书生气质颇重的锦公子会是动手打人的人,虽然,他此刻有些蛮横,甚至还有点无理取闹,虽然,他从来都不懂他,但是,在他心里,他的脾气应该是十分温和的,便如同第一次见到他时,春风般的柔弱,便好像天下的仙人一样。云棠刚认识他时,心里还暗暗有些敬仰他。
还有那一夜,他喝醉酒哭泣的模样,让云棠觉得风轻如锦公子,终究只是个凡人,有血有肉的人,锦公子说过的话自己至今都记得一清二楚,虽然锦公子说的爱让他从心里自觉是不能配上他,何况世俗也都接受不了,他自己都有芥蒂。何况,自己已经成亲了,以极高有了妻室。但是,云棠希望和锦公子可以成为朋友,他这一辈子都愿意与他交好。
这一路保护锦公子来此,虽有傅染的事情,然一路上的与他的朝夕相处,都还那么的自然,那么的轻松,云棠曾在心里暗暗以为,他们两个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可以把酒言欢,可以侃侃而谈,可以一箫一舞,然而,转眼间,这所有的一切便变了。他不惜自己的性命,都要杀他,疯了一样,他说他恨他,还说他早便该死了……他究竟有几张他所不知道的面目?怎么会和他认识的他有如此大的不同,他究竟是不是锦公子,难不成是自己认错了人吗?云棠只这么觉得:锦公子实在是太善变了,而自己根本便没有办法捉摸出这个人,亦或许,他根本便不是一个人。
“变?呵呵。‘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都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而我云妆从来没变。”云妆冷冷的,一字字说了这么一句。
“如此说来,锦公子,那你以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装的吗?”云棠的心弦仿佛被人给轻轻拂动了几下一般,他觉得倘若以前那个柔弱无力的锦公子都只是他精心装出的,那么自己对他的在意到底有什么?就好像种种的事情都是他精心算计出来。他们将来会如何?他们还能是朋友吗?
“锦公子,难道你一直都是在骗我的?你很多事情,都是假的,是吗?你从一开始便装着根本不会武功,对吗?你的武功如此之高,甚至跟我家主子恐怕都很难分出伯仲,你根本便不需要我的保护,如此,你为什么还坚持非要我陪着你来这里?还有,锦公子,你总是说你恨我,你恨不得我死去,可是你曾经有很多机会能够杀了我,那你为什么没有杀我?我对你已经没有用了。我已经把夜王宝藏图都给你了。锦公子,你真便那么想得到夜王宝藏吗?锦公子,我真的不懂,你究竟是想干什么?需要这些夜王宝藏做什么?”丢下这么一句话了,云棠才惊然发觉惊然有这么多的疑问了这么一句。
云妆微微怔忡了一下,她的脸色渐渐一丝一丝的变青,随即一把甩开了云棠的手,“云棠,这些事情,都是我的事,这些事情都与你无关。”她停了停,语气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又轻柔了几分,好像一汪最是温暖的春水,可又那么的无情:“你是什么东西?是我什么人?你没有资格管我的事,你根本便不配。”
云棠望着被云妆打的有些发红的手,心里顿时有些说不出的失落,神情亦变得暗淡失色了,心头好似被人给狠狠的抖了三抖,一股难以言喻的辛酸由心底深处泛出,缓缓的溢到她的身体每个角落,过了许久之后,他似是经过了许久的思考,才缓缓张嘴吐出了一句话,“好,锦公子,你不要说,我便不多问了,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们以后还会是朋友吗?”云棠最后问了这么一句。他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问个问题很蠢很傻,然他打心底希望能和锦公子是朋友,能把酒言欢,一箫一舞。
风吹过,云妆的长发飘在了云棠的脸上,痒痒的,他情不自禁的眨了眨眼。云妆看着远方,眼中的杀意冷然,吐出的话语也如同冰冷怖人的蛇一下下的滑过皮肤那般的让人战栗不已,“云棠,你仔细听好了,我们从来便不是朋友。从来便不是,你以后也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云妆的话这句话如晴天霹雳般的印入云棠她的心底,又尖锐的冷冽刀刃划开他的皮肤,他面色煞白如灰烬,眸色蓦地黯沉下来,心中有种剜骨掏心的痛苦,无边无际的黑暗蔓延过来,无法呼吸的伤感劈天盖地的袭来,“好!我明白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他苦苦的一笑,恍若是胆汁苦咽,露出了满脸苦恼的表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疼,锦公子一直都在骗自己,自己还当他是朋友,而他竟从来都不把自己当朋友,甚至视作仇人。这样的人,自己还有什么好心疼的。不过,这都是他心甘情愿的,好像亦不能怪锦公子,一直都不愿意面对真相的其实是自己。
云棠回望云妆,他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一字一字却显出微微的犀利,“我答应你,锦公子,我会护你到凰镇,保护你平安无事。现在,你已经到凰镇,我的承诺已经完成了,等我们一会儿出了这个地方,我们便分开吧,各走各个的吧,我们从此以后便不必再见了。”他的语气依旧的低柔,还透着淡淡的惆怅,可是隐约之间却有一种凤宫小主子才有的凛然威势。
云妆沉默无语,她的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一下子什么话也都说不出来,她清润漆黑的眼眸泛着一层罕有的茫然,仿佛是不认识一般地看着云棠,她怔忡了许久,心里渐渐酸涩徘徊,也涌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仿佛映照在水面上银屑般的细碎的月光,有些碎,有些乱,还有些痛苦,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这是锦公子与他的事,根本与我无关,我不是锦公子,我心疼什么?云妆微微点了一点头,嘴角慢吞吞的牵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她眼里的寒冷恍若来至最森冷的冰川底层,“好!我答应你,以后我们永不相见。不过,云公子,我们现在得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云妆的手从玉门上若有若无的刮过,忽然她低低的痛吟了一下,她的手好似被什么虫子一样的东西给咬了一样。云棠急忙伸出手,也摸上了玉门,亦感觉到手下登时疼了一下,确实有什么虫子猝不及防的轻轻咬了他一口似的。这么冷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会还有什么虫子?云棠疑惑不解,澄澈无垢的眼底翻卷着些狂澜,然而,便在这个时候,他的手心忽然亮起了道奇异光芒,一行莹着绿光的字也随之出现在那道石玉门之上。
绿色的光芒之中,云棠看见云妆的手亦抚在了玉门之上,他们两手之间的玉石门上缓缓的出现了几行字,非常古怪的字体,云棠不认识那些字,也不知道这些字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见云妆黑色如夜空般的眼里,一种阴测测的怅惘如同针尖般腾地升起,渐渐的扩散开来,她缓缓的念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人不如故?是啊?人都会老。人心又怎么可能会如故呢?这简直是笑话,何况,沧海都能变成桑田。誓言都能成空。便如同洛棠一样,说变便变了,变的毫无理由,甚至变得有些莫名其妙,这就是人。云妆想到这儿,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看向云棠,他会不会跟他爹爹一样?如果真这样的话,那么自己的计划……
云棠恰恰亦看向云妆,两人目光相对,一瞬间,他们心里想着的东西居然是一样的,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悲不可忍,怨不自去。彼独何人,而居是处。
云棠脸上仿佛凝着层阴郁的云,他觉得锦公子实在是太善变了,每次他刚开始自以为有些了解她了,她又会变成另一个模样。而云妆则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子,云棠现在虽然没有改变,然他早晚一定会变的,他会跟他那个负心汉的爹爹一样,是会说变便变。
忽然“轰隆”一下巨响,大地忽然开始震动起来,紧跟着,整个玉门便跌了下来,劈头盖脸的向着两人扑到了下来,一片耀眼的白光瞬间刺了过来。
“锦公子,你快躲开,小心。”云棠想要推开云妆,而云妆以亦要推开他,于是,两人都收掌不及,便对接了一掌,他们的掌力都过大,将两人瞬间各自弹开了。云棠踉跄的退了好几步,而云妆只一步便退到了绝地之处,她的脊背悴不及防“咚”的撞到了冷硬的石壁上,她还没有站稳,紧接着又是“轰隆”一声巨响,云妆靠着的石壁忽然开始往下塌陷,接着便有很多白色冰块当头砸了下来。
云棠心里一惊,飞身一把抱住云妆将她搂在怀里往方才出现的那个洞口滚了去,两人刚刚滚入洞中,轰然倒塌的石壁便堵住了入口,云棠和云妆一起滚落在冰上,和先前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完全相反,眼前到处白花花的,一片苍茫的雪白,如同白日里最明亮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