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公子蒲扇般的睫毛轻颤了颤,眼睛飞上一抹神采,保持着他的笑容:“你说的是真的?”
那一声声的低唤,像一张蛛网一般密密实实的罩住了云棠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收紧着,一次次地撞击着他的心扉,那种心痛无法用言语来表达,“锦公子,我说的,都是真的。”他眼睛赤红的望着锦公子,他只觉得心中无法抑止的轻颤,他惊慌地抬起手,慌忙地擦拭着锦公子嘴边不断冒出的鲜血,“锦公子,对不起。”云棠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
锦公子微微笑了笑,忽然反手握住了云棠的手腕,他用尽全力地握了下去。云棠恭只觉他的手腕被捏得生生的疼,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释然,是不是只有这样,他心里的悲伤和身体的痛苦就能够减少一点呢?锦公子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几不可见的惆怅,他轻柔的嗓音同咒语,“苗女情窦初尝情,有意与君枝相连。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翩翩花落落流水,潺潺流水水弄花。林间蒙蒙桃花雨,似泣有情人无缘。明月几时方能有,把酒欲饮问青天。红颜如月有圆缺,昨是今非已陈年。仗剑江湖已痴颠,只怨情长天未怜。然愿此时人长久,千里相赴共婵娟。今生情尽莫空悲,来世再续未了缘……”锦公子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慢慢的闭上了眼,宛如沉眠,然他依旧美得倾城绝世,让人心疼。
云棠看着他,有什么东西“啪”的在心中处毫无预警的碎裂开来,顿时碎成了无数片,那些碎片化为无数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的刺在他心口上。云棠抱紧再也动不了的锦公子,让锦公子紧紧的靠在他胸口,他忽然感觉喉咙一甜,一口血猛地涌上,带着浓浓的腥味和难以言喻的痛楚,“锦公子,锦公子,锦公子……”他有些无意识地念着这个名字。从前只不过是个寻常不过称呼,可是此时此刻念起来,每一个字眼,每一个音调,带起奇妙的气流,都仿佛在缓慢的震荡起些什么来。
云妆还站在那儿,此时的她便像树木在黑夜中形成的黑色影子,她的眼睛在光线居然黯淡的时刻,是那么的幽深,呈现出了夜的黑色,呈现着深不可测的漆黑。她望着云棠半晌,她眼中全然死寂,冷冷地开了口,“云棠,难道你要一直这样抱着他吗?哼,你若是下不了手,我可便自己动手了。”云棠沉默不语,只抱着锦公子起身,转过头来面对云妆。云妆冷冷地道,“怎么?云棠你这是生气还是对主子不满?”她平静无波的话,清晰回荡在寒冷寂寥的夜色中。
“云棠不敢。”云棠低下头,淡淡的回了她一句。
云妆飞下,缓缓走近,“云棠,锦公子已经死了。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我都可以给你?”
“云棠并无所求。”云棠别开眼道。他对他家主子不能有恨,亦不能有任何不满,但是,他此刻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办才好。倘若真有什么想要的,那便让锦公子活着吧,而不是这样死寂的躺着。但是,这还可能吗?心以揪痛的速度往深渊里飞速翻飞坠,或许,真的只有失去,人才会懂得珍惜吧。
深深凝视着锦公子安静的容颜,云棠双目中布满了血丝,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体内的五脏六腑也都痛得痉挛起来。锦公子,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只能远远的静静地看着你都好,我喜欢和你说话,我喜欢看着你的一颦一笑。锦公子,你受的痛苦我真想为你分担,但是我不能,我也不配,我什么都没有做到。
我家主子于我有养育之恩,她的命令,即便与我的真实心意有违,我依旧不能违背,她这辈子都是我的主子。然而对于你,即使我再三告诫自己,我要远离你,不可以靠近你,然我始终不舍得。锦公子,即使你好几次都要杀我,置我于死地,然我始终认为我们还可以成为朋友。锦公子,你的错爱,云棠配不上。如果有来世,云棠还能遇上你,云棠一定偿还所有欠你的。
云妆冷哼了一下,“怎么?你很在乎这个男子?”
“他是云棠最特别的朋友。”云棠道。
“特别到你都可以为了他而违背以及无视我的命令?”云妆冷哼。
“云棠不敢。”云棠淡淡地回答。
“不敢?你只是不敢?”云妆深沉如暗夜的黑眸中蓦地闪过了一丝阴测测的寒光,那寒光稍纵即逝,“是不是哪天你胆子大了也便敢做了?云棠既然这么在乎这个那人,你为什么不杀了我,给他报仇?”
“云棠绝不会对主子动手。”云棠垂下了眼睑,双眼好似深潭般,几缕波光微微闪动,被浓密的睫毛盖住,“主子,请你让云棠……”云棠想送锦公子最后一程。
“不能。”云妆直接了断,“云棠,我不准。我命令你现在放下他。”
“主子,云棠只是……”云棠难以割舍手里的人。
云妆凝着云棠,开了口,“爱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云棠忽然想起之前锦公子说过:“云棠,在这阵内,你所看见的,无论是什么事,什么人,都不一定是真的。”
“吾法念无念念。行无行行。言无言言。修无修修。会者近尔。迷者远乎。言语道断。非物所拘。差之毫厘。失之须臾。”云妆冷冷地开了口,“有心便有痴,而你,你不然有情而且还相当多情,因此,你绝对不可能过得了这个阵。”
云棠忽然抬掌打向云妆,云妆猝不及防,中了他这一掌,她微微一怔,随即怒声喝道,“云棠,你在做什么?你居然打我?”
“啊?”云棠一愕,好像惊醒了一下,“主子,云棠真不是有意的。你怎么样?”云棠忙放下锦公子的尸体,转而扶住被他打伤了的云妆。
云妆狠狠的甩开他的手,“云棠,你疯了吗?你不能违背我?我可是你唯一的亲人,你答应我,要永远陪着我照顾我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云棠没有忘。”云棠紧攒双拳,指甲陷入娇嫩的掌心,洁白染上艳红,凝结成珠滴滴落下,然而这都不及心中的痛,心麻痹的似濒临僵死状态,淌血的伤口仿佛此时已经骤然紧缩揪拧冻结成坚实的冰块。“主子是云棠的亲人,是云棠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因此云棠尊敬主子,主子要云棠做什么,云棠都不会违背的。”
月色星光点点,一阵微风徐徐拂过,令沾染了皎洁月色的花草树木犹如银光下起伏不绝的波涛,在夜色中散发着阵阵的若有若无的清香……斑驳的阴影映在云妆的脸上,她的神情也似偷偷藏入云中的月朦朦胧胧。看着她许久,云棠没有说话,只是眼底飘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
“云棠。”云妆抬手捧着云棠的脸,凝着他的眼睛道:“云棠,你要听主子的话。”
云棠心跳骤停了一下,只是那个瞬间,抬起了头的瞬间,见到云妆温暖的微笑的瞬间,一下。他不觉的微微点了一点头,“主子说的,云棠都会记着。”
“好,云棠。”云妆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忽然抬手一勾,转而搂住了云棠的脖子,喃喃开了口,“云棠,如果让你在主子与其他人之间做选择,你会选择谁?”
云棠的瞳孔骤然一缩,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澎的一下子炸开,他又赶紧强迫自己定下了神,“云棠选主子,主子永远都是云棠最重要的人。”
“云棠,你真乖,真好。“云妆抚摸着云棠脸,温柔的笑容如同三月春风荡过湖面的潋滟秋波,“云棠,给主子看一样东西。好不好?”
云棠想也不想的点了点头,“主子,你想要看什么?”
云妆的眸子渐渐地蒙上了薄薄的潮湿雾气,缭绕得有些看不真切其中的情绪,“我想要看的,那便是你的心。”丢下这么一句话,她便出掌,掌风毒辣,瞬间便穿透了云棠的胸膛,快如闪电。云棠竟感觉不到疼,只是心口空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天地漆黑一片。云妆的脸上还保持着平静的神色,恬静的容颜却带着浓浓的恨意,而她手里握着一颗血淋淋的心,“我想看看,你心里是不是真的会向我。”云棠身躯摇摇欲坠,脸失去血色惨白的如纸,手脚也冰凉刺骨如冰川下最寒澈的积雪。过了许久,他才感到胸口一阵猛烈的剧痛,一瞬间身体的血液都仿佛被全部抽离,他的腿脚一软,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忍不住要向下坠地,太疼了,整个世间在他的眼前也开始旋转起来,他隐约察觉出了不对劲,却有疼的实在很难思考。
云妆蹲下身,唇微启,勾起浅浅的弧线,似笑非笑的感觉,很轻很柔,很安静,对云棠开了口,“云棠,你想看我的脸,对不对?你的心在那么说的。”云妆十分温柔的给云棠擦汗,黑色眸子却变幻不定,便像是闪烁在夜风中的微弱烛光,忽明忽暗的摇曳着。“云棠,你很痛吗?如果你很痛的话,那我把我的心给你好了。”
云妆丢下这么一句话,双瞳中燃起的那两簇如罂粟一般怒焰愈发骇人。什么?云棠一愣,只见云妆居然真的要往他的胸口抓去,云棠本能的一把抓住了云妆的手,“主子,你在做什么……”他话还没有说完,又痛得跌倒在地,他双手死死的捂住胸口,心疼几乎扯碎了全部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