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微微点了一点头,和锦公子顺着河流往下游走,走了不过五十丈,水便越来越深,云棠不禁有些担心,问锦公子开了口,“锦公子,水越来越深了,我们怎么办?”
锦公子回头,对他轻笑,“怎么?你没发觉这河水到了我们腰间才会开始有流动吗?而在这之前的都是静止的。所以,我敢断定,水流出去的地方就是出路。”
云棠微微点了一点头,“我明白,只是我不会水。”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水。”锦公子淡淡一笑,将明月珠递到云棠眼前,“不过,你放心,我会带你出去。”明月珠散出的光芒映着锦公子冷静而认真的脸,锦公子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忽然松开手,明月珠顿时沉入水中,与此同时,锦公子抓着云棠将他拉下水底。
云棠虽不会水却可以闭气,锦公子只需带着他往前方出口而去。出口中幽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明月珠的光芒照明。然而,出了水,眼前竟是一片豁然开朗。可云棠还不来不及松口气,锦公子忽然一阵咳嗽,身体还隐隐发颤,汗水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使得他整个人显得愈发的楚楚可怜。云棠忙一手抱住锦公子,飞到岸边,唐糖幽深的水,在岸边看来居然嫣红似血,云棠心中一惊。“你不必如此惊讶,这才只是刚刚开始。”锦公子轻咳着道。
锦公子丢下这么一句话,一阵大雾腾起,云棠还不等明白怎么回事,眨眼间大雾又散去,而眼前恍若仙境的景物则变成了沙漠,如同幻影,然衣服还是湿的。
如果这是海市蜃楼,那么这水又该怎么说。
锦公子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咳嗽,望了眼四下荒芜,又抬手挡住眼睛,望了下太阳,“云棠,我们走吧。”
锦公子淡淡地开了口,然而比夜还要深沉的黑眸却骤然爆发一道无比凌厉阴冷的光芒:“天人绝路,我倒是要看看,如何绝我?不过,云公子,荒漠埋白骨,我们可能运气好活下来,也可能葬身黄沙。”
仅仅过了两天,锦公子便支撑不住了,不能够继续前行了,他的脸因为失血过多白得近乎透明,那是云棠从来没有见过的恐怖的惨白,原本便很瘦削的面颊几乎完全凹陷下去了,那双乌黑的眼睛显得异样的大,眼睛下方的淡淡黑影为他苍悴无色的脸色更添了些黯淡。再仅过了一天,他人便渐渐地陷入昏迷。云棠一直扶着他,将他半搂在自己的怀里,让他依附着着他,把重量分担给他。然这样没过几天,云棠便他都没有什么力气了,不能够再带着锦公子前行了。一眼望去,前面依然万里黄沙,金黄色的沙漠上只有他们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根本望不到沙漠的尽头,甚至连空气到了这里都好像不再流淌,死一般的沉寂。
“云棠,你自己快走吧,你不要管我了,否则拖下去,我们都会死的,一个也活不了。”仿佛提不上气来,锦公子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丢下这么一句话,他便死死的咬着牙,使出了最后一丝力气努力的推开了搀扶他的云棠,他则宛如一只断了羽翼失了方向的蝴蝶颓然的滚下了沙丘。
“锦公子。”云棠惊叫了一下,急忙飞身下了沙丘,在锦公子面前坐下,将锦公子轻轻发颤的身姿抱怀里,“我不会丢下你。”
锦公子惨白着面色,他想对云棠笑笑,然他的笑容还来不及挂上,便僵直在了脸上,他低低闷哼一下,随即便死死的咬紧唇,身子也开始轻轻颤起来,好像正在竭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嘴唇也被他咬破了,一缕血丝从唇上浸出来。云棠焦急得六魂无主,然他此时此刻能够做的只是把他孱弱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生怕他会随同流失一同流失。“云棠,不要管我了,这样拖下去,我们都会死的。”锦公子目光痴痴的凝望着云棠的脸,她松开紧咬的唇,张大嘴巴无力地轻喘:“云棠,你没了我,你可能会活得更好。”深幽如海的黑色眼眸深深地凝视着云棠,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全部都铭刻到心里去。
“不,锦公子,如果世上没了你,我才会觉得遗憾。”云棠凝视着锦公子,淡淡地而认真的道,“锦公子,你忘了吗?我说过我要保护你,又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锦公子虚弱蜷在云棠的怀里瑟瑟发抖,他浓密的眼睫毛无力的颤了几下,眼中又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亮,转瞬之间又被打碎般的四处飘散开来,“你这样说,我很开心,然人都为自己活着,不是吗?难道云妆没教过你?”锦公子说着咳了几声,鲜血从他的双唇滑到下巴上,好似妖异魅惑的蔷薇花,随着一丝轻笑绽放开,继续缓缓道,“云棠,你为了一个承诺便丢了自己的命,你这样值得……”他刚说了半句,忽然感到喉咙有些发痒,轻轻咳了两声。
“值得。”云棠按捺心底那股剧烈的疼痛,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锦公子,你听着,我不会放弃你的,如果我不能够救你,我不能够和你一起活着走出这儿,甚至,我不能够和你一起死,我都会觉得这辈子留有遗憾,即使我独自活着,我也会后悔,也不会快乐的。”云棠说的认真而又平淡,看不出他此刻的坚持是出于真心,或是只因过去的那句承诺,然,他那双清澈如洗的眼眸依旧那么的坚定,这绝不可能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能够拥有的成熟沉稳。
锦公子似是很好笑,他微微的弯了弯唇,目光却是如锋利的刀剑那般的凌厉,“你这么说,我很笑,我感觉我做的很多事情,都值得了,我也很高兴了,可以死而无憾了。但是,云棠,你还是走吧,否则你真的会死的。”锦公子将炽热的视线从云棠的身上移开,他低低的说了这么一句。虽然他并不是云妆,然云妆毕竟是另外一个他,冰冷无情的云妆亲自教出来的徒弟,必然是个说一不二、敢说敢做的男子,凡是他亲口承诺过的,他都会努力去做到,只要是他说出的话便都是真心的。这一刻,锦公子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锦公子,我再说一次,你不走,我便不会走,你在这儿,我便会在这儿。”云棠的态度依旧那么的坚定,他说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这一刻的云棠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坚定都要来的果断。他的心里,想的只有同生共死,与他眼前这个人,这个他至今也不知道至今究竟应该怀有怎样感情面对的人。
锦公子吃力的抬手抚摸着云棠的脸,望着他干裂出血的嘴唇,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有一丝抹不去的伤感和无奈,“云棠,你要我怎么说你,说你是傻子疯子还是呆子?我真不知道云妆那么聪慧的人,怎么会教出你这种石头脑袋。云棠,你忘了吗?你跟我不一样,我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而你还有妻子傅染,还有主子云妆,他们都还在等着你回去吗?而我对你而言,我算的了什么呢?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人,我甚至连你的朋友都不是。更何况,我还害过你,算计过你,我还想要杀你。我从来没有好好的对过你。你仔细想想,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你要因为我这种人而伤害你妻子和你主子的心吗?”
“我没有忘!我亦不愿意让主子和小染伤心,但是,我只知道,我现在不能够丢下你,否则,我会后悔的。锦公子,不管你谁,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对我而言,就是锦公子,锦公子就是你。”
锦公子摇了摇头,“呵呵,可是,云棠,你要是就这么和我一起葬身在这沙漠,你的好小染可便要给你守寡了,你忍心她大好年华,为你受尽苦楚吗?还有你的主子云妆,她这些年花费在你身上那些的心血,岂不也便这么的白白的浪费了?云棠,我总说你傻,可我明白,你心里清楚。很多事情,你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彻,你如果真这样做,你真的会辜负很多人的,会让很多人为你受伤。云棠,你还小,你才刚刚十六岁。在你这个年纪,便名震江湖,受尽推崇,娇妻美眷,你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还什么事情都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都没有见识过,难道你便舍得这样年纪轻轻一无事成的死去吗?”锦公子仍是笑看着云棠,他弯弯的眉眼慢慢地舒展开来,眼里那丝轻浅的笑意却没有削减的丝毫,甚至还比起先前多了分淡不可见的温柔之色。
“人生无完美,总要有一些遗憾,然求一心无悔,便便足矣。”云棠淡淡的道,他不是神,不过一个人凡人,然他还没学会强求什么。锦公子皮肤因为失血苍白的透明,连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也可以清晰可见,云棠颤抖着伸出手,擦掉他下巴上的污血,“锦公子,没有你,我不见得我一个人便能够走出这茫茫沙漠,便能够活下来。与其一个人葬身荒漠,我宁可和你锦公子在一起。”
“你啊,你真不愧是云妆的人,你跟她一样的固执。”锦公很无奈地笑了,他嘴角带着丝笑意,眸中又亮起星星点点的光亮,“不过,云棠,你说得对一点,你一个人,还真不一定便能够走出这茫茫沙漠。”锦公子看着他唇边淡淡的笑容,心里微微动了一动,神情也变得异常的温和起来,手指轻轻抚上了云棠干裂的嘴唇,云棠微微怔了怔,目光在瞬间变得失神怔忡,变得那么的不可置信,在下个瞬间便开始缓缓的湿润了,最后变成了无边的温柔,乌墨色盈盈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