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云岚同声应道,“是,主子,我们听明白了。”
雨哗哗愈发的大了,风飒飒也大了起来,穿过了树叶的缝隙,带起了哗啦哗啦如同潮汐般的声音,穿过了屋舍的空隙,被挤压的力量在地上卷起飘落树叶花瓣刮起了不小的旋风。云妆的目光沉寂,定定的望着方面,似乎看什么入了神,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只是在目光随意找了个落点,昏黄的灯光从附近屋舍里悄声映了过来,在她的侧脸晕出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为她勾勒出了一种诡异的美丽,落在她漆黑的眼瞳里,黑暗无边却又好似随时都有汹涌的暗流喷薄而出,“好了,云瑶,云岚,你们听明白了便好了。那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别耽误了明日上路。“
“是,主子!云瑶,云岚明白了,云瑶,云岚告退了,还请主子多多保重。”云瑶和云岚带着那些白衣女子迅速消失在暗夜里。
云妆撑着伞,一步步的慢慢的往回走去,她走了大概有百步多,她忽然站住,停了下来,她目光依旧定定的望着前方,本便乌黑的眼眸愈发的黯沉,如千年古井那般的深邃幽寂起来,她凝视着前方一眨不眨的,纤长睫毛颤动处,眸心依完全被无边的暗色给包裹住了,深不见底。她很高深莫测的道,“火燕姑娘,你还记得吗?我曾经与你说过,好奇心重的人,往往都活不长。”
她的话一落,一个红如火的影子便从黑暗的角落里跳了出来,“妆云姑娘,哦,不对,应该是云主子。云主子,你发现我在偷听了?”火燕的眼波微动,深深盯着云妆的白面纱。她也听说过凤宫主子云妆向来很喜欢戴着面纱,从来不肯以她真面容示人,凡是见过她真面容的人,往往都是她死人。不过,她看着眼前这个白衣翩翩的女子,她怎么也不能够说服本心把她和那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凤宫主子云妆联系在一起?这简直是不可能。那个云妆行走江湖多年,她应该有三十多岁了,而她眼前这个白衣女子的容貌美丽如花,看起来她也最多有十几岁。对了,凡是见过云妆真容貌的人,只有死人。这是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的。那她呢?她也看到了她的真容貌。那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跟那些看过她真容貌的人?火燕的心底瞬间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她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云妆迎着她一步步的走上前,她的姿态依旧那么的散漫,恍若她这会儿正在阳光灿烂的春日里悠闲散步。火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所有的神经也绷得紧紧的,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她的结局。
云妆依旧注视着前方,并没有看火燕,“火燕姑娘,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发现了你在偷听,却没有马上将你揪出来吗?我还让你从头至尾将我们的谈话听完吗?”
黑夜,挟裹着冷风,卷落了满树梨花,梨花如疯魔的蝴蝶,在天地间狂乱的飞舞着,清香阵阵潜入心扉,忽浓忽蛋的,令人心绪飘忽,恍如置身在梦境中。
火燕回过神来,她双眼光波有些紊乱,激荡出了幽深的锐利,她双目圆瞪,好看的眉头宁在了一起,她稍作思量才道:“云主子,你早便没有留下我的打算吧?你想要杀了我灭口,对不对?”她扯了扯嘴角,便扩散成一抹笑容,昏黄的灯光映在她的眼睛里,却是森寒一片,没有一丝的笑意,“云主子,我说的对吧,没有错吧!”火燕这才大彻大悟的发现,这个云妆从最开始便没有想要留她活命,早已想好了要杀掉她。她所说的给她践行,也是这个意思吧。倒是她,自信过头,从没有从这方面想,还傻兮兮的送上门来,真是傻到家了。火燕嘴巴里虽然很不服气、也很无所谓,然她看着云妆,感受着她毫不收敛的凌厉杀气,她还是能够觉出她活不过今天了,她必死无疑了。
“火燕姑娘,我曾经跟你说过,只要你帮我把那些人带过来,自然会给你好处的。”云妆话里杀气毕露。云妆杀人,从来都不需要多理由,她想要杀便杀,她从来不会多说一字。这一次,火燕救过她,也帮过她,所以她给她个特例。
“好处?什么好处?云主子,难不成你忽然良心发现了,你改变主意了,你不想杀我了,你想要放过我了?”火燕暗暗地攥紧了双拳,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寒夜里,她的手心里还是冒出了冷汗,她一向认为她是不惧怕死亡的,然死亡突然来临,她措手不及。她深吸了几口气,极力保持着她那明朗妩媚如常的笑容,然她心里很难清楚她离死亡越来越近了。想到了这么死去,她眼里的光芒也渐渐地黯淡了下来,她从来都没有想到,她会这样死去,还是死在云妆手里。可以不可以这么说,这怨不得别人,这都是她在作茧自缚,自寻死路,从她破天荒的好心救下了云妆那天起,她便已经把自己推向了死神的手里。滑稽,可气,可笑,可恨,可悲。这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是的!”云妆还是淡淡的,然她的回答非常的干脆利落,不带一丝迟疑和感情,却闪烁着杀伐绝断的冷酷辉光。
空气,恍若雨水一样,不断地流走。火燕只感觉呼吸越发的困难,她的脊背也挺的笔直,听到云状的否认,她有片刻的错愕及深深的失落,然她很快便又大大咧咧的笑了起来,“好吧,妆云姑娘,我听说过你的事情,我也知道,我今日必死无疑,是不可能有活路了。不过,云主子,我知道我现在便要死了,然念在我救过你们并帮过你们的份上,我能够请问你几个问题吗?云主子,我知道了,我要死了,我也没有机会说出去的。云主子,你放心好了,我知道了,我也只会带到棺材里去的。云主子,你便当发发慈悲,行行好吧,你便满足满足我这个将死之人最后的这点心愿吧。”云妆依旧沉默不语,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她清冷透彻的目光穿过了暗黑的花雨,投向了远处模糊不清的山岚。火燕看了她半晌,只能暗暗的叹了口气,她很无奈地笑了笑,随又问,“云主子,我能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吗?”
云妆静静的看着远处,那沉寂眼波一如幽深的见不到底的寒潭:“我,不过已死之人。”她声音里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还夹杂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怅然。
火燕一听云状说这话,她努力压抑的火气腾的一下子便涌了上来,她用尖锐粗粝的声音怒吼道:“喂,云妆,什么已死之人啊?你给我的这算是什么答案?”她怒吼完了,才察觉出她太过失态了。她拍拍了胸腹,又冷冷的哼哧了几声,她的拳头却攥得愈发得紧了,“云主子,你不回答也可以。我也应该能够猜到,你究竟是什么人了!不对,不对,在鬼门的西凛会出现的时候,我便应该猜到你是什么人了。还有,你绝色的容貌,你高强的武功,你诡异的举止,都在告诉我,你绝没有这么看着的那般的简单。”云妆依旧默然不语,眼底散发出浓浓的杀气。火燕也无所谓她回答不回答了,她蹙着眉头,她沉吟了片刻,她的语气似乎变得缓和了些,然她的神情却是恐惧惊慌至极的:“你?云主子?你,你是那个雪家的人!”火燕的声音忽然拔高,足见她内心多么的惶恐,可落在骤急的风雨中,还是被覆盖了过去。云妆依旧没有说话,目光定定的望着前方,似乎看什么看入了神。火燕非常勉强的笑了下,语气却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连她的声音都微微的颤抖着,还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紧张,“云主子,我想我是否应该称你是‘仙人’呢?云主子,我说的这些对吗?呵呵呵……”云妆还是没有说话,火燕从心底感到了一股莫大的沉重,冰冷的雨水如此冰碴子一样已扎进了她的身体,连同所有的心绪都被浸泡在这风雨中,不可遏制的下沉着。她的嘴角微微扬了扬,脸上露出了几分浓浓的不屑与恨意,她又呵呵笑道,“呵呵呵,云主子,我火燕还真是荣幸啊。我火燕这辈子做梦也没有想到,我火燕这辈子居然如此有幸,能够遇上仙族雪家的人。我还救了她,还和她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我甚至还把她当成了美男子,差点儿便喜欢上她了。荣幸,荣幸,真是三生有幸……哼,云主子,我还以为你们仙族雪家的人都死光了,没想到你还活着。”凤山仙族雪家,是盘古开天后,便永生不灭的神话,后来发现了变故,到了现今,连史书都把他们给完全剔除了。
火燕目光死死的望着云妆,她用力抚平了她心里那股强烈的焦躁不安,过了很久,她的心情才慢慢的平复下来,她的脸上也已是一片视死如归的决然和坚毅,她长舒了口气,才又认真且缓慢的逐字逐句说道,“云主子,你让我见识下你们雪家的武功如何呢?”她的话语里也带上了杀机。
云妆仍是不言不语的,仿佛她没有听到,仿佛火燕所说的跟她关系,又仿佛她早已灵魂出窍,不在这里了,火燕冷笑了几声,然后飞快的抽出了她藏在腰间的弯刀,竭尽了她全部的能力和无力,这一招快如闪电疾如风雨,直直的劈向了云妆。她知道她的武功并不及云状高强,然她相信她应该还能够伤到云妆,纵然她是仙族雪家的人,她能长生不老,然她也会受伤的。
浓浓腥甜的血气混合着幽然醉人的梨花香,在暗夜里弥散开来,旋即又被凛冽的寒风给吹散了,弯刀在空中打了个优美的弧度,深深的插入淤泥之中,鲜红的血花顿时四溅,随着缤纷四落的梨花,落在了地上了,随着雨水流失。火燕那双眉目瞪得大大的,眼底还倒映着云妆雪白的面纱。云妆依旧沉默不语,依旧撑着伞,她始终也不曾有过任何的改变,她迈着坚定的步子,缓缓的越过了火燕。她从来不给任何人留情面,杀人也从来没有不讲理由,她杀人一招便可以了,只是,有些时候,她不喜欢那么痛快的了结那些人,她很喜欢看着那些人痛苦的死去。然火燕救过她,也帮过她,所以她格外破例给了她个好处。这个好处,便是一刀杀了她,不给她感觉到痛苦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