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走,工钱自会有薛衙内支付。”吕贤站在门口跟木匠辞别,便转身回屋。途径西寻的屋子,见屋门虚掩,吕贤顿了顿,然后便走了过去,从门缝内见西寻端坐在床头,似乎在发呆,吕贤轻咳了一声,问道:“我能进来吗?”
西寻轻轻的“嗯”了一声,吕贤便踱了进来,言辞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刚才的曲子不好?”
西寻赶紧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不是,曲子好,可听得人心中难受。”
吕贤笑了笑,想想也是,梁祝那曲子确实不是什么欢快的曲子,看来改天得给她听听《红红火火》,保不齐她就乐了。
吕贤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如何劝慰,就想着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于是说道:“不说曲子了,你知道在哪里能弄到石墨吗?哦,不对,叫做古笔才是,我与你画张画像吧。”
吕贤记得,中国自古便有使用硬笔的传统,由晋至唐宋,称为“古笔”,由石墨粉,石灰粉,云母等矿物粉制成,也称“铅粉笔”或“粉笔”,南宋萧梁任彦昇有言:人蓄油素,家怀铅笔,此种“铅笔”虽是铅,不是石墨,但到了宋代,铅笔便由石墨制成了,所以吕贤才有此问。
西寻摇头,她自是不知,不过听到吕贤要为她画像,刚才心中的伤感立时消去,如同换了个人,像是活泼的邻家女孩儿一般兴奋道:“我去街上寻找一番。”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看的吕贤一阵愕然,不过随即一笑,心道:如此才好。
没过多久,二郎便背着手,一路哼着小曲儿进了正屋,见吕贤正皱着眉头在书写什么,就晃进了书房。吕贤抬头,见到二郎一脸悠然,笑道:“怎么,可数清万福楼一天能卖上多少支雪露糕了?”
二郎嘿嘿一笑,找了个座坐了下来,一脸神秘的说道:“吕兄弟一定猜不到。”
吕贤将笔放在笔架之上,稍稍思索了一番,便说道:“应是一天卖不了几支,那林掌柜也不会把这稀罕玩意儿当馒头卖。”
二郎佩服的要死,冲吕贤伸出拇指道:“吕兄弟这是神人呀,料事如神呀,你真的不是龙虎山来的?”
吕贤笑骂道:“你才是打山上来的呢,说吧,雪露糕售卖情况怎样?”
二郎一脸得意之色道:“不出吕兄弟所料,万福楼一天下来,也卖不上五十支,不过这价格嘛,嘿嘿,林掌柜可真是生意人,一支他都敢卖两百文钱,一天下来,都能卖赚十贯钱了,哈哈。”
吕贤听了之后,心中算道:那一天自己也能抽两贯了,效果不错,赶得上一个金领的收入了。见二郎一脸得意,吕贤说道:“你也不用如此开心,雪露糕虽好,但迟早会降价的,其中工艺也不复杂,那方子也保不了多久的,那时,漫说一支两百文了,怕是一支十文钱都觉着贵了。”
二郎惊讶的嘴都合不上了,着急的问道:“啊?果真如此?哎呀,那可如何是好?”刚刚还一脸喜色的二郎,现在换上了一脸愁容。不过,随即想到吕贤既然能鼓捣出个雪露糕,以后还怕鼓捣不出别的东西吗?想到此处,二郎复又开心起来,跟吕贤说道:“能赚得多少是多少,依我看,这一两年之内价格是下不去的。”
吕贤点了点头,说道:“你记得按月去万福楼拿钱即可。”
二郎嘿嘿一笑,说道:“这事儿无需交代,包我身上了。”
此时西寻满头大汗的跑进了书房,径直的把一个袖珍木匣递给吕贤,上气不接下气道:“买,买到了。”
吕贤打开一看,果真是墨条,小拇指粗细,外面当然没有木材包裹,反而是用一条棕色的绸布缠着,倒也不怕把手弄脏了。二郎好奇的打量着吕贤,以为他的搂钱手又要启动。西寻一头大汗不顾得擦,就一脸期待的站在书案对面,直瞪瞪的看着吕贤。
吕贤见西寻脸上跟个小花猫似的,对西寻笑道:“你不洗漱一番,我怎么把你画的更漂亮一点?”
西寻听了这话,脸上一红,知道吕贤说得是什么,头一低,怕被吕贤看到自己不美的一面,转身就又匆匆朝她的房间跑去。
二郎赶紧上前,看着吕贤手上的铅笔问道:“吕兄弟,这也能卖钱吗?”
吕贤见装铅笔都用上了木匣子,知道这铅笔怕也是贵重物件,二郎可能没见过。不过看二郎眼睛里隐隐闪着金光,吕贤只得解释道:“这本就是西寻买来的。”
听到此话,二郎有些丧气,随口问道:“这东西看着也不便宜,妹子买这玩意儿干嘛。”
“给西寻画张画像。”吕贤边说,边转身去身后的书架上找张大点儿的宣纸,二郎听说吕贤要给西寻画像,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惊讶道:“吕兄弟还会作画?天呐,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呀?”
吕贤抽出一摞纸,看着二郎夸张的表情笑道:“我不会与你问一样的问题的。”
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西寻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走了进来,吕贤一看,这西寻又换上了寒食节的那件漂亮的衣服,束发垂胸,做那街上流行的“女真妆”,脸上略施粉黛,紧张的立在吕贤面前。
吕贤笑了笑,心道: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般打扮下来,也不比那些富家千金逊色多少。吕贤跟二郎说道:“给西寻一张椅子。”
二郎见到西寻这个装扮,也是有些吃惊,见吕贤一副欣赏的表情,心中更是一喜,卖乖道:“得嘞。”便把椅子放在西寻身后。
吕贤跟西寻道:“别紧张,你坐在椅子上不要动就行,对,身子稍稍侧一点,好,头稍微高一点,对,别动了,好,就这样。”
吕贤打量了一番西寻,端坐在木椅之上,身子稍稍左侧,脸对着前方,双手叠放在膝盖之上,脸上带有一丝羞涩,连吕贤看了都不得不称赞一声。于是,二话不说,拿起铅笔,便在纸上刷刷行走,表情专注,心无杂念。
二郎也想见识一下,便走到吕贤身后,打量一眼西寻,再看一眼画纸,不时的点点头,不知情的,还道他是行家里手呢。
吕贤动笔没多久,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不是薛平丘还能有谁?吕贤怕西寻身子晃动,变了姿势,手上铅笔依旧,边作画边跟二郎讲道:“去把薛衙内请到外面,端上茶水,让他等我片刻。”
二郎领命而去,刚走到书房门口,还未跨入正堂,便撞上了薛平丘。二郎赔笑,便看到薛平丘不是一人而来,身后还跟着苏芩儿。二郎还没来得及开口,薛平丘就进了书房,正欲与吕贤说话,吕贤却先开口道:“平丘兄稍等片刻。”
薛平丘有些不满,特别是此时苏芩儿也走了进来,心道:思齐兄也太不给面子了,路上我还跟苏娘子说你与我如何如何交好呢。不过,薛平丘看到吕贤似乎正在为他面前的人画像,转头冲一脸好奇的苏芩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带着苏芩儿悄悄的朝吕贤那边走去。
苏芩儿走到一半,自然是看到了西寻,西寻似乎眼角余光也看到了苏芩儿,心中立时有些紧张,不过想到吕贤交代与她“不要动”,西寻只得忍着,却也不敢移动分毫。
此时薛平丘已经带着苏芩儿到了吕贤的身后,薛平丘一看吕贤笔下的画纸,又抬头打量了一眼西寻,差点要呼出声来,赶紧双手捂口,心里惊讶道:没想到他还是丹青国手,画上之人,竟与真人一般无二,古笔轻轻勾勒,画中女子的表情便跃然于纸上,又是刷刷几笔,连眼神都勾勒了出来。
一边的苏芩儿自然也是惊讶无比,她也没料到吕贤竟然有如此绘画的功力,只不过,这作画的手法苏芩儿却闻所未闻,一时心痒,忍不住开口道:“思齐兄这是何种作画方法?怎会如此逼真?”
吕贤此时心在画上,没有答话,而是认真的将最后几笔给勾勒上,然后打量了一下西寻,在发髻间的阴影上又加了几笔,然后长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大功告成!”
听到这句话,西寻总算是如释负重,她的脖子都快僵了。吕贤一手捏着画的一边,与西寻对照,然后便笑着点头,有些得意道:“纤裳飘袂若舞,清妆柳眉轻描,绰约如许。”说完,便将画复又放在文案之上,提起一支适中的毛笔,轻蘸些许墨,在画的一角,题上了刚才自己的那句话。
薛平丘见对面的西寻,脸色更加娇羞,都快对吕贤五体投地了,他要是个小娘子,也要对吕贤倾心了。随即心中又有少许抱怨:怎就不把这手段交给我?我也好在苏娘子面前卖弄一番。
吕贤冲西寻招招手,西寻心中也是按耐不住,急着想看一眼,自己在吕贤的笔下,究竟是什么模样。走上前去,稍稍探头一看,连西寻也是一惊,随即心中一阵暖流。吕贤对西寻笑道:“拿去吧,赠与你的。”
西寻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将画托起,心中一时复杂无比,看了一眼吕贤,一抹柔情,可惜吕贤的眼神还逗留在他的“大作”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