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芩儿刚刚与吕贤问话,结果吕贤却置若罔闻,虽说不少国画大师作画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苏芩儿也能理解,但是,当她看到西寻的眼神的时候,当她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当她看到吕贤为西寻题的那句小诗的时候,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安,从她心头升起。
见西寻如同捧着珍宝一般,欢快的走出了书房,吕贤这才转身,与薛平丘苏芩儿行礼道:“二位请见谅。”
薛平丘正琢磨着以后如何向吕贤多请教几招讨好女娘子的法子,听到吕贤的话,嘿嘿一笑道:“思齐兄多礼了,本就是我们打扰了思齐兄的雅兴,还望思齐兄不要见怪才是。”
苏芩儿站在一边,心思有些复杂,初来时的兴致也弱了几分,心不在焉得给吕贤欠身行了一礼。
“二位是贵客,我们到外面一叙,二郎,别愣着了,快与客人上茶。”说完,吕贤带着二人向正堂走去,愣在门口的二郎闻声,也赶紧去准备茶水。
薛平丘刚刚坐定,就直奔主题道:“小弟近日得到一把来自极西之国的乐器,名曰小提琴,”说到这里,一个劲儿的冲吕贤眨眼,吕贤心中暗笑,很配合的装作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薛平丘见吕贤力挺自己,不露声色的偷偷向吕贤比划了一下拇指,然后继续说道:“此乐器便是放在我大宋,怕也算是独一无二之物,小弟汗颜,实在不知如何使用,思齐兄乃是走南闯北,游学天下,想来应是会使此物的吧?”
吕贤认真的打量了一下薛平丘,见他正微微的冲自己点头,赶紧说道:“承蒙平丘兄看得起,在下也只是略通,略通。”
一边的苏芩儿自是看不出二人的“眉来眼去”,听到吕贤亲口说他会用小提琴,心头的期待又被勾起,大大方方的跟吕贤道:“不知思齐兄是否愿与小妹奏演一曲,也让小妹开开眼?”
吕贤看了看苏芩儿,又看了看薛平丘,心中也立时明白过来,心中叹息道:考虑不周,考虑不周,当初应该拦一下薛平丘急于献宝的冲动,苏芩儿这样的人,见到小提琴肯定也是兴趣大起,能不让薛平丘为她演奏一曲吗?他不会,这才来找自己。吕贤心叹:哎,你若是晚上几日,我先教你一曲,哪怕演奏的不好,也能与苏芩儿交差。如果由我来给苏芩儿演奏,还有你什么彩?
事已至此,吕贤只得点头,薛平丘偷偷看了苏芩儿一眼,见她眼中此时略带一丝期待,也回过味儿来,心中暗骂自己愚蠢,怎就不先于思齐兄那儿学几个小曲儿之后再去苏娘子那儿献琴?
吕贤无奈的从薛平丘的小厮手中接过小提琴,又看了看一脸懊恼的薛平丘,心道:罢了罢了,先应付过今天,以后再教他吧。想到此处,吕贤也懒得想新曲了,还是那首《梁祝》,只不过这次,却比上次熟练了不少,委婉悠扬,更得此曲几分精髓。
苏芩儿原本只是想看看这小提琴是如何使用的,再者,这小提琴既是来自极西之国,想来也是无人能够精通的。结果,听着听着,不自觉的便沉醉于音乐当中,时而明朗欢快,时而温柔幸福,时而热情奔放,不待人细嚼此种愉悦,曲调一转,如泣如诉,揪人心肺,让人顿时感觉到一种惊惶不安和悲痛欲绝的感觉……
曲终,苏芩儿被此曲大为感动,双目微红,秋波盈盈,一时无法自拔。薛平丘此时只顾得懊恼,直想拿扇子敲自己的脑袋,哪还有心情听什么曲子。
吕贤刚把琴给放下,苏芩儿便开口道:“如此婉转雅音,却是闻所未闻,不知有何渊源?”苏芩儿此时心思已经完全放在琴声之上了,她喜好声乐,更是好强之人,自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说小提琴不是中土之物,但它毕竟占个“琴”字,所以引起了苏芩儿极大的兴趣。
吕贤听了这话,还未有何种反应,薛平丘更加懊恼了,此曲他早先已经听过一遍,却没有问过吕贤这个问题,不然,此时应该是他卖弄的时刻呀。
吕贤对苏芩儿笑了笑道:“苏娘子乃是饱学之人,定是听过此曲的出处。”
苏芩儿眉头紧蹙,回想刚才的琴声,冥思苦索却无所得,一时有些惭愧,两颊绯红,懊恼的与吕贤道:“小妹确实不知,万望思齐兄告知。”
吕贤看了看有些失落的薛平丘,于心不忍,于是向薛平丘说道:“平丘兄研读过不少古典,中有一册,名曰《宣室志》,似有义妇祝英台与梁山伯同冢之说,小弟愚钝,却是不记全文了。”
薛平丘一听,心头大喜,这本《宣室志》乃是唐人张读的作品,他不久前还刚刚诵读。见吕贤冲他使了个眼色,心中感激不已,然后立刻装作一副才高八斗的师长模样与吕贤道:“这《宣室志》本就是极偏之书,流世不多,思齐兄遗忘,也是常理,义妇祝英台与梁山伯同冢,书中有云:英台,上虞祝氏女,伪为男装游学,与会稽梁山伯者同肄业。山伯,字处仁。祝先归。二年,山伯访之,方知其为女子,怅然如有所失。告其父母求聘,而祝已字马氏子矣。山伯后为鄞令,病死,葬鄮城西。祝适马氏,舟过墓所,风涛不能进。问知山伯墓,祝登号恸,地忽自裂陷,祝氏遂并埋焉。晋丞相谢安奏表其墓曰义妇冢。”说完,薛平丘还“谦逊”的冲苏芩儿点了点头。
果然,听完薛平丘的讲解,再品梁山泊与祝英台的故事,苏芩儿一副于心不忍的表情,《宣室志》她自是读过,但是却不知道此二人的故事配以吕贤的乐律,竟能如此令人动容。
吕贤见薛平丘已卖弄完,笑道:“平丘兄果然大才,小弟自愧不如,佩服,佩服,”,薛平丘笑而谦虚还礼,十足的君子派头。
苏芩儿早已见惯文人间你来我往,互相逞能的场景,所以对薛平丘的显摆也并未在意,反而是突兀的向吕贤道:“恕小妹冒昧,不知思齐兄愿教小妹如何使用这小提琴否?”
这话让吕贤与薛平丘始料未及,吕贤更是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借口去拒绝,若是答应,日后免不了时时碰头,着实麻烦,若是不答应,又要得罪于她,真是好生难办。
薛平丘此时心中也是一阵矛盾,正在权衡此事的利弊。若是吕贤答应,他自然能时常与苏芩儿相处,还无外人叨扰,这对他与苏芩儿关系的发展是极有好处的,但是,薛平丘又开始担心起来,若是如此,苏芩儿自然也是时时与吕贤处在一起,薛平丘拿自己与吕贤对比了一番,一阵摇头,论模样气质,他比不过吕贤,论才情,吕贤甚至还高李少之一筹,即便这些都先不论,单单是刚才吕贤“义妹”那表情,也可知吕贤对于女人的杀伤力了,如此岂不是前有恶狼,后招猛虎吗?那还有他薛平丘什么事儿?
苏芩儿见吕贤一言不发,似乎正在思考,心中有些不满:我苏芩儿都折节请教于你了,你竟然还犹豫不决?心中虽有怨气,但苏芩儿主意已定,也不愿轻言放弃,决定来个以退为进,对吕贤道:“想必是思齐兄觉着小妹资质愚钝,才不愿授艺与我,那小妹就不敢奢求了。”说完,就起身欲走。
吕贤见状,一咬牙,对苏芩儿说道:“苏娘子请留步。”
苏芩儿此时背对着吕贤,嘴角不经意露出一抹狡猾的微笑,待转过身来,却是满面疑惑,说道:“思齐兄还有何见教?”
吕贤不顾薛平丘担忧的面色,笑着与苏芩儿道:“非是我不愿,只是有个要求。”
苏芩儿点头,静听下文。吕贤又道:“我见苏娘子与平丘兄皆是好琴之人,不如二人同在我处习琴如何?”
苏芩儿有些不明所以,心道:这算什么要求?与我何干?
薛平丘可是一下子听明白了吕贤的意思,面露感激之色,还直怪自己刚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赶紧冲吕贤说道:“小弟求之不得。”
吕贤笑了笑,又道:“既是授艺,你二人需向我执师徒之礼,二位可愿否?”
薛平丘此时感动的都快哭出声来,恨不得立马给吕贤扣头奉茶了,有了这师徒名分,他薛平丘就再无后顾之忧了,还未开口应承,一边的苏芩儿急促的说道:“不行!”神色激动,声音未免大了一点,让吕贤与薛平丘都好奇的看着她。
苏芩儿脸色微红,但她的性子自然也不屑于却做那鹌鹑状,向吕贤据理力争道:“思齐兄只长小妹几岁,小妹往日里才唤你一声兄长,如何忽就改称师傅?不妥不妥。”
吕贤也是丝毫不让道:“闻道有先后,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
薛平丘见二人目光对峙,剑拔弩张,担心二人会闹的不欢而散,赶紧上前提议道:“不如授艺之时称师,余时为友,不知二位觉着如何?”
“好。”却是二人同时说出,然后,俩人便眼神一偏,谁也不再看谁,看样子,俩人脸上还都有些赌气的神色,薛平丘却心中暗喜不已。
事情已经敲定,苏芩儿留下“明日过府学琴”这句话之后,就与二人辞别,薛平丘还有些话要与吕贤讲,便让小厮送苏芩儿回府。苏芩儿走在半路上,脸上虽稍有怒色,心中却在得意道:哼,休想高我一辈。
苏芩儿走后,吕贤的脸色立时就恢复了往日的淡然,不过却没好气的冲薛平丘道:“如此你可满意了?”
薛平丘玩笑般的冲吕贤行个大礼,笑嘻嘻的说道:“思齐兄果真机智,小弟拍马莫及,多谢思齐兄成全。”
吕贤白了薛平丘一眼道:“休要溜须拍马了,适才还不知你在心中如何编排于我呢。”
薛平丘大呼:“冤枉呀,思齐兄高风亮节,操守上毫无半点瑕疵,小弟哪能编排于你呢。”
吕贤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与薛平丘道:“果真没有?”
薛平丘神情笃定,一脸严肃道:“确实没有。”
吕贤心道:小样儿,蒙谁呢?看你刚才打量我的眼神儿,分明带着防狼的神色。
薛平丘心中好奇道:他怎就知道我的心思?难道他有“读心术”?想到此处,薛平丘都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夫子恕罪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