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艳却不像杜兰这样,她一旦有了什么不满,第一个就先表露到脸上来。听着汪氏的训斥,她十分不服气的想着,奶奶偏心二叔一家也就罢了,还总挑拿问刺,小妹病了大家都着急,可凭什么要怪娘亲和大姐?再说了,娘亲和大姐天天前后忙得陀螺转,这家里要数闲人,不就奶奶最清闲?怨怪别人没有看顾好小妹,她干嘛不怨怪她自己……
“又不是大姐想让小妹病的,小妹成天自家乱跑,昨天不还下河摸鱼去了……”杜艳终于忍不住替杜兰辩解,一边说,一边委屈的偷瞄周氏,指望着她也能开口讲两句公道话,让汪氏不要再责怪杜兰。
周氏哪里会不懂女儿的心思,可她是当媳妇的,没有跟婆母起争执的道理。汪氏是老人,也没什么坏心,她要念叨,就让她念叨两句好了。
被孙女当面顶撞,汪氏气得两边腮帮子都有些哆嗦,正要好好教训两句,屋子里忽然发出“砰”的一声脆响,杜梅嫩生生又带着哭腔的声音随着传来:“奶奶,奶奶……”
汪氏赶紧答应着,狠狠瞪了周氏一眼,扭身像个敏捷的健硕妇人一样快步进了屋。周氏慌慌张张的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到屋门口又回过头来,心疼的看着两个女儿,轻声吩咐道:“你俩先去吃饭,我看看梅梅咋回事,”说罢才又跟了上去。
“小妮子又在哄人了……”杜艳抬起脸冲杜兰挤了挤眼,悄声咕哝了一句。
“你呀,不是让娘作难么?”杜兰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责备的看向她,压低了嗓门道:“奶奶喜欢数落几句,你跟她犟什么?回头奶奶肯定又要说娘,你又不是不晓得,奶奶脾气怪,爹不在家,娘带着咱们几个可不容易。”
杜艳一下睁大了眼,满脸不乐意的分辩道:“我哪有犟嘴了?我说的不是么?梅梅病了关你和娘什么事?要不是她自个儿成天乱跑……”
“你怎么能这样说梅梅?”杜兰无奈的看着杜艳,两道秀气的眉毛紧紧蹙了起来:“梅梅得了东西从来不会一个人霸着,什么时候不想着你和我?她比你小好几岁,却都知道心疼人呢。”
杜艳对杜兰一向信服,听她这么说,又联想到小妹平时的好处,面上就有了几分不自在。
“我晓得,你是替我和娘抱不平。但艳艳你想想,被数落两句又不会掉块肉,跟奶奶顶撞最后落个啥好?受气的还不是娘。你就是倔性,倔性有倔性的好,可你也得用点心思,别什么时候都图个嘴上爽快,你也不小了……”杜兰缓和了语气,继续跟她分说着道理。
“难道没错也要忍着……”杜艳点了点头,嘴上却忍不住道。
杜兰不禁莞尔,她这二妹也不知是随了谁,什么东西都得争出个子丑寅卯来。不过她晓得,二妹是把话听进去了的,不过嘴上不承认罢了。
却说汪氏和周氏一前一后进了屋,杜梅正趴在炕头,眼泪汪汪的盯着地上那只倒扣着的土碗。看见汪氏进来,她扁了扁嘴,委屈得一下哭了出来:“奶……我倒水喝,碗摔了……”
“我的小祖宗,摔了就摔了,不哭不哭,乖不哭了啊。”汪氏急急忙忙坐上炕沿,伸手指着地上那只土碗,厌恶的“呸”了两口,然后拍打着她的后背哄道:“不哭啊,都是碗不好,惹咱梅梅,奶奶帮你骂它了。”
周氏蹲下身把碗捡起来,走过去放到炕桌上,带着几分担忧道:“要喝水咋不叫娘?快躺回去,身上才出了汗,别起来再让风吹了。”
“不嘛,我要奶奶给我倒水喝。”见汪氏似乎又要发作,杜梅连忙扭了扭身子,故作任性的撒起了娇。
“好好,奶奶给你倒,乖梅梅,先躺被窝里,当心吹风了呢。”汪氏乐得跟什么似的,轻言细语的哄了她几句,就站起身去提搁在地上的水壶。
杜梅听话的往下缩了缩,忍着肉麻继续嘟囔道:“奶奶,我明天就好了,等我好了,我给你锤腿。”
周氏正过来给杜梅掖被子,听到女儿的话,面上不禁有了几分酸意。杜梅瞧在眼里,趁着汪氏转身看不见的功夫,赶紧抬头冲着娘亲眨巴了几下眼。
“鬼精灵,”周氏一下恍然,悄声嗔了一句,抬手覆在她额上试探着温度,眼底的笑意满得都快溢了出来。
傍晚的时候,宋大山和他娘冯氏一块儿进了杜家。小村庄里藏不住事,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传开,冯氏特意提来了五个鸡蛋,让周氏煮了给杜梅补身子。
周氏和冯氏的娘家在一个村子里,做姑娘的时候她俩就要好,后来又嫁到同一个地方成了寨邻,这些年两人更是好得跟亲姐妹没什么差别。周氏亲亲热热的招呼冯氏进了堂屋,急忙又要去拿水。冯氏笑着将她制止住,开玩笑的酸道:“又不是你们家姑奶奶回门,你忙前忙后的转悠个啥?”
杜梅还有个姑母,叫杜庆芬,嫁给了益州城里的一个帮闲汉。性子有些随了汪氏,加之这些年住在城里,养得十分耻高气扬,每次回娘家来,总要闹出一番鸡飞狗跳。周氏虽然不喜欢往外言传家里的闲话,但宋家就在杜家边上挨着,冯氏又跟她要好,彼此间几乎没有什么相瞒事。
汪氏在里屋打盹,这句玩笑话倒也不怕叫她听见。周氏朝着里屋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道:“你当我是待你生分?我是怕我随意了,别人反而要摆出冷脸来呢。”
村里上了些年纪的老人都喜欢走动,互相之间凑在一块儿说个闲话,却不知为何,汪氏就不像他们那样。不仅如此,她甚至不高兴家里有客人上门来,实在来了客人,她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冷着个脸坐在一旁。也只有十分亲近的亲戚,碍着脸面才会敷衍两句。
“这才像没跟我见外的话。”冯氏跟着笑了笑,并不再多言,把手里的鸡蛋搁到桌旁的篓子里,起身道:“梅梅好些了没?小娃子难免有个三病两痛,你别心焦,她在屋里睡着?我去看看。”
“吃了她贺叔两贴药,好多了。”周氏一边点头,一边陪着她往杜梅的屋子走,嘴上却道:“不是啥大事,哪还要你跟着操心,你屋里也忙成那样……”
喝过半碗米粥,又吃了一剂汤药,杜梅的精神头比早上好了许多。听见冯氏和周氏进来,她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甜甜的喊了一声:“冯婶子好。”
“好,哎,瞧这小脸,像不像是树上熟透的大枣?”冯氏笑眯眯的走到炕前,不用招呼,就自己坐了上去,伸手捏弄了一下杜梅的脸蛋,又怜爱的摸了摸她的额头。
“这会儿都好多了,早上才叫吓人。”周氏有些后怕的回了一句,走过来俯身下去贴着杜梅的脸蛋试温度,发现确实没那么烫了,才长出了一口气。
“娘,我没事的,我乖乖吃药,很快就好了。”杜梅连忙安慰娘亲。
“这妮子,瞧这张小嘴儿,谁不喜欢?”冯氏忍俊不禁,拍了一下周氏的手,羡慕的说道。
周氏也跟着笑了,毫不掩饰面上的骄傲。她这三个闺女,一个比一个妥帖,不比那些全是小子的人家差呢。
杜梅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转念一想,只要能逗得娘亲高兴,说几句卖乖的话又算什么?为了表现出自己的确是好多了,她便越发的扮出一副娇憨模样,叽叽喳喳的说些天真话,哄得周氏和冯氏两个直笑个不停。
坐了一会儿,冯氏就起身准备回家。周氏知道她还没做晚饭就过来了,想要留她用饭,又担心婆母不高兴。好在杜家的情况冯氏最清楚,她也不让周氏为难,主动抱怨宋大山的父亲懒得像条死蛇,捅一下动一下,她要不回去张罗,家里另外两个娃子就得饿肚皮。她把话说得有趣,两个女人又忍不住嘻嘻哈哈笑了一回。
“大山这小子,又野哪儿去了。”冯氏和周氏并排走出屋子,忽然想起一进杜家就不见了踪影了的儿子,连忙转头四处寻找。
周氏朝院坎下面的菜园子里指了指,笑道:“喏,在那儿跟艳艳玩呢。”
宋大山正站在菜园子边上,口沫横飞的跟杜艳讲述着他早上去李家骑驴的经过。听说冯氏要来杜家探望杜梅的病情,他立刻缠磨着一块儿来了。
“……驴子有那么高,到我这儿,骑在上头晃悠悠的,可没有咱家的老黄牛稳当。”宋大山伸手在头顶比划着,也不知是因为骑了驴子,还是因为别的,兴奋得满脸冒着红光。
杜艳瞅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那驴子比你还高?”
“嗯,”宋大山先点了个头,又急忙摇头:“不,没我高,我比它高那么一丁点儿。”
“又不是你爹买的驴,有啥好稀罕的?”杜艳翻了个白眼,抱着装了几个萝卜的簸箕错开他往回走。
“我……”宋大山被噎得没了话,伸手搔了搔头皮,连忙拔脚跟上去,从她手里抢过簸箕,笑得一脸憨相:“我帮你拿,艳艳,你走稳当点,泥巴踩着脚滑……”
“瞧这两个,像不像那些说书先生讲的,那个什么,两个小的猜什么来着?”冯氏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扭头和周氏咬耳朵。
周氏跟着笑了笑,面上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自在,并没有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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