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听了这话。不语了。
祭拜过归氏的灵位之后,默默地跟在楚墨后面。出了门。
反正自己总是要走的了。
就请让我在明年桃花开遍之前,满足他的要求吧。
留下些美好的回忆,此生无憾。
楚墨见她总是远远地跟在他后面,很是不悦。
上去牵起她的手。
手非常冷。触到楚墨温暖的大手,非常地不适应。
想缩回去,又不敢。
就这样一路牵着,不知不觉来到街上。
好在街上虽然已是除夕,但还是熙熙攘攘,人群川流不息,但是总是看不清脸蛋儿,没人认识他们。
菡萏也觉得很高兴。
这时,夜空中发出了第一支绚丽的烟花,像是一个凤凰的金色大尾。
随后,夜空中的点点繁花散尽,只剩下微微似鱼鳞般的亮点,转瞬即逝。
接着,空中又绽放出一朵朵鲜花,五颜六色,姹紫嫣红。
继而,是游走在夜空中的龙,是海中自由自在的大鱼,甚至是孩童的笑脸。
真美!
菡萏简直看傻了。
她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笑意。
“小时,我的祖父每到除夕之夜,他便会带我出来看烟花,那时,我住在京城。”楚墨自言自语。
“哦。”菡萏不知该怎么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只点了点头。
她忽然觉得楚墨很孤独。
偌大的家业,确只是他一人在支撑。
也许,心中的苦也不轻易对外人说吧。
“除夕之夜,正是阖家团聚之时,可是我很怕过除夕,因为,我的亲人都已不在人世。”
楚墨边走边说。
“少爷不是还有姨母一家人?”菡萏奇道。
楚墨笑笑。没有多说。“我看这世间的东西,纵使万般美好,也像这烟花一样,终会消失。烟花易冷,情深不寿!”
“少爷,为何要这般想?烟花虽然短暂,但是也曾绽放过。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菡萏认为,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况且,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
“不,菡萏,你没经历过,你不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楚墨的眸子里沉浸着对往事的追忆。
“不,菡萏懂得,我从小便是和一家人颠沛流离,自小便失去双亲。可是我还是一样健康的长大,人世的艰辛,生活的艰难,少爷恐怕没有体会过吧,少爷并没有为生活所操劳。少爷曾担心过明天没有一粒米下锅之事么,可是菡萏就这样熬过来了。”
菡萏想着自己艰辛的童年,倒不觉笑了笑,是呀,苦难,也就那么回事。
只要你的心足够包容坚韧。
楚墨看了看她,方才握着她的手,手上依稀还是有残留的茧子。
除了习武之人,这是证明一个人劳动过的痕迹。
“走吧,我们在走走看看。过了子时,这街上所有的商铺酒肆茶坊真的就要打烊了。年终究是大事。”
两人步行回府。
走了几里路,一丝儿也不觉得寒气逼人。
菡萏脸上红扑扑的,手心里都是沁的微微的汗。
到了楚府门前。
门口一个老仆见是楚少爷和姨娘一同出门,有些诧异,方才自己老眼昏花竟没看见少爷和姨娘出门?
月光之下,菡萏恍若仙子,而楚墨风姿翩然,真是如神仙眷侣。
老仆一时竟忘了关门。
“菡萏,早些回去歇了。明天自有明天之事。”楚墨嘱咐。
“少爷也早些歇着。”菡萏目送他远去。
今晚的楚墨,仿佛和她拉近了距离,光鲜的外表下,是一颗沉郁的心。
这世上不如意之事总十之八九吧。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颗枯朽的桂树下方的阴影里。
隐隐站立着一个女子,阴冷的眼神,哀怨的目光,使得周遭的树枝也在冷空中暗暗地簌簌发抖。
玄色的厚重披风下,裹着的正是白蒹葭。
正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况又是元日后的第五天。
可是灵堂居然莫名其妙地着火了。
府中人手不够,一场大火将新建的灵堂烧的只剩断瓦残垣。
熊熊大火之中,楚墨奋不顾身地冲进去,他看见了一块一块木板坠落地下的声音。
大火烧了佛龛,烧了牌位,烧了供奉的鲜花佳果。他不顾熊熊的大火,飞奔上前,踢开门,夺走了那只锦盒,紧紧地放在怀里。
白蒹葭在后面失声的凄厉大叫:“墨哥哥,小心!”
幸而楚墨只是衣服烧伤,面容无恙。
他在废墟前立了很久很久,对着闻讯赶来的楼管家,才缓缓地沉痛说道:“查查起火的缘由。”
说完捧着在火中残存完好的锦盒,失神地走到书房。
灵堂位置偏僻,又是冬天,还未惊蛰打春。
平时只有两个嬷嬷负责进香打理。
楼管家直说查不到失火的缘由,报于楚墨说,灵堂失火,无缘无故,只怕打扰了先夫人不安,难以升天呀,是不是请个道长来作法驱使邪魔。
楚墨固然不信这些鬼神胡诌,对于楼管家的搪塞,颇有些不满。
但是,既然灵堂失火,总是不吉,总要告慰一下在天之灵吧。
于是这楼管家便请了一个城中颇有名的老道方士来府中开坛作法。意在祷告亡灵,保佑在世诸人平安。
老道黑帽白衫,手执佛尘,远望却有仙气。
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坐在府中为他搭建的主位,端坐在上。坛前设有祭祀物品不等。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老道忽地睁开双目,肃然道:“原来是府中有妖孽作怪。还请管家将府中少爷请来,府里现有上下人等也到场现身,方能捉到此妖。”
管家着人报告楚墨,楚墨在书房听说,浅浅一笑,道:“我就在这书房好了,告诉楼总管,如果捉到妖了,再来报我。”
当下府里的众人还是被带到了坛前。
白蒹葭坐在一旁看着。
几十个下人一一地被带到老道面前。
可是这老道都微微沉吟摇头。
他对着楼总管道:“难道这府里没有别的人了么?我已辨别出此妖星在西北方向。”
白蒹葭猛地道:“西北方向,那不是菡萏妹妹的住地么?”
转而对老道道:“老仙翁,您可别打诳语,那个地儿住的可是这府里受宠的姨娘。”
老道正色道:“小姐有所不知,这先夫人之灵就是被此女所克,魂魄始终在阴间徘徊,怨气重重。而这女子既是小姐口中所说的姨娘,想来是先夫人魂魄觉得不安,而且此女命硬,必是煞气重,引得灵堂大火,从而阻碍了夫人的升天呀。”
“原来如此。”白蒹葭似恍然大悟。
“敢问小姐,可否知晓先夫人的生辰?”老道双眼精光矍铄。
“这个,我想,楚家少爷应该知道。”白蒹葭主持灵堂修建,她无意间见过归氏的生辰八字。
楼总管换过一个人,“将菡萏姨娘叫道这儿来吧。就说,府里有大事了。”
菡萏在蓼风轩刺绣,闻听是楼总管着人带话,不知何事,只得跟着来人,闷闷地走着。
一来到府中心设置的法坛,看似怪异,菡萏倒是吓了一跳。
此老道远远地看着缓缓前来的菡萏,手里执着佛尘,口中喃喃自语道:“果然是妖孽,妖孽呀。”
府中人人神色诧异,怎么这远近闻名的老道说菡萏是个妖孽?
难不成……
此时下人们议论纷纷。
“楼总管,霜儿,这就是你们设的法?”不知何时,楚墨已经过来了。
“墨哥哥,说来也奇怪。云阳道长作法时,直说先嫂嫂的魂魄升不了天,是因为府里出了妖怪?”白蒹葭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神色。
“哦,那么妖怪是谁?”楚墨一脸好笑。
老道将手中佛尘向菡萏一指,口中说道:“她便是贵府上的妖孽。”
楚墨看着不发一言的菡萏。“道长可有凭据?”
云阳老道故作深沉,甩了甩宽大的衣袖,道:“你的夫人,八字和她相冲。犯了天地轮回间的煞气。所以尊夫人的先灵始终不能归天。”
“何谓八字相冲?”楚墨问道。
“敢问施主,尊夫人的生辰何时?”
楚墨说:“这有何意义,若是我不想说呢?”他看了看向隅一侧苦着脸的菡萏。
“施主必须说,说下又何妨。”老道笑道。
“顺治元年冬月初八。”楚墨一字一句沉痛地说道。若是在前朝,当是崇祯末年。
就在她出生的那一年,他和她的家族遭受了大杀戮。
菡萏心中呆了一呆。
“那么,老道要问姨娘了,您的生辰是几时?”老道笑呵呵地逼问。
菡萏明白是有人设计了他。
只是现在无处可避,朗声说:“菡萏也出生在顺治元年冬月初八。”
此话一说完,这立着的下人们笑声耳语起来,原来如此呀。
当下赞老道神明。
“呵呵,如此就是了。府中这姨娘的生辰压着先夫人的魂魄,让她不得超度投胎。所以怨念一生,就幻化为一场大火。”
楚墨仿佛恍惚听过菡萏的生日,只是不真切。也没往心里去。
菡萏居然和归氏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是这并不代表什么,每天都有很多人出生死亡。
“道长,这纯属巧合。这灵堂失火之事我自会好好督查。尔等不必听信闲言。若有风声,定当责罚。”他冷峻的目光扫过四周,众人都依次退下。
白蒹葭在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云阳老道叹息道:“确是妖孽,请施主明鉴呀。”
“那么可有办法可解?”
云阳道长摇头,道:“只有让此灾星远离贵府,方可保贵府合宅平安。”
楚墨忽然笑道:“若是,我仍旧让此灾星留在府里,为了显示她的诚心,赎她的罪孽,主持重建灵堂,日日去灵堂鲜果供奉,道长,你说,又该怎样呢?”
云阳老道看着楚墨,尴尬说道:“施主仁慈,这固然也是办法之一,只是……”
“只是什么?”
云阳老道看着白蒹葭锐利的眼神,缓缓说道:“只是灾星煞气深重,仍然对贵府不利。尤其是她的生辰冲撞兔龙二属相,施主应该当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