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微微的不悦,说道:“此乃我的家事。楚某自有主张。道长也辛苦半日了,不如就请先过账房去领银两吧。”
云阳老道有些晒然,又说道:“此女施主应早作打算,远离贵府,不然,人人遭殃。”看了一眼白蒹葭,跟着楼总管走了。
“墨哥哥,难道就这样罢了?”白蒹葭看着楚墨,心有不甘。
“这是我的家事。霜儿,你毕竟算是外人。”他冷冷地说完,“打理灵堂之事,不是你一手操持的么,好好的,怎么会无端的起大火?”
白蒹葭辩白道:“此事霜儿真的不知。两个早晚执事的嬷嬷,来往诸人等,我都问过了。确实蹊跷……我看,那道长的话真的有些在理。”
她说完了看着菡萏。楚墨阴沉着脸。
“菡萏,既然那老道说,此火因你而起,那么,你就表明心迹,替我重新主持修建灵堂。一切开支,你可先去账房领取。”
楚墨并不理会蒹葭的话,将她冷冷地晾在那。
白蒹葭心里一阵一阵的痛楚,这个菡萏,看来在楚墨心中已经渐次有了分量!
待楚墨走远,白蒹葭卸去伪装,上前对着沉默不语的菡萏说道:“菡萏妹妹,马上,不,就是此刻,你这灾星的名声便会在这府里传开,不,是传到整个孤蓬城,传言可不管真假,只为有趣怪异。你,还可记得你的誓言吗?”
“哎,表小姐真是煞费苦心呀。只是可惜了,这个结局并不怎么完美呀。楚墨看来并不信任你呀。而我,安然无恙。”菡萏轻笑道。
反正再过三月自己定会守约离开。
一个白蒹葭,不过是自己命中的浮云,想开了,也就无所畏惧了。
“有了墨哥哥的撑腰,你的胆子似乎变大了。”白蒹葭咬牙切齿。
“不是我胆子变大,是我终于明白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的古训,古人真是诚不欺我呀。”菡萏说道。
“可是,你即使再能迷惑人,你也只是楚墨的妾,他的心里,他的正妻永远都是无可取代的。”白蒹葭睥睨着她。
“是呀。他的正妻无可取代,而我总算是他的妾。可你呢?表小姐,你目前还什么都不是。”
“菡萏,你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三年之后,我便是这堂堂楚家的女主,掌管一切。而你,不知在哪飘零呢,或许,你是不在人世了吧。”
正是因为有了必走的决心,菡萏反而不在乎了。说什么,怎么说,由他去吧。天地玄黄,日月乾坤,三月之后,自会消失。
她忽然很想看看白蒹葭真实的面具。故意说道:
“哦,或许倒是我不但没走,又给楚墨添了几个儿子也未可知。再说,我好像没听楚墨说过一定要娶你吧。人家宁肯冥婚也要留着正室位子,二房夫人的位置都未曾即刻答应于你,你怕是自作多情吧。”菡萏挖苦。
她说出了白蒹葭的软肋。
说白了,即使是二房夫人,不也就是个有点身份的妾么!
想想,前途还很迷茫。
“菡萏,你别得意,飞上枝头变凤凰,你一辈子不可能。贱人就是贱人。”
“你在楚墨前面掩饰的很好,我很早就看出来了,可惜呀,楚墨不喜欢你。修建灵堂就是在婉拒于你。你真的是不明白么?”菡萏说道。既然白蒹葭想让她名誉扫地,声名狼狈,她已无路可退,唯有还击。没有他法。
“你,菡萏,我小看你了,可是只要我留在这府里一日,我的地位就在你之上一日,我只需耐心等三年,一切就都是我的。到时你死无葬身之地。再说,楚哥哥并不喜欢你。”
“是吗?白蒹葭小姐,那么我们打个赌,赌这三月之内,楚墨会爱上我。你信不信?”
菡萏忽然笑颜如花。
“如果在这三月之内,他没爱上我,我如约消失。”
其实她知道,她已经铁了心的要离开。休说三年,哪怕十年二十年,她和楚墨也没可能。这么说,只不过是要存心气气白蒹葭。
她看到白蒹葭的眼里冒出了阵阵杀气,她就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
在离开之前有个完美的收鞘,那么便是建一个楚墨心仪的灵堂了。
心仪的灵堂……这话是多别扭。
过了几日,天气渐次暖和起来。
许多燕子又双双飞回蓼风轩内的林里筑巢。一时间,唧唧啾啾声,将素来寂静的蓼风轩衬托的格外喧闹。
翠叶儿看到廊下巢里的小燕儿,也欣喜的不得了。
拿个虫儿喂着。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瞑。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娥,日日画栏独凭。”菡萏心情似乎不错,嘴里犹自念着史达祖的《双双燕》,真是符合此情此景!
想着方才拿着灵堂的画图草案去给楚墨瞧着,一向不善夸人的楚墨,竟说出了句:不像是个灵堂,倒像是个小小的斋舍。看着好生熟悉,很好。那么就这么办吧。
其实菡萏的设计不是凭空想象,而是之前曾看过父亲一幅画作。
画中的建筑次第分明。
有楼台有廊榭,其中,一间小小的庵堂,曾引起了她的注意,父亲只是说,那是一个家中灵堂,祭奠逝去亲人的地方。
可是她看着地方清幽,庵堂周期是老梅梧桐梨花,从此有了印象。
谁曾想,如今在这用上了。
这菡萏头顶灾星兼妖孽的双重身份,却是和之前大不同,昂首挺胸地来往于蓼风轩和新建灵堂之间行走自如。
这日,她用过了午膳,像往常一样赶往灵堂,在这三月之内,她必须建成。
远远地,她便看见了几日不见的楚墨和多日不见的王君实。
明晃晃的凤尾旁,这外观迥然不同的两个男子向她走来。
“菡萏姑娘好。”王君实叫着菡萏的名字。
菡萏忙上前对二人颔首。一边低头看着账簿。
王君实瞧着小产后的菡萏,精神气色俱佳。笑道:“菡萏这是忙的什么?”
楚墨道:“前几日,家中失火,看着菡萏也无事,就让她打理下灵堂修建事宜。”
“楚墨,看不出你对菡萏还挺上心的。你倒也有情。这已逝的先嫂子据说你压根就没见过呀。”
“嗯,总是要建个的,至于菡萏,君实说笑了。让菡萏做些事,总比百无聊赖的好。”
菡萏眉眼间瞥了瞥一本正经的楚墨。
“菡萏,这几天我又要来叨扰你了。想着你做的那些吃食呢。”他朝菡萏笑笑,目光中却流露出情不自禁的欢喜。
“王公子若喜欢,菡萏会想着法子做。”菡萏回道。
听到菡萏的回答不似之前那般拘谨生分。
言语之间有了股泰然之气。
王君实倒很是高兴,道:“好,有空一定常过来。”
菡萏笑了笑:“只是如今,想必王公子也知道,我是这府里的灾星,别人躲我唯恐不及,王公子倒是一点儿不忌讳?”
是呀,连修个灵堂,说个话,那些下人都离得远远的回话。唯恐灾难上身。想到此,菡萏不由得又笑了笑。
“什么灾星,我只知道,你与世无争,刚才你一路走时,似乎把周围的花草都照亮了。菡萏,你光彩照人。”王君实由衷地说。
楚墨背着手,不由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
可是想想,这王君实是客吧,他才是这楚家的主人。
看到菡萏有些感动的眼眸,楚墨邹了邹眉,自己仿佛一直都不太关心她?
“王公子过奖了,菡萏只是一颗小草,就是这儿许许多多野草中的一颗。”
“小草有何不好,碧草连天。屈夫子不就用香草自诩么?”王君实笑道。
“野草的可贵之处,并不在于其香,而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菡萏,便是这样一颗野草。”菡萏回道。
楚墨闻听一怔。最近这几日冷眼看去,这菡萏确实有些不同。不再像以往那样低眉顺眼。也许,这是她的本性?
“菡萏,你变了,这样的菡萏才是真正的菡萏。”王君实赞道。
“好了,菡萏,你先去忙吧。”楚墨支走了菡萏。
楚墨和王君实两人一路走着。
“楚墨,这菡萏的改变,却是有点不一样。”
“我倒不希望她改变。那样,她会呆的长久。”楚墨道。
“什么意思?她这样,不会呆的长久?”
“之前,在失去了孩子之后,她就流露出要走的意思。我拒绝了。这太伤我自尊了。”
“要走?难道,这府里真有人容不下她?难道真是霜儿?”
“霜儿本性不坏,我也暗暗查访,菡萏小月的事以及这次火灾似乎和霜儿没有关系,也许,都是意外之事吧。”
之前楚墨也曾猜测菡萏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渐渐地,也在心里否决了。
“但愿是意外之事。如果,菡萏真的要走,你打算放她走吗?”
“做我楚墨的妾,有何不好?楚墨不解地看着王君实。
“嗯,是很好。但是,她那样的女子,做你的妾着实可惜了。”王君实坦言。
“君实,我是在问你,你却在嘲讽我。”
“不是嘲讽,楚墨。其实她的风姿,你应该看得见。”
“我只是出于对她的道义。我既不是柳下惠,但我也不想做出始乱终弃之事,那不是我楚墨。”
“或许,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你的道义?那么,何不给她自由?”
自由?这个词他熟悉。她说过的。
给她自由?是呀,为什么要这么自私地将她禁锢在这里?她属于山野,属于田园。
可是,一想到从此,她和他就是两个世界里的陌生人,遇见了,连一个眼神一次回眸都不会有,突然莫名的心慌。
可他楚墨,从来不是多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