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中自然有李泯的手下放哨,不需要担心,李泯仍然紧紧抱着女子,仿佛是想传导一些力量给她,而此刻,女子只觉得遍体生寒。她刚刚开始萌芽的爱情,就这样死了,心里有点痛,只是有一点点痛而已。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女子在李泯怀中轻轻握了握拳,仿佛感受着手心那抹母亲的鲜血。“母亲,如果你还在,会和我说些什么呢?”女子在心里暗暗问,没有回答,只有漫天的杏花香。
在女子的内心里,自己向来就不是个乖顺的姑娘,表面上的乖顺只是装的,因为在很多人看来,乖顺的孩子总是更讨人喜欢。她现在很想推开他,然后再补一巴掌,而这样做的后果就很难预料了。他是皇帝的儿子,比王老爷还要厉害的角色,从他承诺要纳她为妾的时候起,自己的命运,就是连王老爷也难以左右的了。抱着她的这个人,可以让她生,让她死,也可以让她生不如死,他的话,她不得不听。
现在没时间心痛,迫在眉睫的,乃是将几个月前刚刚对世琏表演过的戏码再拿出来演一遍,上次情况那么危急,她都表演得那么出色,这次应该也不会差。
女子垂在两侧的手,缓缓抬起,微微有些发抖,仿佛终于下了决心,忽然紧紧地环住李泯的腰,紧一点,再进一点,把自己的颤抖传导给他,让他知道她在紧张,在害怕,但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女子感觉到环着自己的双臂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就是现在,女子唇角勾了勾,扶着他双肩抬起头时,让自己的泪眼婆娑撞入他的眼眸,如愿看到他眸光微颤,戏女子哽咽道,“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说完对视一眼,迅速低下头,香肩微微抖动。她不是不想说更多的话表决心,好让他更心痛更愧疚更怜惜。而是因为女子实在是支撑不住,怕自己漏了馅儿,这么做戏,女子自己心里都觉得恶心,应该觉得恨吗?女子还不想恨,她已经被李泯攥在手心了,她一点也不想下半辈子面对着自己恨的人。
再次被李泯拥抱的刹那,她偷眼望见漫天的杏花正在凋谢,是啊,今年杏花开得晚,可再晚,也终有一日要落入泥中的。别再轻易动心了,女子告诫自己。
京城果然是个热闹的地方,端午节也流行放河灯,天色还没暗暗下来,护城河边就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彩纸做的莲花灯,花芯放半截蜡烛,浮在河面上随水漂流。可以想象今晚的夜色必定很美,护城河十里波光,十里莲香。女子想起了幼时在秦淮河畔,也常有放河灯的节日,到处火树银花,水面青烟袅袅,画舫上传出丝竹之声,时而欢快时而婉转,也有舞姬在船头起舞,水袖罗裙卷着欢笑播散在水面。每到这个时候,母亲的生意就会格外好,收摊的时候顺便给她买条新头绳儿。
城外有片竹林,表面上无主,而实际上是李浓田庄的势力范围,人迹稀少,相当清幽,李泯这样说。女子趁一次上香回城的机会,去那片竹林中挖了些鲜笋,从此,便每隔两天就去那里挖笋。实际上,大可让李泯的人扮成土匪,再将她绑架一次,如此结识,比较轰轰烈烈,才能印象深刻,而且,欠了他的情,就要还,女子大可绣个帕子什么的,再眉目传个情,流行的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只是,在现实中,这种戏码实在是很扯,还是守株待兔,细水长流的好,女子每隔两日带着青儿去那片竹林挖笋,快坚持一个月了,别说李浓,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女子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又望了一眼护城河边十里热闹,抬脚进了城门。
城门中也很是热闹,路边卖各色杂货的摊子仿佛一夜之间刷上了一层粉嫩,原来是摆上了扎河灯用的彩纸,还有的摊子在卖做好的河灯。女子在一个卖河灯的摊子前停下来,顺手拿起一只碗口大的河灯,捧在她小小的掌中,仍显硕大。河灯做得很精致,每一片花瓣都细细晕染,半红半白,红色的一端聚集在花芯,拿远一些看,红色从花芯透出来,均匀而美丽,花芯的蜡烛边上,还有金色的彩纸围了一圈……
“姑娘,买一个吧。只要一文钱。”摊主大爷朴实的嗓音突兀地打断了女子的欣赏。
她有些恋恋不舍地抬起头,“不了,大爷,我没带钱。”说着就要恋恋不舍地把河灯放回去。
“既然喜欢,就别放回去了。”有些清冽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女子闻声抬头,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李浓……
女子早见过他的画像,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就是李浓,画像上他身材高大,却看上去有些瘦,而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却如白杨一般伟岸挺拔。画像上的他俊美不凡,而真实的他居然比画像还要俊美,虽是俊美,却一点也不显柔弱,那是身为男子的美,宛如神祗,尤其是那微抿的唇,薄,浅粉。
女子双手不觉一松,眼看着精美的河灯就要跌落在地,他却矮身一捞,那河灯又稳稳落在他掌心。他一手执折扇,并没有如话本中的男主一样展开扇面握在胸前,另一手托着河灯到她眼前,“拿着,别掉了。”
转身,自腰带中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老大爷,“这个河灯,我们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