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已做足,文影冲着庆栗挥挥手,让他赶紧先带着三十八箱金子回府,以免再节外生枝。而她,连药箱都来不及拿,就被强塞进杜周大人的轿子,急驶向杜府。
这么紧急,必定是性命攸关之事。文影稍稍安抚了杜周,便开门见山的询问:“杜大人如此焦急,莫不是夫人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
杜周搓着双手,焦急万分,“不敢隐瞒李大夫,贱内,难,难产,已经一夜了,楞是生不出来……”
“什么!难产!”文影吃惊的叫喊起来。
她原以为廷尉夫人只害了恶寒之类,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可难产,她不但毫无经验,而且风险极高,若不慎出了岔子,便是一尸两命,罪孽深重啊!
她是救兄心切,但不至于麻木不仁,拿人命开玩笑……
“快,速请保安堂的杨济明杨大夫一道!”文影极其认真的对杜周说道。
杜周危难的望着文影,无奈的一拍大腿,“本官去请,杨大夫决计不会理会的!夫人初孕时,杨大夫过来把过脉,说夫人身子虚的很,暂时不宜生育,就建议本官放弃此孩儿,可,可……”
“可你盼着早日抱上儿子,就不顾夫人死活!”文影冷笑了一声,依靠在轿璧上,“大人尽快做个决定吧,是保大的还是小的!”
文影虽没充当过接生婆,亦没接过难产之症。但舍母保子的案例实在太多了,女人若得不到男人的爱,便与生育机器无异。只要能保住腹中麟儿,机器坏了便坏了,大不了花钱再买一台,多大的事……
女人啊,生不出娃来,便被当做下不了蛋的母鸡,收尽夫家冷眼虐待,恨不能宰了熬汤;即便顺利为夫家诞下香火,他们也不会因此感恩戴德,诚心诚意待你。他们只会觉得,那是你的责任义务,花钱娶你的作用!
文影曾听母亲提起过,她曾有个小姨,年方二八时,出落得水灵标致,被当时的县太爷相中了。他三番五次上门提亲,威逼利诱,小姨无奈便嫁给了她。新婚第一年,夫妻也算如胶似漆,恩爱有加,羡煞旁人。年底,小姨怀孕了,那县太爷便在外面养了女人,日日夜夜饮酒作乐,对孕妻不闻不问。
直到小姨分娩,他不耐烦的在门外踱着脚步,只等娃儿咕咕坠地,他便飞奔向温柔乡。可等了一夜,只换来难产噩耗,接生婆让他尽快做出决定,要孩子还是夫人……
他迟疑了片刻,选择了夫人,但须臾之后,便改成了孩子。若当时娘家人真把希望压在婆家身后,文影的小姨恐早就与世长辞了。在稳婆进产房的那一刹那,文影的母亲挺着大肚子求来了怪医顾骞,以腹中胎儿拜其为师作为诊费,才换回来她小姨一命!
但文影小姨经历难产,身子及其虚弱,已无力操持家业。那县太爷便以此为借口,趁着孩子满月,来了个双喜临门,纳了房小妾。
再后来,文影的小姨便出家了,随着峨眉掌门云游去了……
果然不出出料,杜周圆滑的转着双眼,装出副难以抉择的样子,“这可怎么选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夫人随我吃了半辈子的苦,才过上好日子,就…,哎……”
“有些人就是命薄福浅,压不住富贵日子!”文影淡淡补了句,话不走心。
那杜周赞同的点点头,“如果本官身为是妇人,一定希望孩儿平安!”
文影亦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孩儿可是父母血脉的延续。又有哪个母亲不愿意舍己救子呢!”
“李大夫果真是明白人,本官替贱内先行谢过!”杜周若千斤石头落地般轻松,对着御马奴吼了声,吩咐他加快前行……
文影不再与杜周交谈,闭目养神。她怕再交谈下去,她会忍不住弄死他。贫贱夫妻,共患难易,他日腾达,共享福难呐!糟糠之妻,人老珠黄,色衰而爱迟,终摆脱不了被嫌弃的命运。也许,文影小姨选择出家,也不失为处好归宿。
佛是仁慈宽厚的,他视众生皆平等,悲天悯人,乃世间大善。能让孤独无助之人寻一片静谧之处,无欲无求,静心养性……
算着时间,那批金子应该已安全运至李府。今晚可就是她大展拳脚的时候了,她玉兰能散布些子虚乌有之事,欲让朝中重臣联合上书,弹劾道貌岸然,荒淫无度的李文才。那她李文影就能散布金子,活埋了这些子已经写好、明日一早准备上奏的折子……
钱这东西,谁会不喜欢呢!再说那几封密信里根本就在空谈,连个证据都没有,竟就想着靠口诛笔伐之力,置人于死地。哼,只要掌握了游戏规则,谁还不回玩呢,不就简单的拼家势、拼金子么!论家势,玉兰只不过是吴县小楼里的花娘而已,那拼得过个落魄的大家小姐;论金子,反正都拿的是她男人的钱财……
“李大夫,李大夫……”杜周小心顶了她几下。
文影动也不动,只干睁开眼,“什么事?杜大人!”
“已经到了!”杜周掀开门帘,指了指杜府的大门。
大门看起来挺朴实,一点没有三公九卿的派头。文影定了定神,由个丫鬟搀着下了马车。那丫鬟两眼通红,怯怯懦懦的偷看了文影一眼,“大夫,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小姐,她还很年轻,乡下的老爷夫人可只有小姐这么个亲人!若小姐正走了,他二老可就活不成了,呜呜……”
“这哪来的不懂事的丫头,给我拖一边去!”杜周连让人把求情的丫头撵走……
文影正眼没瞧那丫头,弹了弹衣袖,从容的进了杜府。穿过门口的一个小花园,绕行至后院,便见一群丫头里里外外的忙活着,产妇的呻吟声不大,像耗尽了力气。
文影加快了脚步,顺手扯住一丫鬟问道:“夫人喝了催产汤没有?”
“二,二奶奶不让喝……”
“去,现在就去给我上!再添一碗浓糖水!”文影面色冷峻,偷偷塞了锭金子给她,轻轻拍了拍丫鬟的肩头,“我是大夫,从现在起,由我说的算!”
丫鬟麻利的跑去厨房……
文影一进产妇房间,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人几欲作呕。两个稳婆一边按摩产妇的高高隆起的肚子,有节奏的让产妇使力,一边观测着产妇的下体,期盼婴儿能快速脱离母子,降临人世……
“不行啊!婴儿的太大了,根本出不来!”年纪轻点的稳婆焦急的抹着汗,殷虹的手掌正滴着血……
“没办法了,只能硬把孩子腾出来了!”年纪稍大的稳婆一脸焦虑道。
这“腾”是中原一带的方言,就是掏的意思。这是稳婆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使用的接生方式,稳婆会将手伸入产妇腹中,握住婴儿,硬将婴儿拽出母体……
当采用这法子时,表示已放弃了大人,只管保婴儿。产妇的下体会随着婴儿的降落而严重撕裂,无法自愈,随之而来的便是大出血,感染,病情迅猛,根本无药可救。产妇只能不舍的望着方出世的孩儿,然后慢慢闭上双眼……
年长的产婆挽起衣袖,望了产妇一眼,待得到产妇的点头允许后,她便蹲到了产妇的下体处,让几个胆大的丫鬟强摁住孕妇的双腿,探身便要将手伸出产妇体内……
“慢!”文影大嚷了一声,用布蒙住口鼻,“都给本大夫起开,会不会接生都给跟前抽热闹……”
“你!妇人产子,你个男人进来作甚!晦气,晦气…”年长的产妇起了身,作势要出去喊人。文影理也不理她,自古走到产妇跟前,细瞅了一番……
产妇脸色苍白,已无力气说话,双目无神的望着上面,一副听天由命的麻木。每一次呼吸,额间就会蹦出几粒细水株,看来她早已精疲力竭,就靠这最后一口气趁着。
文影不应景的笑了笑,“还好,还好!赶上了,母子平安呐!”
妇人闻言,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光芒,但很快又灭了,恢复刚才的死气。
“李大夫,您的药箱!”一个丫鬟急忙送来药箱。
这庆栗还算有点眼头见识,知道文影没带,一到李府,马不停蹄的给送过来……
文影接过药箱,先喂了产妇一颗药丸,然后吩咐稳婆喂产妇喝下催产汤与浓糖水。那两个稳婆一听到李大夫三个字,瞬间乖成了小跟班,洗净了血腥的双手,争着抢着喂产妇喝汤药。
文影不理会她们,她上下顺了顺孕妇的肚子,羊水早已流尽,无任何润滑的水液,供婴儿滑出母体。文影取了箱中一盒润肌膏,那可是珍贵至极的东西,每当她便秘疼痛时,它就会扮成天使,守护着她……
姑娘家没尽力过生子的残酷时刻,还心存那点低廉的‘洁癖’,手刚伸出去便又缩了回来。把一盒润肌膏对给手法娴熟的年长稳婆,“给,给涂上……”
老婆子像偷吃了蜜一样的高兴,接过药膏,麻利的涂抹起来,“没想到李大夫不但能治男人,还能治女人,真不愧是长安城最最厉害的名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