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尘为了收服师傅的心,认真得不行。
每天早出晚归,早上简简单单地啃完一个红糖馒头,喝一碗不甜不淡的豆浆,便将自己关到香粉宅里的一间木屋里。
她说她要闭关,坚决不让织夏和明成瑾来找她,只有她去找他们的份儿。
一句话,绝了他们去骚扰的心思。
小尘这回是铁了心,要自己成为拥有真才实学的名门淑媛,因此她也忒刻苦。
虽然,摆在她眼前的是花花绿绿的脂粉,她有时会无从下手,便去翻看翻看苏瑗留下的画册。
每翻动一页,小尘都要发出崇拜的惊呼声,目光深深地黏在一张张美成白骨精的佳人身上。
她花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在这些画上,而苏瑶让她用来练习的那张假面皮,则从来未用过,这也是她不肯让织夏漫入其中的原因之一,她对那张面皮无从下手。
整日整日沉湎在画册中,惊叹于苏瑗的画工和无懈可击的妆容。
能将一路人甲变成闺中典范,妆容上的典范。
小尘翻着翻着,顿觉自己答应的什么破事,她根本就没这个能力完成么?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苦说不出。
半途而废,她不要。
忽然,光线一暗,小尘挪了挪屁股,想找个光亮的地方,谁知,她移到哪里黑影便跟到哪里。
真是白日见鬼了,大白天的,就黑沉沉的。
小尘忽觉背后有道凉飕飕的视线,她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挺直了背,摸了摸藏在腰间的银针,准备随时反攻。
“小姑娘,你一个人躲在这里看画,够大胆的。你难道不知这间屋子的主人是谁?”身后一把温柔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尘慢慢地回首,慢慢地转身,傻傻而视,嘴角还挂在痴笑。
天!神仙姐姐哪!
“知道,苏瑗姑姑。”小尘笑得十分真诚,双眼放光,神仙姐姐长得太对得起父母了。
白衣女子哦了一声,微微蹙起眉头,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是成瑾的女儿?”
小尘回以微笑。
她觉得神仙姐姐长得好高啊,轻飘飘的身子好像飘在半空一样,连走路都是飘逸的。
“他们终于修成正果,生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儿,可喜可贺。”白衣女子笑盈盈地说道。
“姐姐,你认为我爹爹?”
“我们小时候感情很要好,但你爹自从成家立业后,我们就不大往来,现在连见一面都难。”
“我爹就在外面。”
“相见不如怀念。”
小尘不懂白衣女子的意思,既然是熟人,为何不再见面呢!
方才震惊于白衣女子的美貌,一时未认真地打量白衣女子,现在细看,却发现她脸色不大好,有些青白。
怜惜之情,溢于言表。
“姐姐,你身子不好么?脸都苍白苍白的。”
白衣女子摸了摸自己未上妆的脸,笑了笑,道:“你来,我教你一样东西。”
小尘迷茫了一下,一下下,两下……
镜中妖娆妩媚的女人,还是片刻前气质出尘的神仙姐姐?
明艳动人,俏丽多姿。一颦一笑,流光潋滟。宛转蛾眉,尽态极妍。朱唇皓齿,目若秋水,果真是尤物。
小尘叹为观止。
白衣女子嫣然一笑,“画皮而已,你所看到的一切,不过是皮相,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此千娇百媚的女子,说出的话却是苍凉的。
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芳华正茂的白衣姐姐,轻颦浅笑间,会流露不合她年岁的沧桑感。
白衣女子见默不作声的小尘,弯着脑袋纠结着,她大概意识到是自己的缘故,只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原本活泼多话的孩子,在她面前变得恭谨多礼。
这些日子,她一直不曾现身,却时时刻刻地观察这个闯入她屋子的小姑娘。
有时她会忍不住逗小尘一把,比如,她看画看到一半,一只耗子会莫名其妙地从屋梁上掉下来。或者,小尘一离开凳子,想坐时,屁股总是着地,待她回头看,凳子就在她身后。有时,还会飘下几片羽毛。
一日里,总会发生许多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也许,小尘早就发现这屋子的古怪,也猜到有个人就在暗地里偷偷地看她,并且恶劣地捉弄她。但她人小鬼大,一点儿也不害怕,耐着性子等那人出现。
白衣女子见逗小尘无趣,只好现身,打算吓唬吓唬她。
奈何小尘胆肥得很,见了突然出现的艳鬼,不慌不忙,只一个劲儿的死死地盯住她,一脸痴相。
她不由得暗想,自己这张脸男女不忌。
就爱艳妆的她,换张面皮她可能连自己都受不了,还是凑合着吧!
“神仙姐姐,你不用上妆也很美,上了妆,犹如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小尘乱说一通,却触动了艳鬼内心最深处的伤口。
艳鬼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不无感伤,“你是嫌这张脸不够美?”
小尘摇摇头,诚惶诚恐地说道:“姐姐眼下的泪痣,尤为妖艳,有时是姐姐笑起来的时候,它就像姐姐眼中流出的泪,哀伤而美丽。”
“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哀伤?什么是美丽?”艳鬼的脸一下子狰狞可怖,隐在袖中的利爪,泛着青光,憋在嘴中的獠牙差点破口而出。
艳鬼一侧首,面色狰狞的她,又变回恬静冷漠的艳鬼,利爪化为十指纤纤,她双手抓住小尘的肩头,长长的指甲已经不见了,“我刚才吓着你了。”
“没有,是小尘不会说话,惹姐姐生气了。小尘以后再也不说它了,姐姐别生气。姐姐,我跟你学画皮。”小尘一本正经。
艳鬼淡笑,道:“你对苏家的香粉就这么感兴趣?你要学制作香粉,得先成为苏家的人。”
“你是说苏瑶姑姑她骗我?我不信,她如果不想教我,没必要绕一大圈子敷衍我,而且让我到这屋子来潜心学习。”
“你可知苏瑗的妆容是最难学的,她本人爱的就是画皮,你要想学得三五成,没个一两年是学不成的。尤其是她人已过世,留下的画作也不是她的。”
“斯人已逝,愿她安息,来世幸福。我不想画得跟苏瑗姑姑的一样,那样子师傅会很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