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有溪,流经家背岭南方,因此倚岭而建的白石村便坐落在了家背岭的南方,绿云为了来看那白色巨石,足足绕了家背岭小半圈。此时已是入秋了,村庄里的人都在村子里忙着农活,出来打猎的甚少,绿云虽然不是很清楚原因,但在家养病这段时间没见有谁带猎物进村了,就也隐约知道些,此刻她怕是喊破了嗓子也没人能听到吧。
看着那抱着肚子笑得四脚朝天的白色大怪物,绿云有些懵了:这怪物居然会笑?那它应该也能听懂人话吧……
绿云咬了咬嘴唇,看着那蹬着四肢大笑的怪物,试着开口问道:“你是什——谁?”她本来下意识地想问它是什么东西,一开口却又觉得太不礼貌了,便硬生生的把到了嘴边的“什么东西”改成了“谁”。
只见那怪物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绿云看着那高大的身影不禁挪着身子往后缩了缩。那怪物昂着头往前走了一小步便来到绿云身前,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道:“你不觉得,在问别人名字之前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是一种礼貌么?”
这怪物正是小貔貅,来人间百年,却是睡了百年,绿云算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人类了。
绿云眼中却渐渐泛起了喜意,她盯着那怪物看了半晌,突然发现——它的眼睛!它的眼睛是金色的,是、是那两个小太阳!救她的人,哦不,救她的就是它吗?
绿云心下觉得这怪物应该不会伤害她,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听到这怪物昂着下巴把问题推了回来,她便脆声回到:“我是绿云,虚年八岁。”
“嗯,小爷我叫辟邪,虚年八百,大你太多了,你应该叫我‘辟邪爷爷’。”
八百岁?!绿云表情有些发怔,八百岁!她知道村里年纪最大的苗爷爷也才九十八岁啊,这个怪物的年纪真的有八个苗爷爷那么大吗?绿云有些不敢置信。“可是你的声音听起来年纪应该也不大……”绿云嗫嚅着说到。
绿云想起以前村里抓到了一只大乌龟,虎子哥的爹爹说那是一只上了百岁的王八,也没人让她管那乌龟叫爷爷啊,她心里也着实不愿意管这家伙叫“爷爷”,总感觉很怪。
辟邪自然是知道自己年纪不大,听绿云这么说还以为是被她发现了,不禁有些脸红,当然,辟邪皮糙肉厚的就算是脸红也没人看得出来,他当下尾巴一甩,偏过头去哼了哼,说到:“比你大就行,根据我们两个的年龄差距,你不叫我爷爷还能叫我什么?”
绿云一听也踌躇了起来,心里觉得好像它说的也对。绿云从小家教很严,虽然五岁时家里出了事使得朵姨带着她逃离了家乡,历经半年来到了这儿,她对于家乡和爹娘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了,那半年的颠沛流离倒是记得较为清楚。虽然过的是流浪逃亡的日子,但朵姨的严格使得绿云没有落下闺阁小姐应该有的素养。
这个叫做辟邪的怪物年纪这么大了,比虎子哥的爹爹所说的老王八的年纪还大,尊称一声爷爷也是应该的吧……绿云咬着嘴唇,扑闪着一双乌黑的眸子显得很是犹豫,它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年纪并不大,绿云不能肯定它是不是在乱说,但那乌龟长了百年才这般大小,这怪物这么大,八百岁也是有可能的,如果它的年纪真的有那么大了,她不叫一声爷爷是很失礼的。
辟邪偏着头等了半天仍没等到那小丫头回他的话,不禁有些懊恼,低下头看去,只见那那缩成一团的小东西此刻正盯着他的爪子出神,小眼神儿还挺犹豫的,由于神经逐渐放松,绿云曲在身前的小腿被脚下的泥土沙石带动着缓缓向前方滑去,滑了一点点距离后又被绿云缩了回来,不过一会儿,又缓慢的向前滑去。
辟邪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幕,顿时觉得这小东西还真是有趣,正当他看着发怔的时候,就听到了绿云弱弱的声音。
“辟邪爷爷……”
辟邪一愣,回过神来,脸却是刷的一下红透了,连仰着脑袋看他的绿云也发现不对劲了。
“嗯哼。”辟邪连忙干咳一声,抬起前爪挠了挠头,脑海中拼命回想他父王和天帝舅舅平时的模样,然后尽可能的学着他们的表情说到;“嗯,听话就好,小爷允许你以后可以来找我玩。”
绿云偷偷打量了一下辟邪,想象不出来跟它玩会是个什么情景,但出于礼貌她也未曾出声拒绝,只是问出了她很想问的一个问题:“辟邪爷爷,上次……是你救了我么?我记得你的眼睛。”
辟邪听到这个称谓,脸又是一红,含糊着说:“小爷睡得好好的被额头上一股血腥味给熏醒了,我堵上了耳朵封闭了触觉,却不能捂住鼻子。嗯哼,总之,碰上了小爷我是你命好,小爷我神爪一挥,你的伤口就好的差不多了,不然的话你肯定要去见阎王了!”这一番话他倒是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想当初把这小丫头从脑袋上拎下来后他倒的确是想救她的,不过他年纪尚小,也没什么治伤的经验,辟邪蹲在这小丫头身边张牙舞爪了半天也只是勉强让她的伤口愈合了一点,不过这等丢脸的事,辟邪觉得还是不必说出来了。
绿云却是很是激动,也很是好奇,她看着辟邪那双金色的眼睛问到:“那辟邪爷爷你是什么、嗯,是什么东……什么人……身份呢?”
辟邪再次听到这个称谓感到很不自在,扭了扭身子,又抬起右爪挠了挠脖子,粗声道:“小爷我乃神兽貔貅!在天界玩腻了,天帝就把我送到人间来玩了。你,你可以称我为‘辟邪大人’。”
“神兽?辟邪爷爷你是神兽?那你会变戏法吗?”绿云觉得很惊奇,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走了几步,张着小嘴不住地打量着辟邪,眼里透着欣喜,突然想到那块白色巨石就是它变的,不由得感到十分神奇!
辟邪眼睛一瞪,怒道:“什么叫变戏法!这是仙术好不好?!”接着又跳脚道:“都说了叫你称小爷我为‘辟邪大人’!”
绿云见这辟邪还挺有脾气,只好喏喏的喊了一声:“辟邪大人……”
“我的名字你要用毕恭毕敬的语气说!”辟邪心里都乐开了花,却还故意装出不满的神色。
“辟邪大人——”
“嗯,还不够尊重。”
“辟邪大人。”
“还不够还不够——”
“辟邪大人!”
辟邪终于忍不住得意的笑了出来,露出一嘴整齐、洁白且锋利无比的牙齿,但这并没有让绿云感到害怕,她潜意识里已经十分喜欢这个救过她、会变戏法且年纪比那只乌龟还大的辟邪了。
辟邪看了看四周,突然晃了晃身子,绿云便看到辟邪竟然变小了,她看向辟邪的目光也从仰望变成了俯视——它竟然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小猫!
变成了小猫的辟邪仍旧高昂着头,傲气十足的表情让绿云忍不住抿嘴一笑,但眸中却闪烁着惊叹。
“小爷我还没在人间逛过呢,听我五哥说人间的美食不可错过,你叫绿云是吧?嗯,好,就让你带着小爷我去品尝品尝人间美食吧!”不待绿云回答,辟邪便转身扬着猫尾巴迈着优雅的步子朝前走去。
绿云见辟邪走错了方向,连忙出声提醒道:“辟邪大人,往这边走近一些。”
辟邪闻言顿住脚步,随即又转身,昂首阔步地往绿云来时的方向走去,绿云拍了拍身后的泥土连忙跟上。看着脚下泥土地,辟邪皱着鼻子嫌恶的抬了抬白色的爪子,显得有些不悦。绿云低头见这小猫那人性化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快走几步靠近辟邪伸手要去抱它。
辟邪正在适应天界和人间的区别,突然间发现脚下土地多了一片影子,他刚想抬头去看,就发现一双小手伸了过来。辟邪下意识抬起前爪往后缩了一下,却也没有避开的意思,下一刻绿云就托着辟邪的肋下将他报了起来。
“喂,你干嘛?”后腿在空中踢了踢,辟邪觉得很不自在,他怕痒,不禁挥着爪子质问绿云。
绿云将化为小猫的辟邪抱在了怀里,笑嘻嘻的回道:“你不是怕脏吗?这样好了,我带你回白石村,给你吃好吃的!”
辟邪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就也不再动弹了,安安静静的趴在绿云怀中,绿云顺着他银白色的皮毛缓缓抚摸着他的背,辟邪动了动柔软的耳朵,舒服的半闭着眼,倒格外惬意。
这是除了母亲之外第一个抱他的人。
辟邪下意识的将脑袋往绿云身上蹭了蹭,觉得人类的身躯格外温暖,比母亲的还要温暖,软软的特别舒服。很久很久以前,母亲还会经常哄他睡觉,也是这样抱着他轻轻摇晃着,辟邪想着想着眼睛就一眨一眨地快要阖上了。
绿云看着怀中小猫模样的辟邪,一点也没了方才怪物模样的可怕,反而极为温顺,此刻的它已经在打盹了。绿云心生爱怜,她从来没有养过小动物,也没照顾过别人,但她却知道有很多人为了保护她而失去了最宝贵的生命,绿云心里一直都很难受,只不是不愿表露出来,更不愿意在朵姨面前表露出来,她不想一直被别人照顾,她想像二丫、虎子他们一样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甚至想像毛毛照顾她弟弟那样照顾别人。
轻轻抚摸着辟邪的背,小绿云尽量迈着平稳的步子朝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