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南希,不是你们大为,你思夫成狂啊?”
“南希啊,几点了?”她迷迷糊糊地说。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你睡着了啊?”
“哦,我还没起床呢,我最近晚上失眠,白天就一直睡,能睡到现在。”她说,看来这个居家少奶奶作息不太正常。
“你还上学不?你整天在家呢?”
“上学?上个屁啊!我巴不得就去死好了。”她的清醒度大增,说话没那么迷糊了,可是歇斯底里的怒气冒了出来。
“怎么了?你不会也出什么状况了吧?”我有点难以置信。她那么美丽的女孩,林大为对她视如珍宝,她何来怨气何来烦恼。
“我怀疑大为外面有人了!”
“不会吧!你们才同居几天啊,没过半年。不至于吧。”
“南希,你不懂,你不懂林大为那个死男人,他做的那点事问你家老公去,他已经好几星期没给我打电话了。”
“你们没住一起啊?”
“他给我租了地方,以前天天来,现在不怎么来了,也不给我钱,我这都揭不开锅了。你明天来吧,哦,对了,给我带点吃的。”
原来我并不是最不幸的人,于是我和杨母谈判的场面没在那夜出现,我得先去看看丽嘉。
她几乎是我在荷兰剩下的唯一的完整的女朋友,她对我的意义是重大的。
丽嘉的房子在离我很远的城市,靠近阿姆斯特丹。
他们家的门牌是28,旁边还有个小木牌,上书:Wei Jia Jia。为嘉家?为嘉嘉?为家家?多么甜蜜的曾经啊。
林大为可以为心爱的女人做很多事,很多捕获人心的小事,可是他也是大情大爱之人,他曾经因为失恋而开180码上高速寻死。
他是一个多情的痴情种,我曾经定义,不过当我推开丽嘉家的门时,我推翻了这一切。丽嘉没有化妆,穿着睡衣,头发有些乱,美丽荡然无存。
才半年林大为就把她的美丽给糟蹋了。
丽嘉的住所乱得一塌糊涂,厨房的洗碗槽里埋着一堆盘碗碟筷、食物残渣,脏衣物随地都可以见到,一直连绵到了沙发上。我扒开衣服,找了块地方坐下。
“你也不整理整理!”我忍不住责备她。
“以前林大为都会给我做饭,还给我洗碗,地板都是他擦的!”丽嘉却说。
我知道丽嘉有一套被照顾的必然论,因为她美丽的脸庞,从小到大她似乎已经形成了某种惯性的骄纵。
我帮她打开窗户,清冷的空气窜了进来,我回头看她:“我帮你收拾呢,你给我五十,咱们一起收拾呢,晚上我请你吃饭。”
“好啊,我们一起收拾!”她甜甜一笑。
“我招你的!我来你们家做客,还要帮忙收拾屋子,还要倒贴钱请你吃饭!”我一边收拾一边抱怨。
丽嘉抱住我的腰,娇声道:“我的好南希,我知道你最疼我了。”
她这副撒娇的德行对男人一定很受用,我想不到林大为那种人还会帮她洗碗洗马桶。
晚上我们吃过饭回来,她开门,进屋。
“喂,地板!”我在后面急忙喊住她,示意她脱鞋。
她叹了一口气,弯腰解开鞋的扣子,然后把鞋踢了出去,一只在门边,一只在厨房。
“你呀,没救了,要请三保姆才能服侍住你。”我用手指指她的脑袋。她嘿嘿一笑就把我打发了。
那夜丽嘉把林大为留下的红酒拿出来,我们在她的双人床上喝开了,没几杯,她就开始神神叨叨:“他一定在外面有人了,我感觉得出来。真的,一定有人!”
接着她开始向我展示她从他口袋里搜出来的证据:吃饭的发票,加油的贴花,还有写着荷兰文的便签纸。
“他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吃饭,加油?还那么多次!”
“你问过他吗?”
“他说是去和朋友谈生意。”
“那你就信他,不就得了。”
“可是他不来看我,电话也不接。”丽嘉的眼泪蠢蠢欲动,“一定有奸情!”
那一夜丽嘉在我面前淌了不少眼泪,我于心不忍,于是答应第二天陪她去“抓奸”。
我们到达的时候已是晚餐时分,餐馆里坐满了食客。丽嘉倒不急着进去,她拉我埋伏在餐馆的外头,准备守株待兔。
让我们没想到的是,林大为是从外面回来的,他和一个荷兰女人下了车,并排走着,相谈甚欢。
结果丽嘉拉着我直接把他们堵在了门口。
“她是谁?”丽嘉指着那荷兰女人问林大为。
林大为根本没有心理准备,有点惊慌的样子:“她,你怎么来了?”
“少废话,她!是!谁!”丽嘉的高音都被扯了出来。
“你先回去,啊,先回去,我晚上去你那儿,再说!”林大为拉住她,安抚道。
“滚开,她是谁?这个贱人是谁?”
“我说你好歹也是大学生,你给我留点儿面子行吗?”林大为压着声说,表情愤怒。而他身边的荷兰女人,根本不知就里,表情成呆滞状。
丽嘉挣脱开林大为的手,冲上前给那荷兰女人一个巴掌,那女人当场懵了,捂着脸特委屈地看着林大为,嘴里叽里咕噜,说出一串荷兰文。
“你疯了!你滚!”林大为一把拉过丽嘉。
这时餐馆里已经有好事的工人在门边探头探脑的了,林大为一看,火气更大了,拖着丽嘉往他的车子走去,丽嘉挣扎着,一路上鞋子蹭掉了一只。
“大为!”有个中年胖女人从餐馆里疾步走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呢?要闹回家闹,丢人不丢人啊?”中年女人厉声地说。
“妈,她疯了!把咱们家的那个做账的女的给打了,她该滚回中国去。”林大为一边接话一边死拽着丽嘉。
“你这个王八蛋!死老太婆!你们合起来欺负我!你们不得好死!”丽嘉因为林大为野蛮的揪扯而发了狂。
“你!”林母气不打一处来。
“我们走吧,别闹了!”我扶着丽嘉,现在的我后悔万分,真不该陪她来,我完全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已经学会了撒泼。
林大为把我和丽嘉送回了住所,接着被丽嘉拳打脚踢了一顿,然后愤然离去。丽嘉倒在门边,哭得死去活来。
她今天特别化了妆,而到了这会儿她的脸反而更难看了。
抓奸就像抓鬼一样,你说有,未必。你说没有,也不一定。那是女人的迷信,却生生将她拖进地狱,她开始变得面目可憎。
我陪她住了几日,开解和劝慰,在我走的时候她依然泪眼迷蒙。
我回头看着她和那一屋子的凌乱,满怀感伤。
一个不会熨衣服的女人,她的婚姻也一定是皱巴巴的。
听说我走后,她开始往林大为的餐馆打电话,给他父母打电话,向工人,向他的父母哭诉自己的惨况。
林大为对她从开始的冷淡到最后的避让也许是丽嘉一手导演的。
丽嘉没有好好经营这段爱恋,她以为被偏爱就可以有恃无恐,可以对林大为的父母不那么尊重,可以向林大为索要很多钱,可以不去上学,可以不去餐馆帮忙。
她却不知道林大为的亲友对她早就心存偏见,如杨母对我一样的偏见,只是林大为的母亲比杨母要高明,她只是静静地等待这段绿卡迷情自己土崩瓦解,静静地等待林大为对她失去兴致失去爱意。
在荷兰的华裔,即便他是家财万贯,他对于情人的要求也是很特殊的,他可能会因为一时的浓情而给予她想要的一切,当日子久了,他会对情人的要求升级,不仅仅是只有性的关系,还要有合作的关系。因为他们获得的财富通常都是点滴的累积,在荷兰大部分的中国人获得财富的途径都是很质朴的,像林大为那种有钱人,却也是十五岁就开始在父母的餐馆里帮忙的。
把美丽加诸在一个缺少智慧的女人身上是一场毁。
因为她不懂珍爱自己的美丽,不懂投资自己的美丽。她能惹来很多男人,而其中的大部分仅是贪色之辈,他们要新鲜的,他们要温和顺从的,而不是爱发脾气的大小姐,索求无度的败家女。
而林大为,他是个游牧者,哪里有草就吃到哪里,草是女人,营寨是爱情。他曾经经历过一场伤痛的初恋,现在的他只爱美色,只图新鲜。
他和丽嘉的结局是这样:林大为给了丽嘉一些钱,并偶尔来看她,吃个饭,上个床。丽嘉以为他对她恢复了爱情,她变得积极了很多,开始喜欢外出,喜欢交际。有一天她约了一个以前在选美比赛中认识的女孩,那女孩说要介绍自己的男朋友给她认识。
她们约在阿姆斯特丹的中央广场,第二次世界大战纪念碑附近,结果那女孩的男朋友竟然是林大为。
爱情就这么一路吵闹着厮打着,毁于一旦。
最后她换了电话,她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时对我说:“我要去找阿坚!”
她的想法和雪帆的很雷同,只是千帆过尽,那两个男子是否还是彼岸呢?
坦白说我不想知道,因为在异国,我渐渐明白到我不愿意再对自己以外的人负责任。
而现在我只剩下一个可以联络的完整的朋友,他叫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