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的生意依然红火,所以前来看生意的人是络绎不绝,可是因为康庄出的价钱非常高,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了。
康庄跟我说:“绑架需要人质,谈判需要筹码。做生意讲究包装,包装有可能是不真实的,不过要给咱们餐馆卖个好价钱,就得这么办!”
因为餐馆的账目有黑数白数之分,所以光看账目,买家是无法知晓这里的生意额,康庄特别打电话给他相熟的几位荷兰朋友,请他们携全家或友人来吃饭,这种虚张声势的做法,可以在感官上丰厚客流量。他在寄出请帖时,私下和我讲了这件事。
而这时候的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阿微姐居然是卧底!
杨家的客厅内。
“你怎么知道阿微是卧底?”康庄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因为我看见那个章先生手上戴的戒指和阿微姐的是一个款式!”我说,最近两个礼拜,那个章先生连续来了多次,我在给他端茶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他手指上的戒指有点像阿微姐手上戴的那只,然后我再偷偷查看了阿微姐的,结果居然是同款婚戒。
“原来是这么回事,还是你们女人心细,我说怎么那个阿微这么好管闲事,那么看来这个章先生买我们餐馆的可能性最大,连卧底都出动了!”康庄拍大腿叫道,那样子着实可爱,他转头看我,“你笑什么?”
“我笑啊,日久见人心,你现在肢体动作越来越多了,不像以前那么端庄了!”我说。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来对付这个卧底的吗?”
“这个啊,我想我可以利用闲聊的机会和她说说我们的好生意。”我特别加重“好生意”三个字的语气,康庄会意地笑了。
因为我们要监视阿微姐,索性就整周都住在餐馆,杨母看着我拿着旅行袋出门,问:“你这是去哪啊?逃回国?做工做怕了吧!”
她难得和我说上一句话,但是一开口就给我难堪,逃?她是笃定地相信我总有一天会逃了的吧。
“妈,南希她去餐馆住,最近生意很忙。”康庄给我解了围。
“哎呀,你说说生意还那么好,卖什么餐馆干吗?也不知道天恩他姐是不是中邪了。”杨母居然话锋一转,绝对不给我半句好话听。我又是为谁辛苦为谁忙,难道是为了把戏演好?我在心里嘲笑自己。
“妈,其实我们餐馆开那么多年了,做法太老式了,现在都兴Wok自助餐,我们也刚好可以改改方式,也许是好事。”康庄说。
“哦。这样啊!那你去吧,回头我再和他姐说说,哎,老杨这个女儿是白养了,指望不上她了……”杨母念念叨叨,又进“香房”去了。
我跟着康庄出了杨家的门。他拎着我的行李袋走得很急,像在想事。
“姐夫!”
“什么?”他人已经在车门边了。
“你的车钥匙在客厅的桌子上!”我说。
他伸手摸了一下外套的口袋,傻笑道:“老了,不记事了。”
“给!”我把车钥匙递给他。
他接了过去,用手指指我,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直觉告诉我康庄要卖莲花楼另有隐衷,莲花楼是几十年的老字号,生意也向来稳定,最近几年兴起了自助中餐热,它作为传统的中餐馆有这等生意,在荷兰算是奇迹了。
杨家要赔矿难的钱,也不是非得卖莲花楼,非得卖莲花楼的只有杨如意一个人而已。
不知道康庄是怕她,是敬她,还是宠她。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没有由来的。
夜,莲花楼二楼。
阿微姐正在和美乐闲聊,我洗完澡进了屋。
“哎呀,累死了,手真酸啊。”我边走边说,故做劳累状。
“你才来几天啊,做不习惯,等习惯了就不累了。”美乐对我说,“不过啊,这里的生意是出了名的好。我今天看了记事本,连下个月红日子已经爆盘了,到时候有你累的。”
“是吗?”我明知故问,我知道那“爆盘”的效果有一部分是康庄做出来的,他要兵行险遭,那个章先生是个鼠目寸光之人,康庄料定他会在下月“红日”前下买餐馆的定钱。“红日”是中餐馆对荷兰节假日的俗称,一般那些是日子生意会很火爆,所以是餐馆老板万分重视的进财时刻。
当然另一方面康庄会装出一副很多买家竞价的为难表情,对那个章先生是推来搪去。
“不过还好有个姓李的在和我姐夫谈了,如果他能这个月底把餐馆接过去,那我就解脱了。”我捏着自己个手腕,上床躺下。
“哪个啊?”阿微姐问我,我暗喜。
“就是那个戴眼镜的广东人。”我说。
“他不是昨天才来的吗?这么快决定了?”阿微姐的问题完全倒向我的思路。
“他上个星期来过,那天你休息。”美乐说,她无心插柳,居然给我荫泽,她继续说,“小老板娘,你好啊,可以走了,我们还得干下去,要不我也辞职好了。明天看看报纸有什么地方请工人好了。”
“生意这么好,为什么要卖餐馆啊?”阿微姐转头问我,关键时刻她完全不接美乐的话茬。
“这个啊,我不方便讲。”我欲擒故纵。
“哎呀老板娘,我又不是要买餐馆的人,你和我讲有没什么关系啦。”阿微姐继续纠缠。
“是我老公的姐姐在中国做生意赔了很多很多钱,不卖餐馆要坐牢,好像是那样,所以只能卖餐馆。现在那个李先生都谈差不多了,我想他姐姐会没事了。这里生意这么好,不然他们打死不卖的。”我尽量用局外人的身份去表述,而话中也不乏部分事实,所以应该听起来可信度非常高。
阿微姐不再接话了,我知道她已经有所决定。
第二天餐馆才开门,章先生就来了,随身带了一笔现金,康庄先是推辞了几回,然后还是收了他的定钱。
有定钱在手,这事就算成功一半了。
晚上康庄叫我回家,车开出了餐馆停车场,他才说话。
“姐夫,我们现在都成保密局了。”我说。
“商场如战场,我是想早点把餐馆卖了,不然。”他一番感叹,欲言又止。
“不然你老婆就回不来了。”我在内心独白,感觉自己像个笨蛋,死心塌地地做他的同谋,却没有一点切身的利益。
“我们,我们这样会不会不道德?”我转头问他。
“道德?哈,你怎么这么想呢?我告诉你,我们莲花绝对值这个数,我这么做只不过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卖上这个数。”他说。
我没再搭话,他的车子保持50码的匀速度,可是我内心顿失平稳,康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为什么要背上那么多对杨如意的责任,就算她背叛了自己,却还是要为她留守,为她付出。
他看起来像个有计谋的笨蛋,还有些寂寞。
“这么不说话?”他端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
“我在想天恩怎么还不回来啊。”我随口一说。
“你比我可爱多了。”康庄转头看了我一眼,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几天后,杨天恩终于回来了。他看起来很疲惫,衣领泛黄,袜子冒着咸鱼味,像是经历了一次流浪。
他洗了澡就入房睡觉了,没吃东西,这可把杨母心疼坏了,可是此刻他在酣睡之中,她想疼疼他都不成,于是拿着佛珠在客厅里坐着,嘴里念念叨叨。
不知趣的我走进了客厅,像一枚自杀式炸弹。
“阿姨,我给天恩做了面,我现在端给他。”我端着面,向她请示,以为可以换句好话听听。
“他现在睡着呢,你没病吧?你是成心和他过不去是吧。”杨母白了我一眼。
“我刚好饿了,给我吧。”康庄走了来,再次替我解围,说完接过面吃了起来。
我不知道何去何从,进睡房怕吵到杨天恩,留在客厅又怕招惹杨母,现在厨房或浴室是我唯一的去处,而我选择了后者。
这时候电话响了,是我妈。她大概又失眠了,凌晨三点给我电话?
“阿希,学习怎么样啊?”我妈的声音让我特别想哭。
“还行,挺忙的。”我现在说谎话都不用草稿,特别娴熟。
“钱,钱还够用吗?”
“还够,我花钱不多,你就别惦记了,爸爸身体好吗?”
“挺好的,我们现在换了工作,你爸现在去别的学校工作,我现在给你大姨管管账。”她说得我的心无端地揪了起来。要不是要供我留学,他们也不必办什么补习学校,也不会出学生事故,工作也不会丢。
我是他们老来无依的始作俑者,可是自己也没捞到任何的益处,我在杨家做二等公民,和杨天恩似爱非爱,还要受恶婆子的闲气。我坐在马桶上思前想后,这日子过得也不像样了,我深吸一口气,准备出去和那恶婆子谈判:我要去上学!
可是我才走到门边就定力不足了,一张绿卡足够她怀疑我一生一世了,我拆不下我的私心,于是我想给丽嘉打个电话,希望她能教我良策,把恶婆子那套绿卡阴谋论给灭了。
电话那头的丽嘉显得疲惫:“喂,大为,大为?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