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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四十 佛痒痒(1)

周玉环和宋玉升出现的时候,项明正在跟我唠叨他回西安后遇到的麻烦。他说十分奇怪,当他一心向善的时候,麻烦就接连不断,而这之前他做什么生意都很顺利。但他引用项君的话说:“仁者,不可因善小而不为,更不能遇阻力就退缩。”看来行善也不是简单容易的事。

周玉环先进屋,她看上去情绪有些失控。宋玉升随后跟进,宋玉升显然是追着周玉环进来的。他要阻止她。他们两个人的眼睛疲倦而亢奋,大概也是整夜未眠。是“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战斗精神反复做爱呢,还是为什么问题讨论、争执,不清楚。

“今天你不可以不给我一个说法!不可以,一定不可以!当着宋玉升的面儿,咱们三个人锣对锣,鼓对鼓,敲明叫响!你们全家都是骗子!把我当三陪耍啊!”周玉环说着,两只手一会儿叉在腰间,一会举起来挥舞,其动态类似南方某个少数民族的舞蹈。周玉环要什么说法呢?要项明公开承认宋玉升是自己的儿子吧。

项明皱起眉头,十分绅士地对我说声对不起,转向周玉环,说:“咱出去说,出去说,让仁天木休息,让仁天木休息!”

我理解,项明这样有“家丑不外扬”的意思。我勾住头,嘴唇在酒杯沿上蹭几下,舔几下,算回避吧。刚才项明干了三杯,我只抿了两下。我已经七分清醒。

我不知道如果我待在床上,或者蒙头大睡,事后会是什么状况。熬了一夜,我也该睡了。但是我翻身下了床,因为周玉环的声音更激烈了,而宋玉升也在大声喊叫。他叫:“你跟我走!回去!你走不走?!你以为我不会打人吗?兔子急了还咬人哪!”宋玉升生得虎背熊腰,英武身材,但我从来没见过他发火,也没听见过他咆哮。跟我在一起,他永远都是服务生的神态和做派。今天他视我为无物,看都没看我一眼。我想起昨夜好像宋玉升和周玉环来过我的房间,好像有三次,都没进门,二人有所争执。

“今天不说清,咱们一块去法院,让法官说说清楚!你别拉我!别碰我!你这个农民工!”

我的房间门斜对着楼梯口,我走出房门的时候,看见周玉环扑着扑着逼迫项明给个说法。身体离得太近,项明可能是怕撞在一起,抬手推住了周玉环的小肩膀。项明说:“你安静一下,好不好,别这么激动。”

项明的话完整地说完了,但后半句是身体失去了平衡之后凭着话语惯性说完的。也许没说完,说到“别”就停了,也许是说到“这么”才停的。而我依照他的话语惯性替他说完了。

宋玉升叫了声“你少碰她”,同时上手推了项明一掌。看上去推的那一下并不猛烈,并不凶狠,仅仅是随手带了一下。但是,项明的身体大字张开向后仰去,后脑磕在楼梯的扶手上,然后快速地向斜上方弹起,再落下,磕第二次。那扶手的材质是塑料,却一点也不柔软。那东西也许不叫塑料,叫“UV”“PVC”,叫“塑钢”。丁树在装修商品房期间与别的政府时不时地冒出这些个英文缩写和词组。据说那种化学材料会因为添加物的不同而具备百变身形和千差万别的质地和硬度,据说日本人还用它做汽车零件。它可以像口香糖那么柔软,也可以赛过钢铁,像金刚石那么硬。

宋玉升的动作连贯性地落在周玉环身上。所谓连贯,是说他的动作的目的地并不在项明身上,而是在他的未婚妻周玉环身上。他没有再看项明一眼。周玉环跳着脚被宋玉升挟持着回走廊尽头他自己的房间了。

项明大睁着双眼,一只胳膊还滞留在半空。我来到他身边蹲下之前,那只胳膊垂下去,他的双眼也闭上了。他的脸前,白衬衣上,还残留着没有清理干净的我的呕吐物浆渍和剩渣。

“大哥……”我的喉咙抽搐两下。

在我向项明靠近的时候,楼道里已经开始陆续出现其他人的身影。如果这些人不是有天不亮就起床的毛病,那就应该是被吵醒的。他们都瞪着眼睛。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纷纷围拢过来。

“大哥——”项帅叫大哥的声音滚雷一样在走廊上震颤。

我被项帅一把拎起,要不是项君等人死命拉拽、阻挡,项帅会把我举起来丢到楼梯下面。

“你个畜生!”霹雳雷。

“放开我!”炸雷。

“我要宰了他!”轰顶雷。

项帅的名字完全可以改成“项雷雷”。项帅跟我说的话可以用一只手数清楚。这三个雷几乎就是全部。不过,跟在那一串雷声后面的连串嘶喊,叫我听出了对死亡不可抗拒的恐惧和绝望。这时,我才感觉到自己身体的颤抖。

有人为项明做人工呼吸,有人拨打120叫救护车。当然,也有人喊保安、打110报案。

宋玉升被众人的嘈杂声重新召唤回来。我再次见到宋玉升的时候,恍惚间似乎是见到另一个项帅。项帅玩四川绝活“变脸”?宋玉升挤到前面,看看项明,再看看我。他拉住我的手急切地问:“咋回事?是我刚才碰了他一下吗?不会吧?!”宋玉升声音绵细,生怕把睡过去的项明——他的父亲吵醒似的。

我没吭声。

我在短时间里无法适应两个项帅的大幅度情绪跳跃。

宋玉升还送过我一台笔记本电脑。我用那电脑上网、玩游戏。最着迷的是下围棋。网络为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地球上身处任何一个地方的人都可以通过网络找到游戏门户跟对手“手谈”,还可以边下棋边聊天儿。我有幸真切地领教了网络语言的青春气息。“囧”“雷”“顶”,“88”“521”“741”不一而足。我键字的速度不算慢,也不算快,我是在二十一沟在姨妈送的电脑上练的。我下围棋,用两个月的时间从1d下到6d。马大刚导演也爱下围棋,见我玩儿,要跟我面对面下。他问我几段,我说“6d”,他说:“哎哟,那我得先摆三个子儿!”

宋玉升不会下围棋,他喜欢引诱我玩枪战游戏,龙珠游戏,甚至还有跳舞游戏,我俩摆着两个电脑扮对手。这时,我们俩差不多就回到了童年,虽然我们俩的童年并无相似。如果孩童期的梦想与欢愉有什么亏欠,宋玉升更需要加倍追讨。他喜欢的游戏我都玩不过他。他反应快,手快,熟悉游戏的套路和机关。每回他赢了,都会露出孩童般的笑脸。他笑的时候,腮上本来应陷酒窝的地方纵向显出皱折,叫人想起俞金花,更像一个参加民歌大赛获一等奖的陕北男歌手。他并不任性,赢我几把,高兴一下,显摆一下,就自觉地退出,看我下围棋。围棋术语“挂”呀、“尖”呀、“刺”呀、“涨死牛”呀、“弃子争先”呀“入界宜缓”呀,等等,他很好奇。我说教他下,他不,他嫌这玩意儿太费脑筋。另外,在网上看美国大片,逛黄色网站,自然也不在话下。宋玉升曾说:“我们在网上下载游戏、下载电影,网上什么都能下载。”我说:“那你帮我下载一份刑满释放令。”他盯着我,笑起来,说:“我还想下载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呢。”

在省城,网络的速度很快,到了县城和镇上就差许多。网速慢的时候,点击过后,鼠标的小箭头旁就会出现一个上下对称的沙漏,有时一漏就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剧组中有网瘾的不在少数,随身带着笔记本电脑的更多。编辑的剧本、导演的分镜头、副导演的演员名单照片和背景资料、剧务的杂务支出菜单等等都在他们的电脑上。大家不约而同把性格缓慢,上厕所半天不出来,没赶上剧情节奏,没按点送盒饭之类的,统统称之为“漏啊”。

“漏啊你!”

我听到“漏啊”的时候会想到胃出血、脱肛、脊椎穿刺、遗精、女人例假之类的身体症状和病例;我还会陡然忆起一段往事,一个或几个淡忘的人。

遗漏的往事和人物可能很多。比如我提到过名字的好些个群众和政府的未来和命运。比如我从小就经常跟爷爷去村后山坡的杏树林,半道上会遇见那两株“鸳鸯柳”。“鸳鸯柳”当年只有大人的拇指那么粗,我每次经过都要把它们分开,并从它们中间跨过去,而且要来回反复好几遍,我把那当乐趣;光阴流转,我长,它们也长,它们长,我也长,即便我上了小学、中学,离家很远,寒、暑假也几乎是天天都要“推”很多回,不推就不舒服。结果,浑然不觉中,我练就、拥有了神力一般的推掌。第五健说,那叫“童子功”。

不过,我的故事截止之前,最重的遗漏可能是与项明相关的女人在他死后扯起的财产官司。

项明被确认死亡的第三天,一位大律师率两名助手找到项君和项帅,给他们出示了一份项明的遗嘱。遗嘱中有一份项明财产的分割清单,很长,它牵扯到项君、项帅、七个董事、仁天木、仁少宜所在的尼姑庵、宋玉升、汪东锦、汪红、宋丽芸、四所学校和一些潜在的人和目标。这位律师还出示了一份项明的血样DNA鉴定样本。这份样本出自北京一家全国性医院的权威性鉴定。并告之:立遗嘱时项明头脑清楚,思维正常,当时有另两位利益不相干者在场,并且——律师又出示了北京一家最大的公证处开具的公证书。也就是说这份遗嘱完全合法,完全经得起法律的推敲和挑剔。

项君面对律师十分平静。项帅忍不住提出疑问。而项帅的疑问在那三份文件和法律常识中都可以轻易找到答案。比如:“什么时候立的遗嘱?!”“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和二哥?”“我们怎么相信你?!”之后项君和项帅商量了一下,找来三兄弟影视公司自己的律师,确认了那三份文件的真实性、合法性。自己的律师说:“它必须执行,在法院的监督下执行。”

“那就执行吧!”项帅咽着口水说,“我自己有一双手,用不着那么多钱,给我的已经够多的了。”

项君颔首认同。

一切按照法律程序进行,有个过程,似乎也很简单,虽然总数接近十亿。

但是,一周之后,办公室李主任聘请的私人律师又来到三兄弟影视公司,他们打开了另一份项明的遗嘱。这份遗嘱说要从项明的遗产中分得总数的三分之一。根据是,李主任生下的那个女婴是项明的骨肉。他们也一并出示了项明和那个女婴的DNA鉴定。之后他们将这些文件附本呈交承担此案的法院。大律师注意到,李主任提供的项明的遗嘱只有手印,没有签名。

必须告之一下李主任的真名、全名、法名、大名了,她的名字是“李国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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