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明里暗里妒意重
走了没几步,空气里便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湿气,寒风也显得越发的刺骨。
幸得身上裹着一件厚重的裘衣,倒也抵御了这冰冻的风。
远远的有一些浣着衣的宫人正交头接耳的细谈着,他却不想理睬,只是往另一边走了去。
却瞧见一身着小袄紫裙的女子蹲在地上用力的漂洗着一块银白色的衣物。
乌黑的秀发用一根小小的银簪束着,偶有几缕随意的倾泻而下,看这摸样既不像是个宫女又不像是个妃子,也不知怎的竟打探了起来。
看着她奋力的洗着绢布,却冷不防的打了个喷嚏,白色的绢布随水而流。
自己只是轻轻的伸手将那绢布给拾了起来便让她感触了个半天。
那时的她傻乎乎的望着自己,那漂亮的脸上尽是惊异。
“谢谢。”
就这么两个字一道完,紫癸便撒开了步子跑走了。
望着她那离去的背影,那时的自己不由感叹着,她究竟是谁,那明眸皓目的,不施粉黛却若芙蓉出水般的绝色,宫里竟有此等美女。
为了寻她,自己不惜多次来到御河边,却不曾想到——保和殿的那一次再次相逢,认定了彼此的至亲血脉,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
咣啷——耳畔忽的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似是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碎成了片。
“还杵着做什么!快点收拾啊!”
羽田赤炎有些困惑的向一旁望去,却只瞧得见那枝条纵横的隐约,似是有一个女子跌坐在了地上。
按理说,那些宫人的事儿是落不到自己的身上,但是那交错的枝条中显露的那双眼——羽田赤炎心里忽的一紧,赶忙绕过花丛一瞧,却见那女子已经收拾好了地上的残渣,立起身来。
一旁的宫人们都惊愕的看着羽田赤炎,齐齐跪下身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宫女一听连忙转过身来,也一同跪在了地上。
当她转身的那一刻,羽田赤炎呆住了,那精致的凤眼里尽是哀泣,和她的几乎一摸一样。
深吸了一口气,紧张的攒着拳头,“你,抬起眼来。”
那宫女有些恐惧的向两旁望着,这才发现指的人竟是自己,战战兢兢的抬起眼,却对上羽田赤炎那感怀的眼眸,心里一慌,立刻俯下身,将前额狠狠的贴在了地上,“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请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羽田赤炎心疼的眯着眼,俯下身来,大手扶起她的臂膀,感受着那丝温热。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心惊胆战的偷瞧了他一眼,却对上他那忧伤的眼眸,“罗源儿。”
“罗源儿?”
真像,真像……
慈宁宫里,皇太后有些漫无目的的看着那一张张立起的画轴,那长长的宣纸上镌画着数名待字闺中的名门淑女。
一旁的佟皇后有意无意的瞥了太后一眼,却见她那不耐烦的摸样,轻轻的挥了挥手,令宫人撤去了那些画台。
“母后若是倦了,改日在看吧。”
皇太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过了年,皇上就要二十又八了,至今也没个子嗣,这可如何是好。”
佟皇后只是略略皱了皱眉,这些年来,皇上一直日夜忙于朝政,几乎不近女色,迄今为止也只有那萧妃有个女儿,仅此而已。
为此,皇太后与众朝臣都焦急不已,不停的为皇上选秀纳妃,谁知他羽田赤炎却根本不在心,再下去只怕羽国要绝后了!
一名小公公快步上前在皇太后耳边附耳几句,之间皇太后那眉梢轻扬,似是听到了什么喜事儿。
“准了准了!”皇太后立起身来似是有些焦急,却又怔了怔,道,“皇后,今儿选秀之事便暂时搁着吧,你且回吧。”
佟皇后有些困惑的看着皇太后,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皇太后这么高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御书房里,羽田赤炎痴痴的望着罗源儿,看着她那精致的眉眼,心里不由的伤感着。
眼前这名女子与紫癸明明是两个人,却又为何有着这么相似的模子,似是上天对自己的眷恋又似是自己的一种思念。
罗源儿自始至终都紧张的偷瞄着羽田赤炎,自自己打破碗罐至今不过一个时辰,却莫名的被带到了这御书房里,也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这种滋味儿还真不好受。
李公公识相的向外退了去,阖上了门,任由羽田赤炎与这罗源儿独处着。
看着羽田赤炎那越发接近的样子,罗源儿紧张的咬着牙,大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深深的望着她……
齐国广祥殿红褐色的长帘下,一道弧影飘飘,微风拂过倒也宁静。
叶儿拿着木梳细心的梳着皇太后那头长长的黑发,估摸着是岁月的痕迹,竟隐露着几根白发。
对于这个叶儿,皇太后莫名的有着好感,也很上心,就连前段日子的脾气也消磨了大半,这也确立了叶儿在广祥殿里的地位。
“太后娘娘这头发真好看。”
听着叶儿的赞美,皇太后倒是心情颇好的笑了笑,看着叶儿那微笑的眉眼,竟是心情愉悦。
服侍着太后歇了下,叶儿这才敛起笑来,遥遥的望着远方。
刚合上了宫门,余光便瞥到两名宫人在互相对视着,那眼里尽是怒火。
叶儿转过身来看着那两名宫女,不满的清了清喉咙,见此二人这才收敛。
地位的崇高让自己从那个只命于人的小宫女变成了如今差遣他人的宫中红人,没有人知道在曾经她经历过什么,看到过什么。
只有她自己知道,除了运气外,更多的是会见风使舵。
王宫花园里,香妃独自允着茶,眼神却若有若无的向别处撇去。
远处有一名宫人正浅步走了过来,兰轩看了看香妃,见那轻佻的眉头这才快步走了上去。
叶儿正准备回房,却见石子路旁立着一名宫女,细细一瞧竟是香妃身旁的兰轩,难道香妃也在?这才斜眼一看,果不其然见那亭中粉衣袅袅。
“叶儿姑娘辛苦了,可得空去亭里坐坐?”
看着兰轩那随意却又略带暗意的笑,叶儿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
她清楚的知道如今自己是皇太后身边的红人,那香妃绝不是省油的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为了获得旻皇更多的关注,必定是为了拉拢自己才会特地在此等候。
雅亭里,香妃正慢条斯理的允着茶,眼角却早已瞟到那姗姗来迟的身影,浅浅扬起唇来,若有似无的笑着。
“奴婢叶儿参见香妃娘娘。”
抬起眼来,看着叶儿这水灵灵的大眼睛,香妃只是略略的略略的点了点头,随即轻瞥了兰轩一眼。
“叶儿姑娘,请坐。”
看着眼前的这个石凳子,仿佛能够感觉到那冰凉的触觉,叶儿有了片刻的犹豫,但还是欠了欠身坐在了石凳上,“多谢娘娘。”
那青烟袅袅,清茶淡水倒是清口的很,只是在平静的水也终会有沸腾的一日。
“早前便听闻广祥殿有一聪慧的宫女名唤叶儿,本宫也曾尝试命尚宫将你调来窓晔殿。”
这事儿其实早先她也曾听说过,只是一直未放在心上,这香妃如今旧事重提,又是有何居心。
“多谢香妃娘娘厚爱。”
“呵呵,想不到你果真伶俐,能够得到太后的赏识也确是你的才慧,今后可有何打算。”
“奴婢自当侍奉太后,直至奴婢有生之年。”
有生之年?香妃扬起唇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茶香扑鼻让人不由心旷神怡。
“叶儿你也是聪明人,既然本宫也不拐弯抹角了。”
“娘娘请讲。”
“呵呵,皇上现今如何,你可知?”
“皇上健朗,娘娘万福,太后娘娘也自当安心。”
话才说了没几句,这叶儿便又将话题转了转,说来说去便是对皇太后忠心一片。
香妃抿了抿唇,忽然道,“安心?恐怕太后并不能安心,皇上乃是齐国之主,想必叶儿你也明晓。”
话里有话,句里藏句的让叶儿总觉得有些吃不消,这香妃意欲如此之明,再下去只怕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叶儿咬了咬牙,道,“今儿能得到娘娘的召见,实是奴婢的荣幸;只是奴婢却是累了,还望娘娘见谅。”
“当然,是本宫没选个好时辰与叶儿你一同叙叙旧,若是你有何想要本宫相助的,只管说。”
“多谢娘娘厚爱。”叶儿说着便施了一礼,恭敬的离去了。
看着叶儿那离去的背影,沉默良久的兰轩这才走了来,困惑的望着香妃。
“娘娘,那叶儿似是不识礼呢。”
香妃并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得意的昂着头,“无妨。”
从花园里回来,叶儿的心却始终提着,满脑子尽是香妃方才的言语。
虽说才短短几句,但是如今宫中的形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无非是那艳姬受宠,为了荣获圣恩,必要时要采取些法子,而皇太后毕竟是旻皇的母后,言语之间必定存在某些效力。
深深吸了口气,有些疲惫的倚在一旁的榻上,对床的位子早前便已空了。
那夕阳西下的阳光洒落在案台上,桌角上泛着隐隐白光。
浅步走上前去,伸出手轻轻的触碰在那早已空置的案台,垂下眼来。
手指上似是有些沙沙的,细眼一看,竟是一层淡淡的灰,心里浮上一层暗暗的酸痛。
红菊,你在天上还好吗?
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滴落,落在心底,也打破了那最后一丝的犹豫……
广祥殿里,皇太后正满意的抚着鬓间的青丝,看着那油光亮泽的发髻欢喜的笑着。
叶儿细细的望着太后,看着她那容光焕发的摸样,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了。
“叶儿,想不到你竟还有这等手艺。”
叶儿微微一笑,放下梳子,若有似无的望了眼宫门口,似是有些惋惜。
这细微的表情当然也落在了太后的眼里,忙问道,“近日你这是怎么了?总觉得有什么心事儿,说给哀家听听。”
叶儿忙摇了摇头,道,“哪有什么事儿,就是觉得太后娘娘您美得很。”
这话一出,倒是惹得太后心情愉悦,“你这小嘴甜得很,哀家也四十有七了,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你这点小心思怎逃得过哀家的眼,说吧,别藏来藏去的。”
“这……”
“可没见过你像今日如此推推就就的。”
看着太后略带嗔怒的摸样,叶儿忙道,“太后莫气,莫气!”深吸了口气,这才道,“自奴婢在广祥殿当差以来,鲜少见得皇上来瞧太后,所以……”
太后一听,有些黯然的垂下眼来,自己两个儿子以来,最疼爱的便是大儿子齐旻,只是这孩子随着年岁的增大,对什么礼仪亲情都不如以前看得重了,如今更甚。
“太后娘娘莫怪,都是奴婢多嘴,还请娘娘见谅。”
常常舒了一口气,苦涩的一笑,“你这也是为了哀家啊。”
叶儿一瞧,忙道,“那艳姬也不知是何方妖孽,自从她来了后皇上整个人整个心都倾向了她,就连太后您——”
这话,她又何尝不懂,但是那艳姬的确是太过分了!
一直以来她也从未见过那女人究竟长得是何摸样,只听闻这女子极美,看来改天定要会会!
那粉色的幔帐随风浮动着,睁开眼帘迷迷糊糊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切,昨夜似乎熬了一晚,总觉得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疲惫,牵强的扯动着身子,却忽然觉得手似是被什么紧紧的拽着。
侧眼一望,这才发现旻皇竟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手,倚着床沿半歇着。
他就这样伴了自己一夜吗?
心里的那一角似是有些暖暖的,伸出手来轻轻的覆在他的脸上,嘴角处似是有些胡渣刺刺的横生在脸上。
这齐国之主,一个铁铮铮的男子汉,却为了自己这样一个弱女子如此关怀。
有夫如此,又有何求。
脸上似是感到一丝冰凉,猛地睁开眼来警惕的望向了四周,这才发现清颜早已醒了。
“怎么样,好些了没?”
“恩,皇上,你就这样伴了我一夜?”
看着清颜那感动的摸样,齐旻有一种莫名的欣喜欢愉,抓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宝子公公有些犹豫的敲响了内阁的房门,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旻皇与艳姬那亲昵的画面,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出声道,“皇上,改早朝了。”
齐旻微微侧过眼来,看着宝子公公,这才立起身来,却不忘抚了抚清颜的脸颊,淡笑着,“你的身子还虚,若是不适就先歇着吧。”
看着齐旻那渐渐远去的身影,清颜只是颇为感怀的吸了吸鼻子。
两个男人,一个霸道独有,一个却神秘温柔,两种感受,却让自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慰。
不论如何,这个男人对自己都是一心一意的。
只是,溟王与自己究竟有何牵扯?为什么竟会梦到他?
齐王殿里,众臣齐齐跪在地上,恭敬的磕着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齐溟笔挺的立在殿中,却似是有些神不在身。
自从昨个儿夜里离开瑶仙殿后,便一直踌躇不定,记得离开的时候皇兄已经来到了瑶仙殿。
抬起眼来,看着龙椅上的那个男人,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的眼中似是有一丝疲意,眼睛一张一合的似是要睡着了。
回眼看了看朝中大臣们,有几个也正瞧着自己,原来不仅仅是自己的感觉,就连其他大臣也有同感。
难不成昨夜又在瑶仙殿里伴了一夜?
抿了抿唇,忧心的拧着眉。
“退朝——”
伴着一声退朝,众臣齐齐走出齐王殿。
这辉煌的宫殿里囚禁了无数的幽魂,又有多少孤单寂寞的灵魂。
此刻艳姬只怕已不是当年的紫癸,可是每当看到她心里总会有一丝丝的酸楚,明明那么真实却又那么陌生。
“哎……”
斜过眼,竟发现平日里不多言的丞相正在叹气,干涩的扯着笑明知故问道,“这大白日的叹气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