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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没想到自己的表情上表现得那么明显,霄暝是知道这阵子他脾气急了点不太好,不用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吧。

作为一个国君远没有旁人看到的那么轻松,尤其是像霄暝一样勤政的国君,经常性深更半夜也很正常。

他在晚上做事的时候都不喜欢有旁人在身边,在添加了适当地灯油和茶水之后他就让当值的人也去休息了。

这是很平常的事情,他们也没有太多意外就在行礼之后退了下去。

灯火有些摇曳,大概是风的关系,霄暝看了眼边上发现有一扇窗户没有关紧。本来想着应该将就将就就可以了,但没想到风一个劲儿地从那道缝里面钻进来。挂在上面的宫灯还没有什么,台面上的油灯一下子被吹熄了。

没有办法了,他想想好像也没有人在附近了,就自己起身去关窗。

就在他的手触到窗框的时候,一股先于他的推力猛然阖上了窗。

“谁?”

很大的力道把他从窗户边上推了出去,又把他扣在了桌子边上。

那个黑影中的人逐渐显露出样子,那是一个面目英俊的年轻人,只是眼角的深处似乎就藏着某种诡异的气息。

“咳咳!”霄暝抚着脖子,他被掐得不轻,这家伙下手比景瀚宇重多了。

“抱歉。”对方好整以暇,“我只是不希望陛下叫嚷。”

霄暝警惕地看着他,这个人能从黑暗的角落里出来,还能这么突然地袭击他,要是没有看错的话他整个人都是突然出现的,似乎和荧惑相同不属于人类的范畴。

“你是谁?”

年轻人这个时候似乎注意点他的礼貌了,“在下悬坛宗衣,久闻陛下大名,就来看看。”

霄暝不觉得他是顺便看看这么简单,不由地摸着脖子,“来看看还是想要杀我?”

“我怎么会来杀陛下。”悬坛宗衣倒是笑起来,“陛下可是有希望在碧落王朝之后重新统治这个东洲的人物,怎么就这么容易被我杀了呢。”

“你到底是谁?”

“世人称我为‘心魔’。”悬坛宗衣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不过我现在恐怕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还是不是心魔。你觉得呢?”

“啊?”霄暝不觉得他是来说这个的。

“呵呵呵呵。”自称心魔的悬坛宗衣狂笑起来,“真是有趣,我连自己都不知道了。”

霄暝看着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先不说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他自称的心魔,看那样子实在是让有点头脑的人都要走开。

“你跑什么?陛下。”

冷冰冰的声音阻止了霄暝的动作。

魔就算现在是处于癫狂状态,也还是有魔的力量。悬坛现在想要杀人还是很容易的。霄暝的危险性依旧很大。

他们在里面的声音很大,特别是心魔的狂笑声,居然还没有任何人进来问问出了什么事情,这就更让霄暝感到到了危险。

“我……”

“陛下。”清冷的声音在霄暝耳边响起,“是不是在想我很危险?”

让人踹飞出去的经验霄暝已经有过了,让人刺穿心脏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

只感觉到后心一阵冷,然后就是钻心的刺痛。

霄暝倒在地上,痛得浑身都在抽搐。

悬坛宗衣俯下身,看着他的痛苦,“很痛吗?陛下?”

霄暝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鲜血从口鼻中溢出来。

很痛,也很冷,就好像是陷入了冰窖当中,眼前变得黑暗,然后耳朵什么也听不到了……霄暝醒了过来。

“陛下?”身边的人一脸的担心。

“怎么了?”霄暝发出声音,但他自己的耳朵都听不到。

满脸喜悦的御医再给霄暝切了切脉,总算是放下了心,“太好了,陛下终于醒了。”

为了这个他们可是等了三天三夜。丰国的陛下在大殿里昏过去,接连用什么方法都叫不醒。

“太后驾到。”

怎么惊动了母后?霄暝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躺着吧。”太后走到儿子跟前,想来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儿子了,自从霄暝的父亲去世之后她就深居在深宫里面,儿子的政务一件也不插手,“这次怎么突然病了?”

霄暝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境,那么真实,那种钻心的疼痛应该不是假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没有什么多出来的兵刃,反而有那种安心的跳动感。

“唉。”太后叹息了一声,轻轻抚了抚霄暝的额头,“好好休息休息,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不想再丢掉另外一个。”

霄暝沉默了,这是丰国王族的一段痛苦。就在霄暝三岁的时候他应该还会有一个弟弟,可惜那年他母后跟着父王到边境视察的时候碰到了东夷的乱兵,在乱军之中生产的太后陷入了昏迷当中,等到父王找到她的时候刚出生的孩子已经不见了。在那种兵荒马乱的时候他们也无法进行寻找,在后来的岁月里再三的搜索也没有消息,所有人都明白那个羸弱的婴孩肯定是死在了那场乱兵当中。霄暝已经是丰国唯一的王族后裔了,这一次的突然昏迷当然让太后紧张不已。

好不容易等周围的人退下去,霄暝才能好好休息。闭上眼睛,他小的时候也经历过不少的战乱,丰国在边境上和东夷的争执由来已久,在天灾肆虐下的这片蛮荒之地多的是强横的土匪和山贼,就算是丰国的正规军出动也没有办法在崎岖的山道中把他们歼灭,不少的盗贼还和东夷有联系,两方呼应实在是丰国的心腹大患。霄暝当然是知道究竟为什么会造成这么多的乱民,要是连肚子都填补饱,很容易就让民众走向铤而走险的道路,反正都是一个死字。他们就变成了凶恶的盗匪,无论是其他良善的民众也好全副武装的押运队伍也罢。没有哪个目标不是他们袭击的。甚至是霄暝曾经的队伍也被袭击过,他忘不了那些身上破破烂烂穷凶极恶的匪徒,若是没有天灾,若是丰国能够更加强盛富裕应该就能让他们在他们的土地上安居乐业了吧。

霄暝觉得累,真的累,要想控制这种变乱不光只能依靠他一个人的努力才是。他想要得到更多,就要付出更多。

“好点没有?”关切的问语是从窗户那边传过来,霄暝的心头一寒,转过头去看,他紧张地都能听到自己椎骨的咔嚓声。

那不是昨天晚上的心魔,至少不是心魔的那个外型。

白色的长袖衣服在夜风中轻轻摆动,那个听声音似乎是个少年的人有一种很朦胧的观感,就好像是在隔着扰动不已的水面看水下的东西一样很难看清楚。霄暝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原先就是这样还是他现在看得不清楚。

霄暝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

“你以为你那天是在做梦对不对?”少年到了他跟前,伸出手指隔着被子点了点霄暝的心口。

那里猛然窜来一阵痛疼,让霄暝一下直起身捂着胸口。

少年退开了几步,霄暝突然发现他能看清楚了,少年的身上穿的是一件纯白色的锦缎衣服,没有任何其他的装饰,那精致的眉眼就好像如同画里的仙子一样。深蓝色的双瞳有一种特殊的剔透感,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种干净非常的气息。

“初次见面,霄暝陛下。”少年的声音就如同流水。

“敢问阁下是。”霄暝觉得好多了,说话也有力气了。

少年笑了笑,能看到他脸颊上很淡很淡的酒窝,“请叫我玄翎。我是追查心魔的气息追到这里的。”

心魔悬坛宗衣。霄暝一凛。

“看来你没有受什么伤。”少年似乎很高兴看到这个结果,“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他也是特意来看看这位霄暝陛下的,这位在碧落之后很有可能第二个统一东洲的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霄暝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不想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特别这个局里似乎还有他一份的时候。

“你觉得呢?”少年端了把凳子坐到霄暝床边,“你躺好,我帮你治一下。”

看霄暝疑惑的神情,玄翎一手把毫无防备地推了回去,“心魔那家伙留下来的痕迹不好好清理可是会钻到你心里作怪的。”

霄暝发现,无论是心魔也好眼前这个名叫玄翎的少年也好,这些不属于人间界的家伙他以一个人类的身份都抗拒不了。

“怎么翻白眼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什么,你继续。”

玄翎想起了一件事。

那个时候他刚刚答应阎魔在地府里帮忙,对方在如释重负之后交给他一面令牌说是有情况了可以表明身份用。

令牌是给了,不过想来阎魔自己也知道玄翎动用的可能性基本没有。那令牌就放在十殿玄翎的弟弟那里躺了很久。直到这次出来——坐下的时候令牌搁着他了,他才想起来自己带了这个东西出来。

用起来倒是顺手,在出鬼门的时候一亮就成了,省得他像以前那样趁着鬼差不注意溜出去,然后回去还要看阎魔发黑的脸色。

“好了吗?”霄暝不由出声问,他看着玄翎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暗金色的东西在他的胸口上方转,一股温暖的感觉涌了进来,曾经在梦中被心魔刺中的伤口也不痛了。转了好一会儿后霄暝感到那股温暖的感觉逐渐消失,而玄翎似乎收起那件东西魂游太虚傻坐在那里。

“恩?啊?”玄翎好像是一副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样子。

霄暝有点心虚,这孩子是不是天上哪位的童子啊,这么迷糊的。

“发现一点东西。”玄翎的脸垂了下来,“不好意思我偷看了。”

“啊?”偷看?

玄翎抬起头,有那么点心虚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你还有个弟弟?”

原来是看了这个。

“是有。怎么了?”霄暝坐起来,他现在浑身上下精力充沛。

“难怪有点相似的味道。”玄翎摆摆头,“原来是你弟弟……”

“你——”霄暝猛的抓住玄翎的肩膀,“他没死?”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玄翎被吓了一跳。

“告诉我他在哪儿?”霄暝恨不得把消息从玄翎的脑子里挖出来。

玄翎眨眨眼睛,“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霄暝大吼起来,那是他弟弟,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陛下?”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赶忙过来查看。

就在霄暝转头去看的时候手上的分量猛然一轻,再转头去看哪里还有玄翎的影子。

门被打开,那是他忠心的护卫,“陛下怎么了?”

他抹了抹自己的脸,那上面都是汗水,“没事。”他虚弱地挥动了一下手,示意他们出去。

他还没有死吗?霄暝望向那个空了的凳子,玄翎是吗?不管你是鬼还是仙,掘地三尺都要把你找出来。

丰国的都城内还是有中景的都城也有的东西的。

“你、又、乱、跑!”听声音就知道说话的人有多咬牙切齿了。

玄翎的毛都要炸了,“呵呵呵。”

“你怎么解释?”宁意瞪着他。从中景晃到丰国,他还真不嫌累。

“无聊嘛。”外表像个少年的玄翎看起来就像是在撒娇,“老在一个地方待着太闷了。”

“你是嘴馋吧。”宁意的目光只盯着他手里啃了一半的糖葫芦。

“呵呵,呵呵。”玄翎的脚步在挪啊挪。

“跑什么跑?”宁意奇怪。

玄翎也不含糊,一把扔了糖葫芦就死命地跑。

“恩?”

宁意只听身后喊道,“就是他!”

一大群的士兵在后面追,宁意不跑都不行了。

“玄翎你个家伙又惹了谁了啊啊啊?”每次跟着他都倒霉,他霉星转世啊。

霄暝是听到了属下传回来的消息的,他们在城内找到了那个少年的踪迹,看来他还没有离开都城,而且一点也没有动用非人类力量的样子。关于这个他问过他亲封的国师,得到的回答是自碧落王朝以来,天上对神灵的要求就是不能再人间界过于动用不属于人类的力量,这既是为了防止神灵对人间的过于干涉也是为了防止神灵的散失。神灵的力量来自于自然,若是一个劲的消耗也是会有消散的一天的。

这一厢是等消息,那一边是轰轰烈烈地你追我逃,宁意在跑的时候抽了个空闪到一边,在看着追兵都朝着他前面的玄翎追过去没有人注意到他之后他也不跑了。反正那也是玄翎的事情,让那家伙吃点苦也好,免得他们这些跟着的人一天到晚提心吊胆。

“唉——”一个不留神没有注意脚下的玄翎还真是被宁意诅咒了,不知道踢到了什么失去平衡就倒了下来,边上还是别人家晒着的谷子,一脑袋栽进去扬起来的金黄色稻谷还真好看。

等到官兵追到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地上满头满身都是稻谷的玄翎。

看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再看看对准自己的亮闪闪的枪尖。

真是倒霉的一天哪……“潇然——”

不知道是不是潇然自己耳朵的问题,她听到的景瀚宇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某种腻腻感觉。

“怎么了?我做的饭菜不合口味吗?”

先前他们是待在深渊底下没有新鲜的菜饭,现在是在景瀚宇的家里,那些邻居可热情了,尤其是想要看看他们这里曾经出了名的皮大王景瀚宇带了个什么样的媳妇回来。她先前还不知道他们的景大将军居然会有这么顽皮的时候,听那些邻居们说他小时候漫山遍野地跑,现在都成了一国的将军了,难得难得。

“哪里会,很好吃啊。”景瀚宇挠挠头,“我是想问你要不要四处去看看,我带你去。”

景瀚宇的家乡就这里的枫叶最出名,潇然每次看到那些红色的叶子脑海中就会回忆起那些诡异的梦境。

那些梦和这里有什么联系吗?这里的人们是那么地纯朴干净,她一点也不想战争的烽火燃烧到这里。

“我想你一定在和我想一样的事情。”站在她身边的景瀚宇笑着看她,“要是这里永远都没有战争该多好。”

要是这是一个世外桃源有多好。

他们只是有这么一个纯朴的愿望。

“我记得我们这里有一个传说,只要找到双子泉,符合神灵意愿,被神灵选中的人就能许下三个愿望。”

“真的吗?”潇然看着他,“你见过?”

“没有。”景瀚宇摇头,“村里的老人都这么传说,不过谁都没有见过。我小的时候……”他想起来了,他就是在这里见到那个奇怪的神灵的。说起来,似乎在他的梦境里也曾经见过。

“你小的时候?”潇然闷笑,还记得村里的老人说景瀚宇小的时候追着村子里的小姑娘跑。

“笑什么?”景瀚宇是这么问,但心里也知道潇然肯定是想到了村里老人的那些嚼舌根,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的,就这么喜欢在潇然面前出他的臭。

“没什么。”潇然觉得不好意思的景瀚宇真好玩。

“唉。”笑吧笑吧,反正他是要被笑一辈子了。

“瀚宇。”

“什么?”

潇然看着面前的美丽景色,很想自己以后都生活在这里,“我们以后就在这里吧。”

景瀚宇看着她,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但是……“潇然,我还有些事要去做。”就算他决定住在这里,他还需要把那些事情都做完,他不光有潇然,他还有中景,还有景唯,还有那些期盼着他的士兵。

“我知道。”潇然释然,“你还有你没有做完的事。我是说等你做完了那些之后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吧。”

“恩。”

这就是恩爱甜蜜吗?景瀚宇和潇然都觉得他们被对方的身影占满了,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原来生活可以这么轻松,他们可以有一个家,可以有一些很朴素的邻居和村民,将来可以有几个孩子,养几只鸡,再养几只猪……“瀚宇,你那边打算怎么去做?”

“我要回营地一下,然后再回一下国都,向陛下说明之后辞去官职就可以回来了。”在景瀚宇的脑海里也就是这么计划的,只要等他平安地跑上一圈就能回来和潇然共度余生了。

“好。我等你。”短暂时间的离别之后就是重逢,潇然还是能够等的。

“今天天气好,我们等过一段时间再回去吧。”景瀚宇还想带着她到处看看,接下去的时间可是要留下潇然一个人留在这里,有邻居和村民照顾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这片枫树林要让她好好熟悉一下,不要到时候和他小时候一样迷了路才好。

可是他也不想想,潇然又不是到处会乱跑的野小子。

“那里的那个亭子,我很早就想去看看了。”潇然提出了她的要求。

那是个位于山腰的一个小凉亭,据说是很久以前东洲还处在碧落王朝的时候造的,几经风雨它虽然显得破旧了点,但还是可以坐人的。

他们跑了上去,两个人在路上还比赛速度,到了亭子上都是气喘吁吁的。

“很久以前就想来了,现在终于达成愿望了。”这么说着的潇然开心极了。当然了,有心爱的人陪着,来到这个很久以前就想要来的地方,看着山脚下一览无余的美景,说不开心是假的。

“咦?这位先生。”景瀚宇比潇然更早注意到亭子上已经坐了别人了。

那比他们更早到这座亭子里的人站了起来行礼,“在下悬坛宗衣。”

潇然脸有点红,她居然在外人面前这么“奔放”,她小声地施礼,“小女子潇然。”

“在下景瀚宇。”

就知道是他们。悬坛宗衣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又是一对妙人,可惜了……“这里的风景真的不错。”他表面上未动分毫,从这里望出去景色开阔。

“是啊。”景瀚宇是知道眼前这个人并非村里的人的,不过这座亭子想来被那些诗人之类的喜爱,有外人在这里舞文弄墨也是正常。还记得他小时候在这里还见过那些文人们聚会。后来因为战乱的关系他们少来了,不过也不能排除有个别的到这里来观赏景色。

“看起来你们很相配。”他打趣。

景瀚宇和潇然的脸都红了。果然还是年轻的一对。

悬坛宗衣想起了另外一对曾经在他的生命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人。

那种逐渐恢复的感觉是很奇怪的,要说他是恢复了还不如说是那种人心的黑暗重新把他自身的黑暗再度挑起。他还记得自己信誓旦旦地说心魔已经死了不会回来,可是现在他倒觉得自己是重生了一次。

很难去说那样的感觉,和以前无限接近,但又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他觉得有负担,很大的负担。是不是和以前一样能让他轻松一点?他正在这么做,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失望地这么做。

“我以前死过一次。”他这么对第一次见面的景瀚宇和潇然说,“现在真的很想再死一次。”消除掉全部的过去他是不是就能好一点,没有过去的一切烦恼是不是就能舒服一点。

“为什么?”潇然脱口而出,“活着多好。”

悬坛宗衣笑了,她应该是不知道他话语里的意思的,她应该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来理解的。

“我以前可不是个好人。”他仰起头来看着天色,“以后也不会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景瀚宇明显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把潇然护在身后。

潇然却好似没有察觉什么,上前到了悬坛宗衣面前,“这其实是要看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让自己安心不就可以了。”

安心啊。悬坛宗衣想笑又笑不出来,他的心就是人类心灵的黑暗处。他该如何安心呢。

曾经很迷茫,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又被不能靠近的人吸引。慢慢回想起过去的一切又都像是在观看别人的片段一样。他无法从那些感知到的情景中获知自己曾经的心情,他只想让自己现在的行为接近自己的过去,像过去那么做魔也好,至少不违背他自己族群的本能。

曾经想好守护一个人,曾经想要追逐一个人,又曾经以为原来可以真正拥有。

“在我死过一次之后我喜欢过一个女子,可是她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夫婿。后来我喜欢上那个女子的妹妹,可是她就这么睡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我觉得我累了的时候偏偏让我想起来过去的事情。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会变回以前的自己还是后来的自己,我想要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了。”有的时候反而在陌生人面前更容易说出自己的秘密,因为他知道陌生人不会和他有纠葛也不会和他有利益的分割。

看着眼前的人的失意,景瀚宇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有潇然在身边,有一个可预测的未来在等着他。

“如果这样的话你就只能自己去找答案了。”潇然耸耸肩,“没有人能帮你自己找到答案的。试试看做回原来的自己能不能帮你。”

悬坛宗衣知道她说的对,所以他想要找到那个人,找到那个他在重生之前最后想要达到的目标,或许这样他能够明白一点。

“很难取舍。”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是和以前有区别的,曾经的心魔只想要利用人心的空隙和黑暗来得到他的目标,就好像他炼制的兵器破云枪一样,从来只是诡异地出现,刺到目标之后又全身而退。

“能说说你们的故事吗?”悬坛宗衣拍了拍手,烦恼的心思先放到一边,他这个能够掌控人心的魔似乎是越来越不务正业了。

景瀚宇和潇然一愣,然后笑了出来。

谈论到了晚霞遍天的时候他们才回过神来。

有的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回事,不相关的人会在不相关的地方相谈甚欢。悬坛宗衣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和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分享他们的经历。

“真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他这么嘀咕着,“在此一别恐怕是没有相见的时候了。”

两个年轻人相互看了看,是啊,在这个纷争不断看起来远远没有结束时候的时代要想再碰到故交恐怕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其实现在的景瀚宇和潇然也是这样,离别就在眼前,就像潇然无法拒绝她的患者一样,景瀚宇也无法把国家的兴亡等闲视之。

悬坛宗衣显然没有看出他们的心思,他大概只是在看。在看世界的变化,在看潮起潮落。看霞光遍布的天际是不是能看见那个他想要找的人。

他算是失去所有了吗?还是消失的那个已经带走了所有的自己的情感?他想要去问,想要去寻找,死过一次吗?那么他应该可以用那个报仇的理由去找那个人了。就让他再看看那个人的心中有什么破绽吧。

天色已完,他们也该各自回去了。

在山亭旁边有一块石头,很普通的石头,在这山上随处可见。

“恐怕我要和你们再会了。”悬坛宗衣这么说,“临走时再送你们一样东西吧。”他能做到的他会为这一对有情人做的,他们是不是能看懂,看懂了之后又能怎么做就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了。

袖子一拂,那块山石上迅速地显现出一些文字,在映入了两个人眼帘的同时也飞快地消失了。

“这是什么?缘系三生,一生生死两茫茫,恨别离,缘未尽;二生相爱难相守,阴阳错,罪却赎,三生轮回再续缘,厮相守,死不渝……什么意思?唉?”景瀚宇抬头想要问,却发现眼前哪里还有悬坛宗衣的影子。

“他走了。”潇然走到他身边,笑得恬静自然。

“恩。”景瀚宇默默地伸手握住那柔夷,要是可以的话,再也不想放开……悬坛宗衣不过走出半里就被人拦住了。

“悬坛。”

拦住他的还是熟人,同样是魔,那位和他的差别就是那么大。

“原来是你。”悬坛宗衣的语气里可没有客气的成分。

“我知道你想去找他。”对方一上来就切入正题,“不要再做出格的事。”

悬坛冷笑,“出格?你忘了这里是人间吗,他和我一样可都不该在这里。”

“悬坛!”

他回过头,“还有什么事?”

他知道对方是知道那个他要寻找的人在哪里的,但是对方没有帮助他的义务,就如对方也不能来找他帮忙一样,在魔的族群中他们是各自独立的两者,只要不是发生关系到整个族群的存亡,他们都是各自为政的。

“你刚才告诉他们的东西……”对方没有想到他会用这一招来泄露一些信息,就算那对年轻人不知都悬坛告诉他们的话的意思,但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悬坛宗衣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对方的语气也恶劣起来,“看不出那个景瀚宇身上有问题吗?”先是去招惹丰国的霄暝,又在这里“巧遇”景瀚宇和潇然,当他是瞎子吗。

“半个魂魄。”悬坛宗衣不是笨蛋,“真没想到地府也真能做得出来。”

“这不关地府的事。”对方决定还是告诉他,“这是‘那位’的事。”

悬坛宗衣皱起了眉头。

“是在碧落王朝飞升时候出的问题,那本来是蚩尤大战中留存下来的魂魄,羁留在原来战场上的,碧落王朝飞升的时候不小心被分成了两半。所以‘那位’索性就将错就错了。”

“是吗?”悬坛宗衣不置可否。

“你为什么要去找霄暝?”对方深觉悬坛宗衣和以前不一样,和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也不一样了。这样的悬坛宗衣他看不明白,也不知道他接下去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以前喜欢做什么,现在自然也喜欢做什么。”悬坛大笑,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也不明白。

“我不觉得你想要做以前做过的事。”对方显然是怀疑他的意图。

以前的心魔就爱钻进人心的缝隙里把那些人拖进地狱。现在是把目标瞄到霄暝身上了吗?丰国的君王确实有让心魔动手的潜质,但是偏偏“那位”……看对方沉吟的样子,悬坛毫不留恋地往前走。

“悬坛?”

“我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你要是能猜到我想干什么就去阻止我好了。”

留下宁意一个人站在路边,悬坛宗衣就这么跨进了自己制造的雾的结界当中。

就算是同样身为魔的宁意也不能强行把他留下,更何况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潜入了霄暝的梦境当中。

也许该告诉玄翎这件事。宁意记得以前就是玄翎杀死了过去的心魔,让这个悬坛宗衣重生在世界上。

但愿他没有变回原来的心魔,要不然的话……

在这年的这个时候,一些事情不过是初露端倪。

中景是够乱的了,那些畏惧于逐渐渗透进来的势力的人们的逐渐臣服让荧惑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不用去杀人了。杀人并不是件有趣的事情,像荧惑这样的妖精也不喜欢。

“恐怕中景国的官员有一半很希望丰国的军队立刻进攻啊。”景唯在这样开着玩笑。

荧惑在边上讪笑,她总不能说他说的这个是事实吧。

一半的概率还是很不错的,毕竟她来到这个城市才不过那么一段时间,要不是她本身的特殊大概也没有谁能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

霄暝那边暂时没有消息,她得到的讯息是这位年轻的王在这段时间里似乎身体有所不适的样子。荧惑很想回去看看,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自己的这个心思。

“不回去看看?”倒是景唯在下棋的时候这么问。

荧惑觉着棋子的手顿住了,“不回去。”

霄暝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消失的,荧惑相信他是真的身体有所不适。

“最近倒是有很多的人跑到丰国去了。”景唯提起了这段时间以来中景发生的事。本来两国的边境很多地方都是无人管辖的,有居民来回流动也很正常,尤其是在两边都有亲人的情况下,很多民众都会视情况去避难,两边倒是对这些人的管理很是宽松。在战争时间也没有谁能具体负责管理,只要不是内奸或者是逃兵之类的衙门也不会管。

中景的政治前途飘摇,很多原先从中景和丰国边境来到中景国都的人又开始向两国的边境移动了。

“反正以后就没有关系了。”景唯这般描述着两国的未来,“要是能够统一的话,不知道那孩子的野心还能走到哪里。”

那孩子指的应该就是霄暝,荧惑觉得尽管她活了很长的时间,尽管霄暝在治理国家上要比景唯好上很多,但就单论在人间的阅历上他们两个加起来都比不上景唯。

“陛下,将军。”

“啊?我又输了。”景唯大方地认输,他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的棋艺只能用“臭”来形容。

“我发现陛下下棋总是心不在焉。”荧惑觉得他是心思根本不在下棋上才会这么容易输的,从早上到现在都输了二十多盘了。

“是啊。”景唯认为这是他思考的习惯了,“我就在想,瀚宇这孩子会怎么办。”

荧惑思考了一下,是不是可以稍微透露一点,“霄暝很想招揽他。”

“好事啊。”景唯觉得好,“不是我说什么,我总觉得景瀚宇这孩子和霄暝有点像,他们能做君臣应该是好事。”霄暝加上景瀚宇应该能够顺利让再次统一东洲顺利吧。

“就不知道景大将军是不是愿意。”荧惑不觉得他会喜欢霄暝的招揽。

景唯想了想,“这孩子不是死心眼的人。”

要是局势已经无可逆转他应该会选择对中景最好的方向。

但是这个时候的景唯少算了景瀚宇对自己的感情,他也没有想到后来的事情会发生得那么快,以至于景瀚宇的命运和他预测的偏差了很多很多……被景唯念叨的景瀚宇和潇然在枫树林里逛过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家,因为还没有正式过门的关系他们还是分开在两个房间的。景瀚宇在自己的房间忙活了一阵之后收拾干净,第二天就踏上了去边境营地的道路。

潇然在村口一直等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才回去。走到门口就看见了几个村里的婆婆正在等着她。

“潇姑娘,这小鬼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是他敢在外面沾花惹草我就打断他的狗腿。”

这里的村民一点也不以为景瀚宇是中景的大将军,他们的印象里景瀚宇就还是小时候顽皮得像个疯猴子的小景。

“胡说八道,景家小子这么诚心怎么还会去沾花惹草。”

潇然破涕而笑,有这么村民在想必她的生活不会无聊。

“潇姐姐,我大哥要我来告诉你,医庐已经搭好了,里面还缺什么东西要潇姐姐做主。”

潇然怎么就忘了,她想要在这里办一个医庐,为这里的村民提供她的医术。

“我们走。”她跟着孩子走了过去,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就在景瀚宇赶路的时候丰国的霄暝也遇到了难题。

人是抓住了,也被国师的符咒困住了,可是接下去怎么办?

玄翎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霄暝也奈何他不得。

听到消息的太后赶了过来,霄暝能见到自己母后红肿的眼睛有哭过的痕迹。

就在太后进来的时候,坐在地上走不出符咒范围的玄翎的脸色变化了一下。

母亲对孩子的思念和守护是这世界上最让他动容的东西之一。

“霄暝,让我和这位谈谈吧。”太后这般要求。

霄暝看看自己母后再看看玄翎,“可是——”

太后的眼神里有什么让霄暝不得不答应的东西,“好吧。”他答应了下来。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和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陛下?”等待了很长的时间之后臣子们忍不住了,里面那个可是陛下用捉妖的名义让国师特意抓住的,这万一要是太后有什么不测。

霄暝自己也忍不住了,抬脚正想往里面走,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母后?”

干净的泪水还留在脸颊上,太后连忙用袖子去擦拭。

“我先回宫了。”丢下这么一句话太后就匆忙离开了。

霄暝走了进去,反手关上门不让身后的人进来。

门里面和刚才是一样的,玄翎坐在地上,四周是国师设下的符咒。

“你没走?”他感到奇怪。

玄翎摇摇头,“我为什么要走。”一没偷二没抢的,他到底为什么要被人扣在这里。

“你刚才和我母后说什么了?”弄得他母后变得奇怪非常。

玄翎看着他,摇摇头。

“也是不能说的?”

霄暝的脾气有点上来了,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这家伙摆明了来气他的吗。

“你能放了我吗?”没有回答他反而提出了要求。

“不行。”

这回答真是干脆利落。

玄翎气鼓鼓的鼓着腮帮子。

霄暝也不说什么,在玄翎对面坐了下来,“听国师说你的魂魄不齐全。”

“呃——你家国师有点本事。”玄翎称赞,“我现在的情况算是半个游魂也可以,所以也不能保持完全的样子,像现在这样——”他站起来双手摆了摆,“看起来十五岁左右,实际上应该是二十岁才对。”

霄暝感兴趣了,“魂魄分开不是人们常说的魂飞魄散吗?”

玄翎又坐到了地上,既然能坐着当然就不站着受累了。

“恩,是这么说的没错。不过也有例外,只要灵息够强的话是可以成为独立的个体的。”

霄暝觉得他的眼神似乎在说着别有隐情。

玄翎看着他。

霄暝叹气,站起来撕掉了贴在地上的符咒,“你走吧。”

玄翎也站了起来,向霄暝点点头,“再会。”

白衣的少年神灵没有像来的时候那么突然出现,而是打开门走了出去。霄暝不知道他要怎么离开,这些都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

坐了好一会儿,霄暝也站了起来,需要他去做的事情有很多,他不该再浪费时间了。

“陛下。”门口的属下看见他出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怎么了?”霄暝也不问他们有没有看见玄翎,反正那位的行踪也没有人能够掌握。

“营地传来消息,景瀚宇回到边境了。”

迅速地赶路是个不错的方法,能让景瀚宇稍微少思念潇然一点。

而回到营地之后就有得忙了。

他首先看到的是白啸的黑沉沉脸色。

“你总算记得回来了。”那惨绿的色泽让景瀚宇想要逃走。

“怎么了?”这么哀怨的脸色。

“你见色忘友啊——”

这一声哭诉果然惊人,所有的人都对他们的景大将军侧目。

“你胡说什么?”景瀚宇猛踢一脚,这家伙的嘴真是欠修理。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吧,两位将军。”这声音是咬牙不让自己动用暴力的副官的声音。

他们在国家处于危机的时候还在风花雪月是有点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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