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巴尔扎克１７９９年５月２０日生于法国西部都兰纳省杜尔市。真实姓名是奥诺雷·巴尔萨。他出身于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后产生的新贵族家庭。祖先务农。曾住在朗格独克省泰恩县名叫诺加伊里安的村子里。他的父亲名叫培尔那尔·弗朗索瓦，是庄稼人的儿子，曾经读过一些古书，当过律师，法国大革命后开始发迹的。１７９７年与银行家的女儿安娜·夏洛德·罗兰·萨朗比结婚，第二年便迁居杜尔市，在那里管理一个贫儿院。他拥护大革命，又经常和上流社会来往，他觉得“巴尔萨”这个平民姓氏不光彩，就改称贵族姓氏“德·巴尔扎克”。他具有法国南方人的气质，喜欢嘲弄人和傲慢地说话，他的夫人富于弹性，充满着生气和活力，比她丈夫更加有良知；结婚后不到两年，便生了我们这位创造力最丰富的小说家奥诺雷·德·巴尔扎克。后来，他们又生了一男两女，女孩的名字是洛尔与洛朗斯，男孩的名字叫亨利。在这三个弟妹当中，除洛尔外，我们知道得很少；就是在巴尔扎克的书信中，对于这一弟一妹，他也不常谈到。
二
巴尔扎克一生下来，就被放到一个乡下的奶妈家里去寄养，他在那儿足足住了三个年头。再过几年，他开始在杜尔市立学校上学，八岁时，被送到旺多姆天主教教会学校去做寄宿生，他在那儿受着极严格的教育，住了六年都没有回家过一次，他是时常被打手心和被关进反省室里去的，但在这样的学校生活中，他也有感到心神悦乐的地方，只要一读他叙述的这个老式学堂里他所经受过来的生活的《路易·朗培尔》就可知道，他和他的老师们在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他从没有过分感伤地觉得遗憾的。头两年，他并不用功，到了十二岁时，他开始发奋埋头阅读了。而图书馆的管理员也有点过分殷勤地借书给他看。
那时他试作了一些论文，颇得同学们的称赞。巴尔扎克已开始发现自己所具有的非凡的才能，因此他常以“伟人”自命。
强烈的好奇心，想什么都读什么都知道的贪得心使他过度地疲劳，１８１３年４月２２日，他不得不离开学校，在家里逗留了几个月，也就足够使他的健康恢复。同年暑假中，有一天，他跟他母亲和妹妹洛尔在卢瓦尔河畔散步时，他对洛尔说：“你知不知道你哥哥将要成为一个伟人？”
不料这句话被老于世故的他的母亲听见了，竟将巴尔扎克斥责了一顿，说：“自己不大明了的字句不应该乱用！”像这类责备，他在幼年时代是承受得很多的。
有一次，他同洛尔散步，望见一座村庄，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榴弹村”成了那村庄的名字，是不是因为那儿曾经驻扎过榴弹兵？洛儿主张去问母亲，巴尔扎克记起了屡次被母亲斥责的恐怖，便连忙摇头说：“不要问啊，母亲又会生气的！”
暑假过后，他转入杜尔市的一个中学肄业，当时法国政府正在拿破仑的统治下，拿破仑的成名已传播全欧洲。而大多数的法国人也就以此为荣，都以为拿破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物，巴尔扎克也是盲目的崇拜者之一，他并不懂得拿破仑的穷兵黩武，对于摧残世界文化有多大的影响，他只知道拿破仑是战必胜攻必克的英雄，换言之，他只认为拿破仑是“伟大”、“卓越”、“力量”等等的具体象征。巴尔扎克爱伟大，爱力量，所以拿破仑便自然而然地成了他崇拜的对象。
次年，巴尔扎克的父亲因职务关系，将全家搬往巴黎。巴尔扎克就在那儿雷比德氏所创办的私立学校读完了中学，其间，他只能在学校教室里梦想那巴黎圣母院的庄严和卢浮尔宫的华丽。
三
巴黎给巴尔扎克影响最深的，并不是卢浮尔宫一类的胜迹。他之所以能成为一代的伟人，还须感谢巴黎的女人和塞纳河畔的旧书摊。巴黎的女人，自然是诱人的，而对于这个新来自偏僻之乡的巴尔扎克，则尤其是有着不可言喻似的可爱，他疯狂了，他也投身社交界，从事于对女人的追逐。然而他没有成功，结果闹了许多笑话，因为他毕竟不是此道中人。他气愤地从跳舞场中跑出来，捏紧拳头，发誓地说：“我不用跳舞，我要用别种方法来战胜这个世界。”
第二天早晨，他就跑到塞纳河畔的旧书摊旁，消磨了两三个小时。他开始发现，世界是丑恶的，只有书才能吸引人，无论科学、文学、历史、地理，他都去买来阅读，后来他屋子里放满了旧书，气得他母亲向他说：“我简直无法使你的房间保持清洁。”
因为读书的结果，他又到巴黎大学神学院去听维尔曼和古盛的讲演，从他们的讲演里，他得到了些什么，这很难讲。不过他为他们的荣誉所感动，因而决定努力去做一个伟大的文人或学者，那是不容置疑的。维尔曼当时只有２８岁，以一个未满三十的青年，主讲法文修辞学，自然不能不使巴尔扎克钦佩而羡慕。邦雅曼在写他的传记中说：“每次维尔曼讲完课程时，赞美的呼声，立刻从课堂上爆发出来。他（指巴尔扎克）为这呼声所陶醉，仿佛是在向他欢呼似的，他想象自己就是那讲演完毕站立在讲台上的人；当他跟着大家鼓掌时，又好像是他自己感受到了这种受宠若惊的喜悦，他还深深地向听众鞠躬致谢。”
四
巴尔扎克的雄心壮志这时已显露端倪。可是他的父母不了解他，他１８岁那年叫他去学法律。在律师居洛南·迈尔维尔那里学习了１８个月，过后，又当过公证人的书记１８个月。这些尝试虽然没有使他感到不愉快，但巴尔扎克的志向毕竟是在文学方面。他父亲不愿意他以文学为终身事业，这自然不能证明他父亲藐视文学，他老人家自有他的经验和理想，他的经验告诉他：自由与独立，比什么都重要，否则你终究不免成为某种奴隶。他爱他儿子，所以他希望他儿子以律师为职业，而以业余时间去阅读和写作。这种例子，在古人中间并不少见的，就像他们的先辈蒙旦涅先生便是一个；不过巴尔扎克也有他的理想，他爱他父亲不亚于他父亲之爱他，他颇有自信心，他倘若决意写文章的话，他相信一定会成功，所以他常想对父亲说：“我亲爱的父亲，我决计要使你闻名于世。”
不过，彼此的意见始终没有说出来，即使说穿了，也未必能够互相谅解。有一天，在说到巴尔扎克的将来的时候，他们终于不欢而散。
那天的谈话，是由他父亲开始的。巴尔扎克当时正在阅读拉伯雷的著作，他父亲向他说道：“奥诺雷，我要对你说几句正经的话。”
“什么？”
“关于你的将来，你现在已经长大了！”
“我的将来？父亲，我早已决定了，我决定要成为一个文学家，将来父亲也能因此而名垂不朽。”巴尔扎克高兴地望着他的父亲说。
“那是不行的，孩子。”
“为什么？”
“我们先要有个稳固的地位，使生活安定了，然后才能保持个人的自由，写文章是绝对靠不住的，还是做律师好。”
“什么，你不愿意我成名吗？”巴尔扎克有点着急了。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孩子，我有经验，我爱你，你不要误会我的好意。”
“做律师。”巴尔扎克结结巴巴地说。“我真不明白！成为一个大军人、大诗人、大政治家，我都不反对，哪里听见过有什么伟大的律师？那我是绝对不干的。我瞧不起不能使人伟大的职业。”
这最后的一句话，伤了他父亲的自尊心，父亲回答了一句近乎讥讽的话之后，便走回自己的寝室去了；但巴尔扎克却依然相信他自己会有成就的将来，他不相信他将来会不如伏尔泰之伟大。
父亲既不懂得他，母亲更加不了解他了。当时稍微知道他的人，只有时常来他家拜访他母亲的一个熟朋友——德·洛健孟女士，她是个旧式的老小姐，很爱谈文学。她曾经亲耳听到过博马舍对一位贵族说：“先生，你还以为我不是贵族吗？好，你看，我著作便是我的凭据。”巴尔扎克便向她津津有味地谈论博马舍，结果他对于这位１８世纪的名作家和导演家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当时决定以剧作家来作为终身努力的目标。
要想做文人这种大胆的决定，既然促起了家庭间意外的争论，但巴尔扎克是很固执的，无论怎样都拗不过他。
１８１９年８月，他父亲因各种关系，决定迁居到离巴黎２８公里的巴黎集去。巴尔扎克不愿离开这个大城市，便向他父亲声明：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他们的决定。他母亲对于他这个声明大不以为然，但他父亲却表示，假使他真的不肯走的话，家中每年可以供给他１５００法郎的生活费，１５００法郎一年，自然是极艰苦的生活，他母亲也问过他，是否真能吃苦？苦，在巴尔扎克看来，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只要能成名，他想，苦些又怕什么！
于是母亲答应他去尝试两年，他决定搬进莱第济安尔街一家住宅的阁楼中去，临行时，他母亲还叮嘱他：“孩子，走吧！去写你的杰作吧！不要忘记在文学里头是没有中等阶级的，你倘若不成王，便只是一个文匠。”
但巴尔扎克依然很有信心，他高兴地告诉他妹妹：“不要着急，洛尔，我是会成为文学界之王的。”
五
他的新居是在最高层的楼上，既狭而闷，且破旧不堪，里面只放着一张床，一只桌子和几把椅子，橼子和梁木露骨地架在他头上，窗外的景致，既不辽阔也不美丽，全是些日晒雨淋、长满了青苔的瓦堆和屋顶上的水沟、烟囱和烟囱里冒出来的煤烟，冷风从窗隙和门缝里可以飕飕地吹进来，所包的伙食是非常便宜的，简直不够维持他的营养，这种极艰苦的生活可并不使他失却勇气；相反，他认为这种生活正是他的理想生活，他给他的妹妹的信中便可以证明这一点。
他自得其乐地安定下来之后，便开始寻找题材，打算写他一鸣惊人的杰作了，不过题材究竟不易得到，他翻翻莫里哀，翻翻博马舍，翻翻卢梭，翻翻伏尔泰，结果还是不知写哪个题目好，恰巧新近他读了一部维尔曼论克伦威尔的著作，这位英国１７世纪首创共和国的英雄使他感动极了，于是他决定写一部克伦威尔的诗剧。
题材选定后，他开始拼命用功地写作，他那时究竟年轻，不知疲倦似的，天冷了，便用披肩将全身裹着；在小楼中呆厌了，便到附近拉雪兹神父墓地去散步，他一面走，一面默诵着他剧本中的诗句，他相信这悲剧一定可以写成功。人家笑他，他想：“他们将来不但不笑我，而且还会尊敬我。”他不羡慕那些时髦的男女们，一对一对地到大饭店去用五十法郎一份的晚餐。他想：“我的剧本倘若成功了，我不但可以像他们那样花钱，而且还能够从这种浪费中学到一些东西。”
整个冬天，他都努力写这部悲剧。脚冻了，牙痛了，还是不停地写着，改着，住在楼下的邻居都不了解他，在他们的眼光中，他好像一个女孩，既羞怯而又沉静。每天，除了闷得难受时出去散步之外，他简直是足不出户的，他只是不断地埋头在写，在写，写的是什么呢？他们当然不会懂得，不过他们都以为，假如他有父亲的话，他的｀父亲一定是个疯子。
经过七八个月的劳作，１８２０年４月，他的《克伦威尔》终于全部脱稿了，他把这消息告诉他妹妹，她又把它转告他父亲。父亲高兴极了，立刻吩咐洛尔马上写信去叫他回来，把这诗剧读给他们听。
四月末，巴尔扎克应召回到巴黎集来，全家人都非常欢迎他，尤其是他妹妹洛尔。这时洛尔已经订婚。她一见巴尔扎克，便告诉他这个消息。不久，洛尔的未婚夫绥维尔君也到来了。巴尔扎克的母亲特地杀了一只鸭子款待她的儿子。席间，大家都非常高兴，而他父亲似乎尤其得意。餐毕，他父亲提议到外面去走走，洛尔不赞成，说：“应该让奥诺雷念完了之后去散步。”
“那很好。”他父亲不坚持了。
“念什么？”绥维尔还不知道巴尔扎克写了一部悲剧。
“一部悲剧。”巴尔扎克的父亲说。
“关于克伦威尔的。”他母亲又补充道。
绥维尔高兴起来了，也主张念完了再出去散步。一刻钟后，巴尔扎克开始把他的剧本朗诵起来，念不到３０行，他自己发现词句的幼稚，他的脸都涨红了，自信心也丧失了，他只好说：“这剧本很不容易念好，它是写来给演员上演用的。”但他父亲并没有笑他，而且还客气地说：“我们不懂批评。”他的妹妹和绥维尔都要求他继续念下去。巴尔扎克自然是谢绝了，他心中自己也明白，这剧本已经完全失败。
不过绥维尔并不以为巴尔扎克自己的判断为然，他设法将巴尔扎克的剧本送给他理工科学校的教师项特里欧先生请他批评。不幸，原稿送回来时，项特里欧也只能说这部悲剧写得并不很好。巴尔扎克的母亲还替代临摹一份，托他们的朋友佩彭·雷阿留先生送到法兰西剧院去审查，结果也遭到同样的命运。其间，巴尔扎克有点不自信地还拿给一个研究文学的朋友看，可是他的朋友也老实不客气地对他说：“除文学而外，你啥都可以做。”这次失败可并没使他气馁，他依然信心百倍，他想下次总会成功。勃兰兑斯说：“巴尔扎克的才气太大了，法国悲剧的格律太严了，要他规规矩矩去写这样的剧本，自然不会成功。”这几句话倒是说得很中肯的。
巴尔扎克，因营养不足和用心过度，身体确实感到疲乏；但在家里休息了一段时间以后，他的健康也就恢复，重新回到阁楼中去从事创作了。
六
第二年，他尝试期满重回巴黎集时，他已放弃剧本的编制，专门从事小说的创作，那时他计划写好几部小说，其中有一部名叫《科尔西格》的则永远没有问世。在１８２１年到１８２５年的五个年头里，他一共写了１３部，同着写作的朋友们，总共出版了４０部，他在贺拉西·德·圣都丙的笔名下发表，不幸这些小说也没有成功，所得稿酬，不足以维持生活，而且对于这些作品，他后来一直都没有承认过的。
１８２５年，同一个书店老板合作，靠编印书籍以谋生，说他靠编书籍以谋生，实际是小视了巴尔扎克，在他的意思，那应该是借印书以表现他的天才，或是靠天才以创造财富，在还未开始编印图书之前，他似乎已经颇有把握，据他想，两年后，他成为一个富翁，那是毫无问题的。
他的第一次编印的书，是一部《莫里哀全集》和一部《拉封丹全集》①，他不但给这两位作家写序，而且还在他们的书里印入了许多插图。他想：“这次一定成功了，一路易②一册，谁个不买？”但结果，因与书商没有联络好，只销售了１０部，其余的都作为废纸出卖。不过他并不因此灰心，朋友安慰他，他说：“你以为这会使我灰心吗？把你的手放在我这儿摸摸看，我的心跳得多么厉害啊！”
不久，他又计划经营印刷事业。他的父母、朋友都借了许多钱给他做资本。恰巧圣·日耳曼街有所印刷局要出售，他便盘了过来，由自己开办。在未开办之前，也有许多梦想，他想：一方面固然可以靠这发财，一方面还可以印几部好的书，对文化上也有所贡献。不料第一次做买卖就是印一种延年益寿丸的仿单。巴尔扎克很不高兴，对他的伙伴说道：“来啊，来啊，我们来浪费我们的时间吧！”
他的伙伴并不懂得，只是凝望着他，觉得奇怪。
第二批生意是印维尼③的历史小说《塞‐马尔斯》。巴尔扎克不喜欢这部作品，这次买卖也使他大为生气，他当着排字工人的面而骂那作者，催促他们赶快把这部糟糕的作品排完：“快点排完这部糟糕的东西，让我们好另外印一本好书！这是可笑的小说。描写拥护卖国贼去反抗当局，那还成话！”
这样做生意自然不会兴隆；而且巴尔扎克是那样老实，那样缺乏实际经验，时常容易受人欺骗。不到一年，他的印刷局完全破产，甚至连排字工人们的工资都无力付给。他失败了，陷入可怕的穷困之中了，当讨账的人来到他门上时，他便躲避，弄得来拜访他的朋友们有时也会遭到这种债务上困难的局面，他一筹莫展地跑到他母亲面前去诉苦，他母亲也因此流下泪来，对他说道：“我的孩子，我求你不要大声讲话，你父亲会听见的！在他这样大的年纪，这种消息会急死他的！”
七
巴尔扎克虽然经过了几次的失败，尝到了许多人生的苦味，但他的勇气却依然不减。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生命力之强大，一方面也应该归功于他的女友潘尔尼夫人。巴尔扎克一生中认识的女友虽然不少，但最有益于他的、给他影响最大的，第一要算潘尔尼夫人，第二便是那个波兰贵妇人韩斯卡夫人。他认识潘尔尼夫人是在１８２１年６月，当时他住在巴黎集，潘尔尼夫人是他们的邻居。她那时已经不是年轻的少妇，她的两个女儿比巴尔扎克并不年轻多少。但巴尔扎克却在这位中年妇人的容貌与谈吐中发现这就是他理想的女人，他热烈地追求她，潘尔尼夫人曾几次以有两个女孩的母亲的资格警告他：“离我远些！”不过，他的感情确实太真挚了，她终于接受了他狂热的爱。
巴尔扎克独居巴黎时，潘尔尼夫人进城来总是悄悄地去看他，她不仅安慰他，还不时给他许多鼓励。巴尔扎克编印《莫里哀全集》时，她帮助了一部分金钱，筹办印刷局时，她不但投资最多，而且他的营业执照，也是她设法领来的。她相信他有天才，她几乎以为不帮助他，不扶持他，便是她的罪过。巴尔扎克对她也特别感激，他经常说：“她多么爱我！她不是女人，她是一个天使啊！”
韩斯卡夫人和巴尔扎克相识，是在他的小说成功之后了。有一天，巴尔扎克正要坐马车去拜访一位同他有过很深交情的阿斯特里侯爵夫人，仆人突然送来一封信，拆开一看，是一波兰读者的来信，这位读者对于巴尔扎克的小说特别推崇，仿佛除了他的小说，别的她都不爱看，不过，她并没有将真实姓名写出，只在信末署上一个“异国女子”。巴尔扎克当时并不把她放在心上，直到被阿斯特里侯爵夫人欺骗了，他才注意到这波兰读者韩斯卡夫人。
这位“异国女子”与巴尔扎克继续通了许多次信，她的热诚便渐渐成为巴尔扎克想象中的原动力。１８３３年秋天，韩斯卡夫人偕同她丈夫去瑞士涅沙德尔城旅行时，还预先约巴尔扎克到那里去会面。这个邀请，在巴尔扎克看来，真是一种幸福。他连忙赶到涅沙德尔会晤他那神交年余的“异国女子”。
巴尔扎克到达涅沙德尔时，先去旅馆看她。旅馆里的人告诉他：“她出去了。”他于是又到湖边散步场所去寻找，结果果然遇见她在湖畔读他的作品。初次见面，他们彼此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她仅能叫唤一声：“奥诺雷？ ？德·巴尔扎克。”而他则不断地喊着：“爱娃！爱娃！”不一会儿，她的女儿和她的丈夫都来了，韩斯卡夫人把他们介绍给巴尔扎克。韩斯卡伯爵身材高大，不爱好文学，巴尔扎克的小说，他一行也没有读过。巴尔扎克对于他的印象似乎不太好。回到巴黎时，他对人说：“韩斯卡伯爵简直像一座宝塔！”
巴尔扎克在涅沙德尔住了许多天才回巴黎，第二年，韩斯卡夫人到日内瓦旅游，他又去日内瓦看她。他们的感情越来越亲密，她对他的影响也越来越明显。她对于他作品的赞赏，往往给了他一种极大的鼓励，所以有许多著作，可以说都是因她的劝勉而写成的。
此外，瑞尔麦·加洛特夫人也是巴尔扎克比较亲密的女友之一，但是影响却不及潘尔尼夫人和韩斯卡夫人之深且大。在创作未成功之前，巴尔扎克受潘尔尼夫人的帮助最多，例如这次印刷局的失败，假使没有她，巴尔扎克也许从此就会消极下去。
八
印刷事业失败之后，巴尔扎克因潘尔尼夫人的劝告，又执笔从事于小说的创作了。实际上，他除了这支笔而外，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偿还他所欠的债务。他用了三个月时间，将《朱安党人》写成，这是巴尔扎克第一部用真姓名发表的小说，在技巧上较先前的作品已大有进步，标志着作家创作的成熟。所以出版后，很得一般人的好评。他母亲告诉他：“我一口气读完了你的小说，这次你一定能够卖掉几本，那么，你就可以归还我们一点钱了。”他父亲也对他说：“你写恋爱写得很好，不过，我的孩子，还有另外一方面的，你记着将来写一部谈结婚的作品。”
他父亲的这句话，他始终没有忘记；父亲死后，更像遗嘱似的深深地印在脑际。他的第二部作品，果然就是有名的《结婚生理学》，名义上虽然是写来纪念他的父亲，实际上较《朱安党人》把恋爱写得更加出色。这部书出版不久，巴尔扎克便经阿勃朗德公爵夫人的介绍，去拜访在森林修道院主持沙龙很有名的雷加弥安夫人，后者不但读过他这部新著，而且还对它十分欣赏。在座的某君认为那是一部保护女人的著作，雷加弥安夫人立刻告诉他：“女人本来就需要保护的。”当时夏多勃里昂②恰巧也来看望这位夫人，她便转过身去将这新书介绍给他。
这两部著作出版后，巴尔扎克在文学上的地位便一天一天稳固起来，他总算已经证明自己的天才还是在文学方面。他把所有的时间全耗费在写作上面。他对于工作的毅力是很惊人的：他通常都是晚上六点钟睡觉，半夜十二点或一点钟起身来，从事于写作十七八个小时，有时甚至继续写到２５个小时，他用很浓的咖啡来支持精神。不过，他的创作是很花力气的，他非但在原稿上删改得很厉害，而且在清样上，当他自己校对时，也是添削得很多的。从这种地方也就可以看出他写作态度之认真！因为他著书并不只是换钱，他还有大计划在头脑中酝酿着，而且那个计划也确实庞大得使人惊奇！
九
那计划成于他妹夫绥维尔家中，他整天在房间里想着那个庞大的计划，但大家都莫名其妙。有一天，他忍不住了，实在忍不住了，便邀她妹妹到他房里来，对她宣布那个计划。他一开始便攻击当代的小说，他说它们只是给人消遣时光，没有其他目的，也得不到好的效果，毋怪乎他父亲经常说它们是“西方的鸦片”，他将要创作的小说，那就完全不同，他要给法国社会描写出物质方面的、心理方面的、生理方面的、精神方面的完美的图景，他要把社会上所有的人物都写在书里，无论是老人、小孩、牧师、兵士、官吏、商人、流氓或英雄，因此他把他的小说分成六组，每组代表生活的一类。据他想，非要写四十部长篇小说不可，而且每部小说都须写两册以上。在我们看来，自然是不大可能，但在巴尔扎克却以为这并非难事，他对他妹妹说：“我现在３４岁，至少还有３０年可以工作，３０年内，只写４０部书，还不容易！”
他越说越滔滔不绝；洗衣妇人来找他妹妹，被他轰走了；他妹夫回来，向他请了两次“早安”，他也始终没有听见。他一个人指手画脚地说着，他妹妹和妹夫只是静静地在听。女仆们也呆呆地望着他，在她们心中也许会想：“你们看，他这个疯子！”
１８３３年确是巴尔扎克挺快乐的一年，他不但制订了创作计划，今后可照着既定的步骤去做，而且他那计划确是前无古人的企图，只要一想起来，他就觉得非常高兴，不过他的生活仍旧很穷，所欠的债只有增无减，因为避债的关系，他常常迁居。他欠裁缝毕伊松的工料钱也不算少数，但毕伊松崇拜他，不但不催他，而且还把自己的小楼让他住，作为他避债的隐遁所。
十
截至１８３５年，他所欠的债款已达１５万法郎。他对他母亲说，这不是他的过错，这完全是命运赐给他的恩典。他并不是不曾努力，五六年来他所写的小说，假使书店经理不苛待他的话，他早已成了财主。他最初的那些作品，得到很少的稿酬。１８３０年与１８３１年他所有的收入也非常有限。１８３５年的总进款也只有２５０００千法郎。例如费了８个月工夫（连搜集材料的时间）写成的《朱安党人》，结果仅得１０００法郎，你想他如何能不借债度日？要考虑明天的面包，是难得有文学创作的，即使是五分的重利，他也不得不向债主求借，他只希望下一部小说能给他一笔大收入，所借的债不但可以还清，而且蜡烛和咖啡也可以尽量购买。
但这自然又是他的梦想之一，命运是不会同意他的，他虽然努力，终于不曾跳出那穷困的境地。结果，债台越筑越高，他的健康也受到了莫大的损害，牙痛与冻疮依然按时复发，而心脏方面也渐渐呈现出各种病态，医生奈克卡劝他到乡下去休养，并且叮嘱他再不要执笔写文章了。医生说：“你千万要当心啊，否则你的病会变得厉害起来的。”
对于这道禁令，巴尔扎克当然不会听从；他之所以撰稿，不单是为着赚钱，同时也是为了满足他创作的欲望。他对医生说：“我头脑中分成两室，第一室是装着我正在写的书，第二室另有一部书，同时也要创作，现在存在我头脑中第一室的，是一部科学小说，我每天要挟着草稿去请教科学研究院的两位化学专家。在第二室里是一部伟大的杰作，我保证一个月之后可以把它写在纸上，此刻它已经常想闯入第一室来，不写，岂不是轻易地把它失掉了吗？”
医生也拿他没有办法，只有警告道：“现在你绝对不能这样工作，不然的话，你也许会突然遭到死亡。”不幸这句话竟成了预言！当时他们两人，谁也没有想到，心脏病果真成为巴尔扎克的死因，并且还死得那样突然，那样出人意料！
十一
巴尔扎克因为想救穷，１８３８年特地到地中海属于意大利的萨但涅岛上去查勘银矿，目的是要减轻一点每天负在心上的债务，但结果也和他的印刷事业一样，花费了许多宝贵的光阴，终究没有成功。因为当他向都灵当局请求开采权时，他发现热内斯一个朋友，在他到来之前早已夺得了开采权，而且几乎要成为富翁了。勃兰兑斯说：“巴尔扎克是一位善于舞文弄墨的魔术师，而绝不是一个会投机取巧的商人。”这评语是很中肯的。
第二年他又感于雨果在舞台上的成功，而重新想到编写剧本。雨果告诉他：“编剧本不但能享受盛名，而且还可以发财，在巴黎排演了，将来有机会时还能到其他地方去演出，所以仔细算来，一部半成功的戏剧的收入，往往比两部成功的小说还要多些。”穷困的巴尔扎克自然不能不相信雨果的话，他想，至多用两个星期的工夫，编一部喜剧，而收入便足以供给两年的用度还有余了。这是何等理想的事业啊！
不过他的朋友中间也有人并不赞成。他向海涅说：“我一年能挣２０万法郎！”的时候，海涅批评他：“这是冒险的想法！”巴尔扎克自然着急了，接口道：“为什么是冒险的想法？在我，是无所谓冒险的！”这句话未免有点不假思索，但同时也可以证明：巴尔扎克的自信心之强大。他的第一部喜剧是《墨卡代》（这后来成为巴尔扎克所创造投机商人的一个典型人物的名词），在未送往剧院之前，还先请几位朋友来他家里听他朗诵，那剧本没有完全写成功，虽然在朗诵的时候，戈蒂叶曾热心地说了许多称赞的话。巴尔扎克不是一个戏剧的天才，海涅警告他不要冒险却是有道理的。
十二
剧本失败以后，他又倾心于新闻杂志事业，他认为，假如他掌握了报纸，不仅可以发财，而且还可以批评他的敌人。他编过一张新闻报纸，失败了，他又打算办一个月刊，他相信这月刊不会在遭到那报纸的命运。不久，他果然创办了一个《巴黎评论》，他打算在这杂志上登载各种批评的文章，对于政治不必说了，对于生活与图书也准备详细地考察一番，给它们一种他认为正确的评论，他不喜欢当时写新闻小说的苏，所以他一开始便要揭露这个作家的无能；他喜欢斯汤达，所以他决定在评论上赞扬他的伟大。不料出版到三期，读者便渐渐少到无法维持。停刊后，他才诧异自己这样做竟会得罪了社会上一大部分人，更没有意料到他的读者，因为他太无顾虑的批评，而会感到厌恶。
这一次的失败，可以说，是给了巴尔扎克一个最大的打击，他的本意在救穷，但结果反而使他增添了许多债务。《巴黎评论》只办了三期，而所负的债款却非五年不能偿清。为了还债与维持生活，他又不得不重操旧业，继续写他曾一度认为不及戏剧赚钱的小说。
巴尔扎克过了几年穷困的生活，直到他的小说在《人间喜剧》这综合的名称下汇集出版之后，经济上才逐渐感到好转。１８４０，他总算打破了先前的记录，获得了１５万法郎，而此后的几年也并不减低。可是虽然有了这些收入，他手头上却依旧并不宽裕，巴尔扎克是从不顾到明天的，一有钱，他便建筑起富丽堂皇的楼阁来，房间四周陈列着各种古玩、名画、艺术品以及珍贵的家具，他的想象力在这些方面委实也害了他，使他不断地生活在无法实现的一大笔收入的希望之中。他和出版商曾经签定过他没有这么多时间来完成的出书条约，出版商生气了，甚至向这位“笔墨罪人”提起诉讼，所谓“笔墨罪人”，是巴尔扎克时常用以自解自嘲的称呼。
十三
巴尔扎克是位不知道休息的多产的作家，他的作品委实是庞大无比、世无匹敌的！
《人间喜剧》包含六组生活场景和两组研究。第一，私人生活场景，其中最著名的可以举出：《费尔米安尼夫人》、《三十岁的女人》、《猫打球商店》、《夏倍上校》、《榴弹村》、《无神论者做弥撒》以及其他。第二，外省生活场景：《欧也妮·葛朗台》、《大名鼎鼎高迪萨》、《老小姐》、《古物陈列室》以及其他。第三，巴黎生活场景：《高老头》、《赛查·皮罗多盛衰记》、《贝姨》、《拜斯舅舅》以及其他。第四，政治生活场景：《一桩无头公案》、《阿尔西斯的代表》以及其他。第五，军事生活场景：《朱安党人》、《讨伐》、《红色旅馆》、《搅水女人》、《女人之另一研究》以及其他。第六，乡村生活场景：《乡下医生》、《乡村教士》、《农民》、《幽谷百合》以及其他。
在哲学研究中，我们可以举出：《驴皮记》、《绝对的探求》以及其他。在分析研究中：《结婚生理学》以及其他，《人间喜剧》总共描写了两千四百多个人物。浙江图书馆收藏法国七星社丛书《人间喜剧》十卷本，包括９２部长篇小说和未完成的作品八篇，原来计划要写１５０部，巴尔扎克的所谓短篇也就有我们的中篇那样长。
巴尔扎克还模仿拉伯雷式作品写过一百个《可笑的故事》。此外，还有在他生前未曾发表而后来逐渐发现的作品。例如《假面具中的爱情》是在他去世之后发表的一篇佳作。
巴尔扎克是得到马克思和恩格斯崇高评价的重要作家之一。他被恩格斯誉为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称赞他的作品中有着“多么了不起的革命辩证法”。并在《致玛·哈克奈》的信中，对巴尔扎克作了精辟的论述，在评论《人间喜剧》时说：“我从这里，甚至在经济细节方面（如革命以后动产和不动产的重新分配）所学到的东西，也比当时所有职业的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全部东西还要多。”。
拉法格在《回忆马克思》一书中说：“他非常佩服巴尔扎克，想在自己的政治经济学著作完成之后，就评论他的伟大作品《人间喜剧》。他不仅把巴尔扎克当作自己时代的历史学家，而且还把他看成一种人物的预言式的创造者，这种人物在路易·菲力普时期还在襁褓之中，在巴尔扎克逝世后，经过拿破仑第三时期的发展，才完全成熟了。”
马克思还认为巴尔扎克“对现实关系具有深刻的理解”。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这一系列评论，为我们用历史唯物主义观点批判地继承这位伟大作家的文学遗产指明了正确的方向。
十四
我们真要问巴尔扎克怎么能够将人间调查得这样清楚、仔细和透彻，描写得这样逼真，而他大部分的生活时间是埋头在书桌上度过的？但是要知道他也时常走出门去，旅行很多的，他对于法国无论哪一方面都很熟悉，他去访问过很多城市，他常在各处朋友们的家里逗留，他往往把他小说中的男女主角配置在他漫游过的那些地方；他也游历过瑞士、意大利、奥地利、波兰和俄国；至于他亲爱的巴黎，那他是非常熟悉的，他时常去探访那些古老的街道和旧市区。
当他停止写作而进入尘世中时，他的耳目和所有的｀感觉机能都活动着了，他具有正确的鉴别力，敏锐的观察力、惊人的记忆力。他可以把无数接触过的和看见过的事物在记忆中复活过来，而用创造的想象力赋之以生命和形态，他首先给我们描摹出这些人的容貌，然后极细致而复杂地叙述他们所处的环境，使读者得到活生生的印象。
关于战争的描写，他｀曾经给韩斯卡夫人信中有着这样的一段叙述，他主张：“一个作家，在写字台前坐着时，必须具有冷静的头脑来观察旷野中地形的起伏，密集的队形，战略的实施，多瑙河、桥梁，望着这斗争的全部和细小部分，听大炮，注意战场上的一举一动，关心着这一切。在大军的各个配置中，或隐或显地要使人感到：日暮时光，在一叶小舟中，渡过了多瑙河的拿破仑！？ ？那些大炮、那些马匹、那些部队、那些装备？ ？你可以在书中透过烟雾而读到；合拢书本时，你会直觉地什么都看见，而当你想起那次会战时，正仿佛你亲自参加了的。”
以上便是巴尔扎克所要获得的成绩之一。
他使我们眼前排列出一连串经过他解剖分析的人物；而他在作品中也很多写入自己；我们可以举出一大部分小说来，他生活悲苦的情况在那里表现得很显著的。
这位伟大作家也借助于著名的事件、历史的材料，并且依照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把它们加以改造，他把这些材料融合得很好，以致使人难于辨别出哪些是虚构的人物。
《人间喜剧》的作者遗留下一幅法国社会惊人的图画，这里有从１８１５年到１８４８年的法国历史。他用编年史的方式几乎逐年地把上升的资产阶级对贵族社会日甚一日的冲击描写出来。巴尔扎克的天才将其表现得有如莫里哀与莎士比亚的杰出和高度。生长在一个浪漫主义极盛的时代，不消说，巴尔扎克多少也感染到一些他所生活着的环境中的东西。他是热情的，正像人们指责他有一部分作品是属于“不真实的或虚构低级的浪漫主义”。可是他善于观察的头脑却使他进入现实主义，抱着给我们描摹出真正的人间的志趣。
巴尔扎克喜欢描写平凡的人，民间的习俗、人类的缺点，在这些方面，他是非常成功的。因为这是他完全由观察得来的，描写高利贷守财奴的《欧也妮·葛朗台》，可和莫里哀的著名喜剧《吝啬鬼》中的主角阿巴公相媲美。溺爱女儿的《高老头》也是极成功的一种典型的创造，而且第一次用人物再现法。《人间喜剧》里一些重要的人物形象如拉斯蒂涅、伏脱冷、纽心根、鲍赛昂夫人等等，都首先在这部作品中出现，至于上流社会或田园生活的描写有些是出于想象。巴尔扎克描写正直的女性或年轻的少女也不是他的特长，他的想象力时常使他越出规范，他时常违反自己，强调着句子，过分夸张地叙述，正像他致力于工作，巴尔扎克是没有节制观念的。
因此，他的作品是非常不平衡的。在那些杰作之外，我们还见到些平庸的作品，看来不像是出于大作家之手笔。巴尔扎克委实是写得太多！
然而不管有着这些缺点，巴尔扎克依然是批判现实主义的始祖。在他之后的那些作家，即使完全保持着他们的个性，也莫不导源于他。他在文学上的影响是巨大无比的！他发现的宝藏为后来很多人所发掘，雨果、福楼拜、都德、龚古尔兄弟、左拉，仅举出这几位步履巴尔扎克后尘而前进的大作家，也都没有能够发掘得尽。
十五
巴尔扎克５１岁逝世于巴黎幸福街为博得韩斯卡夫人的欢心而购置的住宅内。那时他去波兰迎接新妇归来不久，韩斯卡伯爵死于１８４１年，１８５０年３月１４日巴尔扎克和韩斯卡夫人在基辅举行结婚典礼，他的求婚是经过了不少次的阻挠和波折才成功的。他回来后就卧床不起，时昏时醒地有三个｀多月，其间雨果也来看过他的病，８月１８日夜晚１１时３０分，他终于长辞了这个在他是很可留恋的世界。在临终之前，他对奈克卡大夫还大声地嚷道：“只要有一个星期，哪怕是发烧也行，我有那时间又可以写一部书了！”
但上帝不容许他再活七天，在弥留时际他还呼喊着他用自己的心血所创造的“高里奥（即高老头）！葛朗台！皮罗多！高迪萨！于洛！克勒维尔！高布塞克！皮安训？ ？！”喊完之后，便立刻倒在枕上溘然长逝！基洛特听到这噩耗时，特地跑来画他垂死时的画容，牧师来为他举行抹圣油礼。
遵照巴尔扎克的遗嘱，８月２１日（星期二）上午１１时，柩车载着这位名人的遗骸到巴黎东郊他年轻时时常去散步的拉雪兹神父墓地（莫里哀和拉封丹的坟墓也都在那里）安葬。葬仪是和普通人一样的，那天天气很阴沉，有风而且飘着雨点，但送葬的群众并不因此而稍减。在墓地上等候灵柩到来的人群则尤其众多。他的家属不用说了，他的妹夫绥维尔也秃着脑袋跟在柩车后面，执绋的人都是当时的名流：雨果、大仲马、圣佩甫——各位都来了。从圣奥诺雷街到圣菲力帕街出殡的路上，大家都怀着非常悲哀、严肃而又起着敬仰的崇高之情，陶莱维尔当时走在人群中这样想过：“这是一位不会被剥夺王位，没有滑铁卢的文学界的拿破仑啊！”
巴尔扎克的未亡人在出殡前两天去请求的两立方米的墓地是在一座丘陵的高处，马儿很费力地将柩车拖了上去；下葬时由牧师祈祷，并有雨果演说，诗人嘹亮而赞扬的声音，因为风大，吹得白杨树萧萧作响，只是破碎地传入听众的耳里，雨果在致词中已将巴尔扎克列入革命作家之中了。
１９４０年写于四川璧山
１９８３年４月在杭州改写
编 者 说 明
此篇原发表在《伪装的爱情》一书的附录中。１９８３年７月经过修改定稿，在１９８６年９月参加浙江省外国文学研究会第四届年会上作为论文递交。这篇非译作编排于此主要是从内容和阅读角度考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