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赵局长将任婷婷请到他办公室，两人聊了近2个小时。任婷婷原以为，赵局长找她，大概也是为了叮嘱她严格保守秘密。却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那么多话。
“我知道，即便我不特意叮嘱你，你也什么都不会说。”
他微笑着看着她，目光显得诚恳而坚定。短暂的相处中，任婷婷发现，新闻报道里那些对赵局长的赞美，丝毫没有夸大。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虽然她并没有与官场里的人打过交道，但她觉得赵局与她印象中的“官”有很大不同。不论言行，丝毫看不出官味，但他身上那种气质与魄力，让人不由信服。
“但我们还是很担心，担心你知道秦飞的真实身份后，会跑去做些什么。那不论是对你还是对秦飞，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我？我会做什么？”
任婷婷不解。她见赵局长扶着书桌缓缓走了几步，抬头冲她笑了一下。
“你不是已经在做了吗？”
“打探廖永波的地址，找他当面对质……兴许在你看来，廖队长是警察，告诉他这些，对于秦飞，不会造成威胁。但你认为我为什么要严格保守这个秘密，连最亲近、信赖的下属，也不透露只言片语？”
任婷婷没有说话。她虽然不明白赵局长这番话的具体意思，却也大概理解他想要表达什么。
“不确定性。”
赵局长简短而有力地说出四个字。
“因为这当中隐藏着太多不确定的危险因素，这是谁都不可能预料得到的。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疏忽，都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任婷婷呆呆地看着赵局长，心里忽然难受起来。她发现，自己或许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已经犯下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之前赵局长就已经告诉过任婷婷，齐放卧底调查的案件，与滨海打黑虽然有交集，但并不是同一宗案件，并且，这宗案件不是由滨海市公安局负责，他只是接到上级命令、在适当的时候、给予适当的配合与帮助。因此，打黑已经结束，但齐放的工作依然在继续着。
尽管，赵局长并没有把话讲得很明白，甚至，连齐放所属部队编制都丝毫没有向她透露。可越是这样，任婷婷也就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按赵局长的说法，齐放目前的处境，无疑危险重重。他不仅要与凶残的犯罪分子周旋，还要躲避滨海公安的追捕。他手中有枪，警察见了他，完全可以当场击毙。
任婷婷在沙井遇到齐放，并当着胡军等人的面叫了他的名字。估计对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那么多。但任婷婷的那番举动，那可真是能把他给害死的。因而在事后，齐放大约找机会联络了他的接头人，并向上级汇报了情况。与齐放相貌相有些似的他的大哥齐飞，也就因此来到了滨海，忽悠了任婷婷一番。
不过非常可惜的是，他们这番苦心安排，全白费了。还当真有这种仅凭几分猜测就死咬着不放的人。
“那……他岂不是很危险？难道……难道说……你们就不能帮帮他？至少……至少你们可以跟下属交代，遇到这个人的时候，可以偷偷放掉……”
任婷婷像个白痴一样发问。从前，她只从电视与小说里看过卧底。其实她一直都不太明白，为什么卧底身份要连警察一起隐瞒。虽然之前赵局长说她找到廖永波说齐放的事已经属于错误行为。可她依然不明白，这为什么不能说？如果担心警方留手会引起其他犯罪分子的怀疑，只要小心一点，故意装做失手，那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听她这么发问，赵局长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的姑娘呐……”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住，无奈地摇摇头：
“滨海打黑，牵连了多少政府官员，甚至包括我们局里的同事，你总该看到了吧？”
他顿了顿，叹口气，眉头紧锁。
“媒体将我与前副局长沈万的照片挂在报纸上，作为对比。可你们知道么？在我们头一次准备秘密缉捕汪秀梅的前一天晚上，我跟他，还在这间办公室里下了盘棋……对，就是这里，他就坐在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上。我们一边下棋，一边商讨案情。虽然媒体将他说得一无是处，但滨海市多少重案要案是打他手上破的，你们知道吗？直到我们的干警去抓汪秀梅，却发现她提前得到风声逃跑了，我才逐渐怀疑到了沈万头上……”
赵局长的话，字字都有千斤沉，压得任婷婷喘不过气来。她开始有些明白了。齐放的处境，那些危险与威胁……更多的，并不是来自于他已经有所防备的犯罪分子，而是来自于赵局长所说的“不确定因素”。那是潜伏在他身边摸不着、看不到的危险。他只能是孤立无援，时刻保持着清醒，随时准备应付潜伏在空气中不确定何时会突然爆发的危机……
“哎，小姑娘，别哭，你哭什么？”
等赵局长撕了些卫生纸递给她，任婷婷才发现自己哭了。
“那我……那我……我是不是已经害了他了？”
就是因为她这种草包，他被剁掉了一截手指；就是因为她这种白痴，或许已经给他带来了更多现在还无法确定的危险。
从前，她无限鄙视警匪片上那些草包女主角，除了拖人后腿、被人绑架，那真是一丁点用处都没有。而现在，她或许正扮演着这种愚蠢无下限的角色。
埋头盯着茶几上的杯子，任婷婷默默抹着眼泪。她听见赵局长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听上去音铿锵有力。
“我知道，你在为他被剁掉的一截小指难受、自责。但他是个军人，保护市民是他应尽的义务和责任，就算调查再危险，这是他的任务。”
“你不要哭，姑娘，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如果我能早一些找你谈话，或许就能减少一些麻烦。现在并没有造成什么后果，你不用太担心。你要知道，你对我们的同志最好的帮助，就是牢牢地记住，他叫秦飞，是在沙井殴打过你的一个流氓、地痞，是公安局正在通缉的要犯！”
在赵局长坚定的话语里，任婷婷咬咬嘴皮，用力地点了点头。
